显而易见,珠暗送给我的木头令牌,是她用以发动空间转移法术的工具,她能够随时随地将持有木头令牌的对象转移到自己的身边来。
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所说的“对逃跑略知一二”,原来是指自己会空间转移法术,这还真是有够“略知一二”的。说来也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都是别人用空间转移从我的面前逃跑,却未曾想到还有我用空间转移从强敌的面前逃跑的一天。
但是珠暗为什么要事先将木头令牌送给我,她是预测到了咬血会来袭击我吗?莫非是她将我的具体位置泄露给了咬血?
还是说她原本有着另外的计划用以暗算我,只是正好撞到了这个时机?诚如她所言,这东西视使用方法而定会非常方便害我性命。可若是要暗算我,她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归根结底,她应该是非常想要我死的才对。
在强烈地难以置信的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其他乘客呢?”
我早已看出来,这片地下停车场仍然是异空间,我们还没有回归到现实世界去。不过,现在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说明咬血无法追踪到我的位置。咬血确实不是追踪术的高手,她过去在天河市与我战斗时用到的追踪术还是恶招放出来的。
反过来说,我也丢失了咬血的位置,就算现在能够召唤列缺也无济于事。
说话的同时,我也检查了自己。先前封印我“烧魂模式”的红色符文在空间转移之后就立刻从我的灵体上消失不见了,看来是超出了法阵的有效范围。
而衣服也在激战中被咬血打到残破了,幸好这次没有露出尴尬的地方来。
“失散了。”珠暗回答,“因为触碰到了‘边界’。”
“什么是边界?”我听到了陌生的词语。
“先从我们的处境开始说起吧。根据我的观察,现在的我们并不是被拉入了乱数废墟,而是乱数废墟被小规模地召唤到了现实世界,我们正处于这个召唤的范围内。”她解释,“严格地说这里仍然是现实世界,只是遭到了异空间的涂色。之前的敌人就是传闻中的咬血吧,我有在总部那里看到过她的照片。也不知道这种扭曲现实的现象到底是如何人为造成的,但造成这个的应该就是她,而目的大概是为了困杀你。”
“我想也是。”我说,“虽然这里仍然是现实世界,但也不是说只要沿着直线一直走,就可以回归到正常的空间去了吧,否则就没有困杀我的意义了。”
“是的。这里与正常空间的相交处反而是空间扭曲最严重的地方。一旦走到边界,就会被遣返到内部的随机位置。”她说,“在你与咬血交战之后,我所处的车厢很快就接触到了边界,然后我就与其他乘客分散了,再然后我就立刻把你转移了过来。”
“听上去这个扭曲现实的现象并不是咬血为了杀我而量身定制的,只是原本就有的东西被她拿来利用了而已,毕竟这种随机传送的边界拿来困杀我的话反而会平白多出波折……”我虽然想要冷静地分析,但还是放不下心里的另一个疑惑,“伱为什么要救我?”
她先是沉默,接着反问了我另一个听上去毫不相干的问题,“之前,你为什么要跳出车厢?你的对手是超主力级恶魔术士,而你又不会飞行,让自己的身体腾空与自寻死路没有差别。”
“因为如果我不离开车厢,其他乘客就会受到威胁。”我说,“而之所以往上方跳是因为我担心撞击车厢侧面会不会从内部把车厢撞翻,或者撞出轨道。毕竟车厢就只剩下那么一节了,我也是第一次那么做,不知道会不会变成那样……”
“我不是问那个。”她阴沉地说,“你为了救那些素未相识的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吗?”
“保护他们,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我不假思索地反问。当然,我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正常,但这就是支撑我活到今天的重要理由之一。我已经不奢求成为英雄了,至少让我做个模仿的英雄吧。
闻言,她一脸呆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那些人现在也还在这片异常的空间里吧,那么必须去救他们。”我说,“你之前说你擅长追踪,那么你有办法把那些人都找到吗?”
她过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没有问题。”
“我原本就是为了救他们,才把你从咬血的手里救出来的。”她似乎现在才想起来似的特地补充,“这附近似乎有恶魔在活动,我不擅长战斗,你必须出力。”
“好。”我自无不可。
我们开始移动,同时,我与塞壬进行着心灵通话。
之前与咬血的战斗我并非一无所获,在杀死她的其中一只蝙蝠之后,有少许的灵体碎片流入了塞壬之刃里面。
这里面很可能有着咬血的微小记忆。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的运气会好到从中获得打败咬血的关键线索,但是万一呢?
而塞壬似乎有些犯难,“咬血看上去是对自己的记忆做了有别于‘门禁’的严密保护措施……”
“无法阅读她的记忆吗?”我问。
“不,给我一些时间,一天之内我就会将其破解。”塞壬保证道。
我放下了心。不过,既然杀死咬血化身的蝙蝠可以得到她的少许灵体碎片,为什么在杀死鸣义的时候,没有从他身体里的蝙蝠得到类似的东西呢?
对了,咬血在鸣义的记忆里说过,那是为了防止精神污染现象滋生而被她处理过内在意识的蝙蝠,像是“记忆”这种个性化的部分大概也被处理了。
“还有,关于之前封印‘烧魂模式’的法阵。”塞壬再次说话,她还特地提到了我取名的“烧魂模式”,让我怪难为情的,“那个法阵会把大量的高级符文投影到你的灵体上,然后在灵体上直接形成寒冷的法阵以造成降温,虽然运行逻辑极其深奥而又复杂,但是我应该有办法破解那些符文。只是,我需要至少再接触那个法阵一次。”
“你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我惊讶,然后询问,“如果再来一次,你需要多长时间进行破解?”
“十秒钟。”她斩钉截铁地说。
十秒钟,这已经很快速了,但是,纯粹战斗的话我不可能在咬血的手下撑过十秒钟。
要是找她套套话,聊个天什么的那倒是有机会,像是之前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浪费了不止十秒钟。但她说话都是有意图的,为的是打击我的士气,表现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必胜姿态令我绝望,以及用言语试探我的反应,想要窥探我的眼神和脸色,看看我是否还有后手和底气。
我能够感受到她的目光总是如同仔细舔舐一般观察着我面部肌肉最细微的变化,她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恶魔的心机。
而我要是企图反过来利用她的心机,她必定立刻就会看穿我的小心思,再闭上嘴巴以最短时间将我击毙。
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在她用出寒冷法阵之前我先用出“烧魂模式”。就好像维持运行的发动机能够在天寒地冻的极地环境下工作,可一旦停止运行,想要再启动就很困难了。而问题在于咬血不会给我抢先发动的机会,我也不可能将只可以短时间维持且代价高昂的“烧魂模式”常时启动。
根据塞壬的计算,只要顺利进入“烧魂模式”,我的战斗力就会立刻到达列缺的层次。而这样的危险波动,咬血哪怕在城市的另一头都能够直接觉察到,又怎么会再贸然与我接近。
走着走着,我忽然产生了觉察。咬血已经从这片异常的空间里退去了。她大概是不想要与没有被封印大杀招的我战斗吧,真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你有离开这片空间的办法吗?”我问珠暗。
“如果只有我自己,可以用‘返程’法术直接回去,最多再捎带一个人。但要想带着其他还活着的幸存者一起走,就只有两种办法。”她说,“第一,像是正常离开乱数废墟一样找到这里的‘出口’就可以了。现在这片异常的空间就好像是在棋盘上放了张彩色玻璃纸,我们是隔着彩色玻璃纸站在棋盘的上面,而只要找到出口,就可以穿透到彩色玻璃纸的下方,回归到原始的棋盘上。”
她继续说:“第二,我们可以等咬血自己先离开,然后我在她打开出口的地方重新将出口打开。”
第二种办法与乔甘草过去几次进入乱数废墟的办法应该是同种思路。
但是也没必要指望咬血,我手上就有可以直接离开乱数废墟的“乱入”符印。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珠暗,她意外地说:“总部居然还有这样的道具……”
“还在试验阶段,或许不久后就会普及了吧。”我说。
没过多久,我们就一个接一个地找到了失散的乘客,也在路上遇到了一些有着乱数废墟风格的恶魔,后者基本上都由我清理掉了。
珠暗的追踪术水平极其强大,她一开始说的“只是会一些追踪和侦查方面的法术”大约仅仅是自谦而已,实际上她很可能有着全盛时期的猎手的追踪水平。
而与强大的追踪术相比较,她的战斗技巧却是很差劲。虽然手里握着把红色的长刀,但刀法极其拙劣,我甚至怀疑她会不会不小心把武器脱手或者砍到自己,亦或是把握不好挥动武器的重心不小心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而在此基础上,她找到机会的时候还是会拿刀去砍恶魔,却时而失误,我一连几次救了她。
每当找回来一个幸存的人,她总是冷淡的脸色都会稍微舒缓,而矛盾的是,她对于那些幸存者又有着漠不关心的眼神,充满了术士对于一般人特有的漠然。这令我感觉她虽然在行动上是个善良的执法术士,但内心并非如此。
或许她对于救人其实丝毫不感兴趣,握着那把红色长刀的她更加像是在不知所措地模仿着谁的影子。
我们聚集起来的幸存者数量越来越多,达到了几十人。虽然上列车的时候还不是高峰时段,但是之前那节车厢原本就挺拥挤的,我和珠暗要不是坐的是始发站,还真不一定抢得到空位。也是多亏了珠暗找人效率够高,尽管难免出现了一些死者,却还是幸存了大部分人。
幸存者们普遍对于我们感到惊奇和敬畏,像是世界观遭到了破坏和重塑,但是他们在回到正常的世界之后仍然是无法轻易回忆起我们的。这令我想起了小景,在蜃楼市迷雾事件之后,她过得怎么样了呢?
“这都快要过年和家人团聚了,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有幸存者在劫后余生之后哀叹。
难怪之前车厢里人多,我都忘记还有过年这回事了。过去的五年里我都没有好好过年,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那种意识。
而且,我对过年也没什么特别想念的回忆。非要说的话,倒是对不好的回忆印象深刻。例如我小时候有次过年折了三只千纸鹤,分别送给了李盐和母亲,以及留给自己。也忘记当年的自己是有什么计划了,估计是打算等下次除夕再拿出来做点什么吧。第二年知道就只有我自己把千纸鹤好好保存下来的时候别提有多难过了。
现在长大了再想想,哪个成年人会把那种皱巴巴的千纸鹤珍而重之地藏起来,也无非是那时候的我当个宝罢了。现在要是有个小孩子一脸傻兮兮地送我千纸鹤,我也只觉得麻烦。没什么价值的东西,还硬要附加所谓“儿童的纯真”,搞得连丢也不方便光明正大地丢掉,真被发现丢掉了小孩子还要哭个半天,又一连好几天不理人。
“和家人团聚……”听了幸存者的话,珠暗的神色更加阴郁了,怕冷似的单手搂住自己的身体。
又过去一段时间,她告诉我已经没有其他流落在外的幸存者了,我便拿出“乱入”符印,打开这片被扭曲的空间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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