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块破抹布一样倒在地上,尉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沉吟要以何种方式把我料理。
“李多!”青鸟以雷霆速度闪现到了他的身后,向他斩击下去。
然而雷电剑却在距离他的头颅只有一线的地方停止了下来。青鸟突然在半空中变得动弹不得,似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我哪里看不出来,尉迟居然是用血液法术硬生生地控制住了青鸟。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我和青鸟联手就可以解决的对手了。
他回头看了青鸟一眼,声音里缺乏人类应有的波动,“我之后还要吸收你的天赋,就先不杀你。”
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但是……你的命就没有必要留下来了。”
“这就是伱想要的力量?”我迅速地恢复了自己所有的伤势,再慢慢地站立起来,但是看着此刻的他,却不由得升起了束手无策的感觉,“你以前说过,你之所以追求力量,是为了夺回自己喜欢的人吧。”
“哼……你是想要谴责现在的我为了追求力量不择手段吧。”一提到“力量”,他的声音竟恢复了往日的温度,甚至显出了热切,“又是那种陈腐的话。那种东西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够获得足以从一切的不幸之中守住自己的力量,其他的都不过是旁枝末节罢了。”
“但是现在的你连自己的灵魂都作践到了这种地步,你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守住吗?”我反问。
“一派胡言。看看,看看啊,多么强大的力量!”他愈发激动了起来,“只要出卖一些自己的灵魂,就可以变得如此强大!再看看你,你又如何?之前那么了不起,现在还不是倒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狂热的态度,也算是验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原来如此……看来你确实是没有梦幻不死身了。”
从上次被我和列缺强迫与恶魔融合的光头恶魔术士的反应来看,如果是有着梦幻不死身,就算与恶魔融合,也无非是虚假的结果,会随着“苏醒”而恢复原形。然而尉迟的态度却没有那样的味道。
而且,此时的列缺应该已经把集体梦境破坏掉了,以集体梦境为基础的梦幻不死身八成也成为了空中楼阁。不过问题是,列缺为什么还没有过来?如今的柳城就只有列缺才有能力对付与恶魔融合之后的尉迟。我和青鸟再怎么挣扎也是没用的。
“还在试探我的底细?”尉迟问,“难道你以为自己还有胜算?”
胜算是没有的。但是,因为没有胜算就不去战斗,那样的念头连一秒钟都没有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过。我紧紧地握住了塞壬之刃对向了他,而他则怒极反笑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与我之间的力量差距到底有多么悬殊啊。现在的我就连列缺都不怕,也不会再把更多的时间浪费在你这种‘小角色’的身上了。你就给我,去死吧!”
说完,他又举起了右手,将掌心对准了我。我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无形力量从他的身体里再度升起来,脑海里警铃狂响,意识的速度也随着生命的威胁而极大幅度地加快。他此刻即将爆发而出的力量更胜于刚才,这一次,我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我感受到的那股力量感提升至峰值之际,他忽然脸色剧变,那股力量感好像漏气一样急剧降低。我甚至隐约地听到了像是某根弦扯断一样的声音。非但如此,他居然连身躯也像是缩水了一截,整个人呈现出了萎靡的趋势,与恶魔融合之后产生的压倒性气势瞬间蒸发,就连控制住青鸟的力量也消失无踪了。
他出问题了!我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个大好的机会。是咬血赠送给他的恶魔有毛病?还是交给他的融合秘法里包藏祸心?我不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这时候也没有纠结那种事情的闲工夫。看到这一幕,我毫不犹豫地射出了蓄势已久的刀罡,而青鸟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发动了全力的进攻。
尉迟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尽管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刀罡,又从青鸟的剑刃下以毫厘之差勉强躲过,却还是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他的力量还在继续降低,变得比融合恶魔之前的他都不如了,甚至正在逐渐地接近没有献祭寿命时的他。
在我和青鸟的前后夹攻之下,他宛如逃窜的野兽一样撞穿据点里一面又一面的墙壁,狼狈地到处躲避。
“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变成这样的!”他像是赔光本钱的赌徒一样失魂落魄地大叫着,在逃窜之下来到了空旷的会所大厅,想要往出口冲刺。
青鸟化身为雷电拦截到了他的去路上,接着举起了雷电剑。
他流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而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察到了大厅的角落处传来了熟悉的灵性波动。紧接着,一道令人联想到大学教授的男性身影以空间转移的形式出现在了那里,赫然是狂信徒。
——
事后,列缺告诉了我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及时赶过来。
因为狂信徒拖延住了他。
狂信徒对尉迟说过的“为了对付列缺的追杀,要去准备某个东西”,实际上就是指他打算消耗掉此前在集体梦境里收集到的全部灵性,在柳城内部召唤恶魔。
他原本的计划,是想要召唤出极其强大的魔神,以压倒性的力量杀死列缺,但那是需要集体梦境的受害者人数达到十万人才做得到的事情,而那个计划已经夭折了。不过纵使如此,他收集到的海量灵性所召唤出来的恶魔还是足够的强大,普通的执法术士人数再多也只会被一面倒地杀戮,列缺不可能放任那种家伙在柳城里对一般人展开屠杀,只好先去应付那边。
这正中了狂信徒的下怀。借助恶魔的力量,他将列缺暂时地封闭在了异空间里。而到头来,列缺其实还是毫发无损,反过来将那头恶魔杀死在了异空间里。但狂信徒的目的也达到了,他成功地拖延住了列缺的步伐。尉迟在融合恶魔后之所以没有立刻逃跑,大概不止是因为自信心膨胀,也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列缺暂时来不了吧。
从后来的情况来看,狂信徒在拖延住列缺之后就发动了自己的“返程”。大概青鸟之前找出来并破坏掉的传送坐标就只有尉迟设置的,而对于狂信徒设置的传送坐标则无能为力。后者在回到据点之后,又与正在和尉迟战斗的我和青鸟撞了个正着。
见此,我当场与青鸟明确了分工,她继续对付尉迟,而我则负责对付狂信徒。
此时的尉迟已经明确是真身了,即使青鸟没有真灵之力也有着将其杀死的条件。而狂信徒则与尉迟不一样,他掌握梦幻不死身的时间早于他在柳城创造集体梦境的时间。换而言之,即使集体梦境被消灭,他说不定也有着其他梦境作为梦幻不死身的依托,只能由我来对付。
我对于狂信徒有着强烈的忌惮,他是被安全局评价为“与白驹有着相同级别的危险度”的男人,纵使力量水平只有主力级也绝对不容小觑。稍有大意,死掉的必定是我。
而实际上……与我设想的不一样,狂信徒虽然不弱,但与我只是伯仲之间,而战斗的胜负也比起我预料中要更快地分出。
当我向他发动攻击的时候,他马上就拿出了自己钉头锤连消带打地化解我的攻势。他的动作非常熟练,没有暴露出来丝毫的可乘之隙,时不时地反击,逼迫我不得不防御和躲闪。
“居然连这处据点都被找到了?”显然,他完全没有做好被我袭击的心理准备,“是列缺做的吗?不对,他在集体梦境里是无法指挥你们的,而要是在潜入集体梦境之前就已经找到,这处据点就不可能平安无事到现在。刚才与他对峙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流露出那样的迹象……”
“你与列缺对峙?”我将他的话语与列缺迟迟未到这件事联系了起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说到底,柳城安全局除了战斗力突出,其他地方都和普通的律法阵营安全局大差不差。而偏偏我这次的计划是仅仅凭借战斗力无法解决的。以柳城安全局的本事。既无法突破‘门禁’,也无法骇入梦境。你们绝对凑不齐那些条件。”在激烈的交锋之中,他对于我的问题充耳不闻,反过来向我询问,“可你们非但攻克了困难,而且还是两个都攻克了……我已经知道你们是怎么骇入梦境的了,是靠着那个魅魔少年吧,但能否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攻克‘门禁’的吗?以你们的条件应该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才对,我很好奇你们的做法。”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说。
“我记得你。”他以诡异的眼神看着我,“你就是那个与‘来访者’结合的魔人李多。”
“来访者?”我迅速意识到了他指的是什么,攻击的力度更加粗暴了,“你对‘它’知道些什么?”
“我也不过是在白驹的实验室里见过那头怪兽而已。那个可恨的家伙为了研究那头怪兽甚至叛出了安全局,到底是为了何种研究而不惜如此代价,我总得了解了解,最好是将其抢夺过来,好叫他悔恨。所以在五年前,我带着前夜的恶魔术士队伍袭击了他的实验室。”他发出了阴沉的笑声,“但在明白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之后,我就直接放弃了。”
我感觉他吐露的信息正在触及某个真相,某个我求而不得的真相,“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部说出来。”
“告诉我,你把那头怪兽当成了什么?有着柔软肉体的爱人?喜食人肉的魔物?但凡了解过它那邪恶至极的真相,连恶魔信徒都要忍不住皈依上帝。”他说,“而你居然连那种东西都拥抱,甚至还用自己的身体接受了它的毒素和诅咒。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你对于它一无所知,就连我这样的人都要为你的命运感到可悲啊。”
“给我说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我感觉自己的脑浆逐渐地炽热了起来。
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我就是喜欢把话只说一半让无知的人头痛,你不服的话就来打死我吧。”
“是吗?”我冷静了下来,“那就死吧。”
无论他知道什么,只要把他杀了,将其记忆收为己有,也就全部明朗了。
我再次将大量的灵性积蓄在了塞壬之刃里,并且用“战斗隐藏”的本领隐藏住自己出手前的征兆。与尉迟不同,狂信徒还没有见识过我这招,无法产生针对性地觉察。不过,也就是在这时候,狂信徒的身上发出了淡淡的灵性波动。
我认得出来这股灵性波动是什么,他是想要再次使用“返程”逃走!
但是,这是我又一次面对同样的招数了。就如同青鸟说过的那样,别以为第二次还能以相同的方式逃跑。在他使用出这招之前,我就已经凭借着自己只有在战斗中才会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觉察力预知到了他的动向。我抓住了他分心使用“返程”的空档,放出了全力的刀罡。
狂信徒或许有在戒备我以其他的方式阻止他的“返程”,也或许已经做好了种种的对策。但是,当我这一发毫无征兆的刀罡释放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做出及时的应对。看得出来他有躲闪的动作,然而靛蓝色的刀罡就像是斜射的瀑布一样淹没了他大半边的身体,连同他身后的地板和天花板一同撕烂摧毁。他的血肉就像是落入了绞肉机一样,转眼间就在力量的洪流之中被切割被绞碎,而剩余小半边的身体则无力地摔落在了地上,接着化为泡影,像梦一样消散了。
他果然用了梦幻不死身,不过在塞壬之刃的力量下,就算是梦幻不死身也会死去——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在我用塞壬之刃斩杀他的瞬间,我无比强烈地感受到了一股奇妙而又陌生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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