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向猎手冲刺过去的时候,他不假思索转身就跑,甚至还用上了空间转移。
在先前与魅魔联手的战斗里,他也频繁地用过空间转移。根据我的观察,他每次转移中间都有着不少于一秒钟的冷却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燃烧寿命的副作用,他原本单次可以转移到百米开外的空间转移法术,在这次的战斗里仅仅能转移到十米开外。
不,或许转移距离的变短与他燃烧寿命无关,而是与浓雾有关。
我心里慢慢地有了“正中靶心”的滋味。这个推测应该才是正确的——他大概率只能转移到自己的觉察力所覆盖的地方,而浓雾则妨碍了他感知的延伸。
他的速度原本就远不如我,此时体力也下滑得厉害。纵使有着空间转移的帮助,也再逃脱不出我的魔爪了。
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手说成了魔爪……我小小地腹诽了自己一句,接着终于追上了他,用拳头重重地殴打在了他的后心。
我没有打算就这么杀死他。之后魅魔估计不会再主动现身在我的面前了,如果我想要再次找到她,以及破解她的某些秘密,就必须从猎手这里下手。纯粹从这个角度出发,或许我更应该杀死猎手,搜刮他的灵体碎片吧。但是与自己不一样,他是真的被魅惑了。我想先试试看其他方法,实在行不通再考虑最后手段。
猎手被我击飞到了街边的房屋里,我大步流星地进入室内追击。没几下,猎手就被我用拳脚击晕了过去。我还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被自己失手打死了,这种“留活口”的事情我做得很不趁手。
好在他还有呼吸。我也不急着在这里料理他,而是先将他扛到肩膀上,离开了这里。乔安和女孩都被我留在了远处,他们在浓雾里难以独自求生。要是倒霉地遇到恶魔,那就是死路一条。
过了一会儿,我好不容易才在浓雾里勉强摸索到自己来时的路线,回到了先前遇袭的地方。
乔安居然没有藏起来,而是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附近到处乱走,似乎在找寻什么。也真亏他这么走都没有遇到恶魔袭击,或者也可能是他以自己的觉察力提前发现并避开了危险。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场浓雾很可能有着使人失散的属性,所以我其实已经做好了找不到他的心理准备。
为什么我与乔安分开这么久都没有失散,与剑齿他们却很快就失散了,还总是难以遇到其他幸存者?这种失散的现象到底是在遵循着什么机制?
疑惑的同时,我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异常。
那个女孩不见了。
“她到哪里去了?”我问。
乔安看了一眼我肩上扛着的猎手,失落地说:“她跑了……”
“跑了?为什么?”我问,“你们遇到了恶魔?”
“不,没有。”他难过地说,“刚才你在战斗的时候,我牵着她找地方躲藏,但是她突然挣扎,一把推倒了我,然后自己往浓雾的深处跑走了。我立马去追,但是她转眼间就在浓雾里消失了,就像是之前那些消失的人一样。我拼命地找她,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难怪他刚才没有藏起来。
“找不到也没有办法,你应该优先自己的安全。逞英雄是可以,但要是把自己也逞没,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我一边说,一边暗暗叹息。
看来女孩依旧对于我们……或者说很可能是依旧对于男性有着强烈的排斥和恐惧心理。哪怕乔安能稍微与她说话,她也无法真正放心。宁可在浓雾里独自逃跑,也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
这简直就是下策中的下策,只有精神失常的人才会那么做。但她本来就已经被那两个男人折磨到精神失常了,也怪不得她会如此。问题是她没有在浓雾里求生的能力,哪怕是侥幸在恶魔的环伺之下逃得一命,也会因时间感觉的错乱而无止尽地延长噩梦,或者被卷入其他更加荒诞的怪异现象里。
乔安看上去对于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但是他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或许会伴随他很久。
“我连看住她这种事情都没能做好……”他自责地说。但对于这个才十三四岁的男孩,我也没有更多要求。不如说觉得他对自己期望过高了。
这时,猎手发出了无意识的呻吟,他醒过来了。
第一时间,我便觉察到了他正在以有点眼熟的方式调动灵性。他想要用空间转移逃离——但是这个企图被我当机立断地打碎了。我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重重地踢击他的脸颊。他又是被摔又是被踢,整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调动的灵性也溃散开来。
“我劝伱还是别挣扎来得好,你无法逃离我的魔……我的手掌心。”我抓住他的衣领提起来,用恐吓的口吻对他说,“如果不想吃太多苦头,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魅魔的情报。她为什么要放出雾之恶魔?她是怎么突然变强的?”
“我……我什么都不会跟你说。”他痛苦而又坚定地念着,“我爱她,我绝对不会背叛她……”
“他这是怎么了?”乔安惊愕地问。
“他被魅魔用魅惑之力洗脑了。”我说。
乔安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被洗脑……就像是以前的你一样?”
“不一样。”我说,“我试试看能不能解除他的魅惑。”
说完,我便疯狂地殴打起了猎手的脸。
乔安看得都惊了,“魅惑是用拳头就能解除的吗?”
“说不定真的有术士能靠拳头解除魅惑,但是我做不到。这不过是‘准备工作’而已,我需要他的意识先变得尽可能地涣散,然后……”这会儿猎手已经被我打得面目全非,只怕连他父母都认不出他来了,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青鸟给我的三枚反魅惑护符,“就轮到这些东西上阵了。”
我将反魅惑护符像贴膏药一样贴到了猎手满是淤青和血迹的脸上。
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心里也没多少底。反魅惑护符确实有着抵抗魅惑的功能,但那主要是用来防御,而非治疗已经中招的人。况且猎手都不知道被魅魔魅惑了多长时间,想必魅惑之力早已根深蒂固。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去实际地做做,还真无法知道结果会如何。
当反魅惑护符贴到第三枚的时候,我分明地觉察到了,猎手的状态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的他身上还萦绕着一股失常的气质,那么此刻便是终于恢复了正常,整个人都为之一清。
反魅惑护符居然起效了?虽然决定要这么试试的人是我,但我还是被惊到了。
猎手缓缓地醒转过来,他像是呆傻了一样看着上方的浓雾,久久不语。
我例行公事式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我……”他呆然地说,“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支撑着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环顾周围的浓雾。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彻底清醒了,竟流下眼泪,接着崩溃地哭泣了起来。
我想起了自己在前往白日镇之前阅览过的关于他的资料。
很久以前他也是在柳城安全局工作的执法术士,在组织里身处于与列缺相同的派系,曾经在列缺的手下做过事。我对于“派系”这种政治味道浓郁的词语很不喜欢,感觉污染了自己对于安全局的浪漫印象,也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过安全局有哪些派系。但既然与列缺为伍,那就说明他肯定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实际上他也凭借着自己的勇气和法术立下过很多功劳,资料里评价他是个如同岩石般坚定不移的人。而现在的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这哪里还是岩石,分明就是豆腐了。
但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软弱的地方。很多看似在方方面面都坚定不移的强者,也有可能在某处地方比起一般人更加敏感和脆弱。而有些人之所以从来没有崩溃过,也可能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过痛击内心软肋的事情而已。
我曾经有过成为英雄的梦想,如今那梦想已再也无法实现,而我也为此而崩溃过。但换个角度来说,那不过是“梦想”,不过是还没有堆砌起来的想象中的城堡而已。从来没有在那条道路上功成名就过,更加谈不上晚节不保。我又哪里有资格批评猎手像个豆腐一样呢?他被迫亲手摧毁了自己前半生堆砌的城堡。听说他还成家立业了……
说起来,他的家人又怎么样了?他在被魅魔控制之后是继续在家人的面前演戏,以维持表面正常的生活吗?还是说,他的家人已经……
他无比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总而言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乔安将他带到了附近的废弃服饰店里坐下来。虽然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但我还是要先问问魅魔的情报。
好在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个执法术士,或者说是终于回忆起来了。他竭力地收拾自己散落一地的情绪,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我。
我将他的证词与自己原本就有的情报相结合,尝试着推理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按照中间人的说法,魅魔非常讨厌自己的魅惑天赋,而向往着纯粹的暴力。在曾经与我的战斗中,她的魅惑连续失效,这可能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因此在逃跑之后,她终于追求起了更上一层楼的力量。
但是身为魅魔的她本来就难以往暴力的方向发展,如果执意追求力量,她必须从更加本质的地方改变自己。
就在这时,她得到了一个选择。
那就是与雾之恶魔相融合。
而给予她这个选择的人,则是混血恶魔咬血。
剑齿说过,能够封印雾之恶魔的木盒原本由天河市安全局保管,却在不久前失窃了。如今看来,窃走木盒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咬血。她在得到木盒之后大概率追踪到了雾之恶魔,并且将其封印,又连带着把融合恶魔的秘法一起提供给了魅魔。
咬血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帮助魅魔,这点仍然未知,她这次甚至没有向魅魔要求什么回报。
而魅魔也没有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立刻着手布置仪式与雾之恶魔相融合,并且成功地得到了巨大的力量。
如今的魅魔,与其说是“魅魔”,不如说是新的“雾之恶魔”。弥漫在白日镇里的大雾,就是她全新的身体。
而这也解明了她不死身的秘密——她之所以被塞壬之刃砍杀也没事,是因为我仅仅砍杀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换而言之,之前与我战斗的魅魔并非“分身”,而是“本体延伸的触须”。无论塞壬之刃再怎么厉害,也做不到仅仅砍掉别人的一根手指就把人杀了。
她深不见底的体力也是由此而来。雾之恶魔的力量密度虽然很低,但总量多到离谱。无论她再怎么挥霍都用不完。
另外,因为现在的魅魔已经不再是“魅魔”了,所以她对于猎手的魅惑控制也出现了后继无力的问题。先前的猎手之所以依旧处于“为爱痴狂”的状态,只是因为过去积累的魅惑次数过多,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退潮。但那终究是无根之水了,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在将来自动解除。所以之前的我才能够用拳脚和反魅惑护符简单地解除猎手的魅惑状态。
她居然把那么恐怖的魅惑之力都交换了出去,真不知道她是有多么嫌弃自己魅魔的身份。
“她无比地渴望力量,尤其是暴力。”猎手低声说,他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过去两年,她从周边城镇绑架那些无辜的人,使用恶魔仪式增加自己的力量,而我则做了她的帮凶……”
怪不得她身为魅魔的时候也有那样的力量。
虽然之前的她也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但在魅魔里面已经算是强得异常了。按照我看过的资料,魅魔这个种群,哪怕是混血的,也很少见以暴力为专长者。很多魅魔在身体能力上甚至未必比一般人来得厉害,她过去却做得到与中间人那样的民间强者打配合。
“那么,你们之前为什么要主动袭击我?”我问,“就算她自己不怕被我杀,却还是有可能会损失你这枚棋子吧。反正我怎么也奈何不了她,她大可以把我放到一边不管。还是说,仅仅是出于私人恩怨?因为中间人……她认识的人被我杀了,所以她想要报仇雪恨?”
“因为你的存在会削弱她的力量。”猎手回答,“在浓雾里活动的恶魔都是雾之恶魔的触须,也是她如今身体的一部分。而被你杀死的恶魔……都不会回归到雾里。”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