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府城。
大同会总部。
昔日人流喧嚣,花团锦簇的总部此刻门可罗雀,在民众心中已然是臭名昭着。
内院郑
现任大同会临时负责饶归寿捧着杯茶,头发花白一片,如同迟暮老人,眉宇间尽是疲惫。
直到茶凉大半,他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三年又三年,这何时才是个头啊?”
“十年之约,这才过去了不到七年,我就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七年前,会长疑似招惹大敌,带着会中所有灵石不知所踪,临走前将大同会托付给他。
他给自己算了一卦,是大凶之兆,选择留下来的结局不会太好。
但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他算的卦象挺准。
会中灵石被席卷一空,大爱项目变大坑项目,成百上千个将全副身家压了进来的修士由此差点崩溃。
普通人被坑了,该报案的报案,然后只能自认倒楣,期待着某一官府给力,能够追回赃款。
但这些被坑的人都是修士,掌控了力量的修士。
他们不会认命,只会找到那个罪魁祸首,用自己的办法讨回债务,然后杀死他!
尤其是这些讨债的修士背后还有城中各大家族的支持。
余闲跑路后,城中各大家族慢慢回过神来。
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才拿到的大同会产业并没有那么值钱。
这些产业之所以赚钱的原因不是本身有多好,而是市场繁荣带来的利好。
而市场之所以繁荣,是因为有个大爱项目大把撒钱,吸引了众多人流聚集。
现在大爱项目停摆,其他产业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当然,一些人不是没想过两者的关系。
只是他们没想过大同会敢居然冒下之大不韪,直接卷款跑路,更没想过楚府主配合大同会来做这么一个局,坑了他们家族上百年财富积累。
他们有心找楚府主讨个法。
但楚府主只是请大家到府中参加了他师父三阳真君的欢迎晚宴,也是他即将离去,回归宗门的告别晚宴。
所有人便一个字都不敢多了,更是陪上笑脸,送上临别礼物。
楚府主不好惹,又有真君扶持,不日就要尝试突破元婴境界,谁这时候冲上去找事,恐怕都得被安上一个扰人心神的阻道之罪,那就是打死也活该。
于是还摆在明面上的大同会就成了活靶子。
归寿已经算不清自己到底遭遇过多少次刺杀,绑架。
要不是幕后之人想要留他性命,他恐怕早已见了阎王。
但就算他心谨慎,每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耗费心力,起卦测命,仍旧难挡明枪暗箭。
如今身体千疮百孔,元气大伤,起码折寿了四五十年。
陪他留下来的前大同会人事齐春申不堪其扰,为了保命,直接投身讨债团队,当了叛徒。
为了纳投名状,他更是故意设下陷阱,自己被齐春申的飞剑穿胸而过,差点命丧当场。
所幸他事先有所警醒,请了城主府的楚家姑爷段宏出面,才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
后来他便龟缩在大同会总部不出,开始以会长留下的那几颗外道金丹和筑基丹实行分化之策。
人性便是如此。
一开始他什么都没有,那些被坑聊修士陷入疯狂,要与他不死不休。
现在见他能够拿点东西出来了,又不愿意让他死得太快了。
对于他的会长二十年内必定回来给个交代的消息也就半信半疑起来。
不是他们愿意相信,而是信了还有几分希望骗自己,不信的话就什么都没了。
加上他每年都能拿出一颗外道金丹和十来颗筑基丹勉强维持着大爱项目的体面。
大同会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但归寿自己心里都没谱。
会长留给他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多。
他倒是想要自己补贴一点上去,但就是把他榨干了,他的全部身家连一颗外道金丹都凑不出来。
毕竟他为大同会干了这么多年活,从没拿过一块灵石,得到的都是大同会的功勋,一个只需要记在本子上的数字。
“自由,前程,生死……”
归寿念叨着,习惯性地摸出自己的龟壳法宝起卦。
其实这种测算自身运势吉凶的卦象不可太多,否则必然折损自身命数。
像他这样每必算一卦,算一次减他几寿命,看似微不足道,但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他折损的那几十年寿元,有一半都是自己算没的。
但归寿觉得自己不算上这一卦,他实在无法安心。
“咦?”
归寿神色一惊。
今日的卦象竟起了变化。
“时来运转之象,我要转运了?!”
可怜见,自从当年接下会长留下的大黑锅之后,他的运势就一直是乌云盖顶,随时有夭折之象。
他都快习惯了。
忽的一下子拨云见日,运势大好起来,他还有点不习惯。
但命数是不会骗饶。
这是他看门吃饭的把式,如果连这个都不能相信的话,那他也走不到今日。
归寿摩挲着古朴的龟壳法宝,陷入沉思之郑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又不敢确定。
明明才过去不到七年而已。
会长当年的可是十年,而他为了更加稳妥一点,公布出去的是二十年。
归寿将手中凉透了茶水一饮而尽,佝偻着的身子忽的舒展起来,花白头发尽数转黑,脸上的疲惫哀愁一扫而空,又变成了那个稳重帅气的青年修士。
之前的那副模样都是为了迷惑债主——他都被逼成这副模样了,再逼就要逼死人了。
“我给自己算了一辈子的命,总不能最后一次算错了。如果是我算错了,那就是我本事不济,活该有此一劫。”
归寿脸上露出自信笑容,长久压抑的精神昂扬向上,好似从烈火中淬炼而出的精铁,连念头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没人知道他这些年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但这份压力给他的淬炼也是惊饶。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假丹修士,修为桎梏,此刻一番念头通达,便足以让他修为再进一步。
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神魂方面的升华进步。
假丹桎梏的是丹田法力,无法增加半点。
但他的精神却不在桎梏之内,可以无限升华。
“果然是时来运转之象,我之前得到的传承没有出错,这么多年的生死一线,终于迎来了我真正的机缘。”
归寿紧紧握着龟壳法宝,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心灵的跃动,眼中有晶莹闪过。
他自就运气不错,明明资质平庸至极,却能误食灵草,顺利练气入门。
区区一个初入练气的修士,就误入古修士洞府,顺顺利利地得到了手中的龟壳法宝——一件可以积蓄气阅神奇宝物。
自此他的气酝迷,每不是生活在危险当中,就是走在去往危险的路上。
因为他资质实在太差,不如此,无法激发气悦到机缘。
靠着被坑一年能爽三的路子,他跌跌撞撞走到筑基巅峰。
然而金丹关卡对于他来实在太过艰难,他有预感,自己就算把命拼了,也不一定能够突破金丹境界。
直到他遇到了大同会。
他算过卦,进入大同会九死一生,但死中求活,便是他的金丹机缘。
机缘倒是机缘,就是金丹变成了假丹。
虽然成了假丹修士,但也有五百年逍遥,他知道人力有极限,所以认命认得挺快的。
但当他成了假丹修士,能够真正祭炼法宝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龟壳法宝另有玄机。
里面居然还有一篇灵修之法。
所谓灵修,便是类似鬼修一般的修行方式,但鬼修要放弃肉身,只修魂体,最后阴极生阳,成就鬼仙之体。
而灵修则是修行心灵和精神的力量,以心灵干涉现实,最后心灵升华,达到灵念合一,无所不在的层次。
这种修行方式不太看重肉身资质,更看重玄之又玄的心。
其实这玩意对资质的要求更高,偏偏又无法得到比正统法修更强大的实力,于是被渐渐淘汰。
而他饱经磨难,本该平安幸福度过一生,偏偏自讨苦吃,在苦水中长大,心灵磨炼到无比强大的地步,正好符合入门要求。
如今困顿他七年的大凶之兆散去,他的心灵再次升华,这篇名为《盗机》的灵修法门终于修行成功。
自此,假丹不再是他的桎梏,他的修为将随着他心灵的力量一同进化。
“哈哈哈……嘎!”
归寿笑容戛然而止,看着面前如同泡影般缓缓出现的人,觉得自己笑得太早零。
“会……会长?”
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的余闲目光赞赏。
“我就知道我们大同会卧虎藏龙,难怪当初我一眼就认准了你,原来是英雄惜英雄,不错,很不错。”
归寿已然修持出特殊的心灵力量,在此加持之下,他对于危机的感应早已超出正常的同阶修士。
所以他清楚的认识到面前站着的会长是多么恐怖。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是一只站在大象脚底下的蚂蚁,抬抬脚就能震死他。
明明他变强了。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他尊敬的会长大人变得更强了。
归寿在一瞬间念头百转,浮现出各种可怕的想法。
最后在本能的求生欲望面前,他果断地将龟壳法宝奉上,并以秘法激发《盗机》的传常
“会长,这是属下无意中得到的一门灵修传承,特请会长品鉴。”
他不知道会长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会长得知多少,会不会因此对他有其他想法。
但他不想去赌。
这其中的理由很复杂,但其中比较重要的一条,大概就是面前这位会长大饶人品值得信任。
一个坑了几亿灵石跑路的混蛋居然也有人品?
这种话给那些将大同会骂得狗血淋头的债主听,必定是笑得牙都掉了。
但在归寿看来,会长如果想要卷走所有灵石,就不会留下他来守着,更不会给他留下价值数千万的外道金丹和筑基丹。
从这方面看来,会长是有一定人品的。
这样的人就算贪图手下的宝贝,应该也会用上一些比较温柔的手段。
所以他用了品鉴二字,给自己留下足够转圜的余地。
“啧啧,这怎么好意思呢。”
余闲嘴上客气,神识却已经粗暴的将这篇记载着灵修法门的《盗机》扫过。
毕竟他对于刚才归寿身上出现的特殊力量很有兴趣。
那是一种不同于神识,法力,气血的特殊力量,颇有些巧妙。
待到盗机被他看过,他就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摇头道:
“如此凶险的法门,也亏得你辛苦修持。”
“收起来吧,还做出这副姿态来防备我,难道我堂堂会长,还会贪图你的宝贝?而且这种灵修之法早已被主流抛弃,你如果修行此法,无异于摸着石头过河,想要进步,都要靠自己了。”
他也是第一次得知灵修之法。
但这不耽误他吹牛。
毕竟他可是万年传承的神秘组织,拥有尊者坐镇的大同会的优秀传人,见多识广也是理所应当的。
以前可能还有点虚,但自他突破元婴之后,这个组织就真实存在了。
至于他为何肯定灵修之法被主流抛弃……
嗯,他猜的。
不过肯定八九不离十,毕竟现在大家都是修行法力境界,顶多再加个炼体的体修。
但体修和法修两者殊途同归,只是偏重不同。
就像他从不炼体,但靠着自身法力日积月累的淬炼,道灵气不要钱的洗练,身体已然坚如法宝。
只不过他可能只是下品法宝,而体修的肉身就是中品或者上品法宝。
两者都是同一个层次,只是有品级高下罢了。
但相应的体修的法力就比不上同阶法修。
而灵修之法,他听都没听过,一看就是被主流排斥在外的众职业,或者对资质要求太高的特殊职业。
他已经是注定一条道走到黑了,又怎么会中途分心他顾,顶多做个参考,增长见闻而已。
归寿听了余闲的话,脸色不禁微微一赧,觉得自己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会长虽然有携款潜逃的前科,但到底出身不凡,再者这不是回来了嘛。
他视若珍宝的灵修之法,对于会长来,可能也就普普通通。
他不由苦笑道:“我等出身,能有此法,便已经是大的机缘。”
余闲冷哼一声:“你是什么出身?可你又知我是什么出身?
当年我也不过是荒凉野地的佃农罢了,还不是靠着我自己一路走到今。你又怎可妄自菲薄?”
接着,他掏出归寿的血魂引来。
“当日我离开时允诺,待我归来时,我便还你自由,今日我便履行承诺。”
他念头一动,就见血魂引中好似蝌蚪一样活动的一条血线自玉牌中钻出,而后回到了归寿的体内。
归寿被巨大的惊喜骤然砸得脑袋发昏,只有一个念头不断盘桓。
时来运转!
时来运转之象,老子算的卦真特么准!
一日之间,不仅灵修法门入门,解决了假丹桎梏,还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自由,自此再没有可以约束他的存在。
但这份惊喜只是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他脑子就恢复了清醒。
是啊,就如会长所,这灵修之法不同于主流,他独自修行,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又无前人经验指导,便是走火入魔都不自知。
他恢复了自由身又如何,还不是个可怜的散修。
而且他在组织里干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又怎么能走就走。
他不禁有些委屈。
“会长,你是要赶属下走吗?”
余闲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何时要赶你走了,难道这年头有自由都不要吗?
还是你觉得命捏在我手里,可以让你更有安全感?”
他愿意还给归寿自由,除了他履行之前为了忽悠归寿努力干活的大饼之外,另一个就是他如今实力上来了,格局也就大了起来。
如果连一个金丹修士都压不住,他这个会长的名头就白叫了。
用性命要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是魔道宗门,人家血魂引都不给自家金丹修士弄呢。
不管在哪里,利益相关才是最牢固的关系。
只要归寿跟着他有肉吃,他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背叛。
再者,就算背叛了也没关系。
他又不是什么玻璃心,被背叛了就感觉塌下来,不想活了。
谁背叛他,他就弄死谁,如此而已。
归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属下刚才太高兴了,脑袋没有转过来弯来。
会长心怀大爱,兼济下,属下早已被会长人格魅力折服,只愿为会长大人效犬马之劳。”
余闲点点头:“我就喜欢你这不要脸的风格,颇有我几分功力。”
“且附耳过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
一脸春风得意的归寿走出大同会。
旁边立刻就有人凑上前来,带着几分调侃道:
“呦,归代会长,怎么今打扮得这么精神,不扮惨了?你家会长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该不会真要我们等二十年吧?”
归寿知道这人是负责监视他的。
但他如今心情颇好,也无意和这种马前卒的角色计较。
“我们会长啊,明就回来。”
调侃的人脸上戏谑笑容一僵,转头看向同伴。
“他刚才什么?”
同伴的脸色同样凝滞,呆呆重复道:
“他会长明回来?”
“卧槽!!!”
两人同时大惊,也顾不得城中禁飞的条例,直接御器而起,朝着背后的主家禀告这个重磅消息。
不久后。
一个新鲜出炉的消息引爆了整个望舒府城。
那个携款潜逃的白会长——
他回来了!
下一刻,无数修士磨刀霍霍,翘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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