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的确是很危险的事情。”
“它可以搅乱一个家庭,毒害一座城市,摧毁一个军团。”
“又或者是……”
“让我的兄弟明明大半夜的,却不去睡觉,反而是对着一块竖起来的干瘪面包,搁那儿给我表演格物致知:喂!科拉克斯,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让赛维塔去给你买瓶咖啡因,提提神?”
“……不……不用。”
“谢谢你的好意,康拉德。”
“啧,那随便你。”
午夜幽魂摇着头,撇着嘴,侧躺在他的床铺上,在他的好意被科拉克斯婉拒了之后,康拉德空闲出来的那只手便摸到了旁边的全息模拟器上,而他刚打算戴上,便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烦人的家伙。”
思来想去,康拉德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低声地嘟囔着,将手中的模拟器放回了原处,转身继续留意着他的兄弟,以防这位格物致知的小乌鸦真的出现什么意外。
嗯,思想上的意外。
放下模拟器后,康拉德顺手便拿起了旁边的通讯器,上面只显示出了四个名字,从上到下分别是摩根、赛维塔、室女座和庄森:午夜幽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科拉克斯的名字输入了上去。
随后,原体直起身来,伸长他的胳臂,勾住了上铺的床边,稍稍用力,便将自己的身体给挂在半空中,另一只手则顺势向着科拉克斯的床铺摸索了一番:在抓到了一根头发后,午夜领主便心满意足地退回到他的窝里。
接着,康拉德手捻着这根科拉克斯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某种灵能的概念被他牵引了出来,最后灌入了眼前这个由摩根亲手打造的通讯器里面:等到通讯器上那原本暗淡的【科拉克斯】四个大字亮起的那一刻,康拉德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将头发丢了出去。
从现在开始,只要这个通讯器没有被他弄丢,只要科拉克斯和他的距离没有超过一个星系,那他们两个人随时都能保持联络:摩根是如此保证的。
午夜幽魂能够从这些厉害的小物件上,看到了阿瓦隆之主在灵能领域的不断钻研:至少在十五年以前,蜘蛛女皇还做不出如此高精度的灵能通讯器。
但很显然,摩根从未停止她钻研灵能技巧的脚步。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停下过刻苦学习的脚步。
也许在外人的眼里,沉溺于甜食与午睡的蜘蛛女皇,是所有原体中最懈怠的那一个,但康拉德显然不会对这种固有印象所欺骗:他很清楚像是甜食、午睡、洗浴、打磨小玩意以及写一些稀奇古怪的文章这类【凡人】的爱好,虽然看起来数量庞杂,但实际上却根本消耗不了一位原体多少的精力。
摩根外在的慵懒,是因为她将更多的时间就消耗在了挖掘自身的潜力,以及在各个领域更深层次的学习方面:对于生来就拥有着无上伟力的基因原体来说,阿瓦隆之主的学习程度的刻苦已经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午夜领主之所以能确定这件事情,还是因为有一次,在与摩根的交谈中,他的阿瓦隆血亲往他的脸上甩了一本备忘录:备忘录的名字叫做【杀弟无悔】。
在副标题上还特别标注了康拉德的名字:看起来是一部包含了各个原体的连载作品。
这本备忘录详细地记载了在各种情况与各种地点里,摩根能够用来击杀康拉德的办法,林林总总超过了一百五十条,从近身搏杀到灵能法术,应有尽有,而当午夜幽魂的一条一条地啃下来后,却发现其中的绝大多数,的确能让他这个原体感到脊背一凉。
而且他敢保证,这其中的很多杀招,根本就不是摩根生来就会的技巧,而是阿瓦隆之主在这些年的征伐中,一点点琢磨出来。
这女人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呀……
想到这里,康拉德还是忍不住的腹诽了一句。
再考虑到阿瓦隆之主敢正大光明地把这一本备忘录直接甩到他的脸上,可以想象的是,摩根在背地里的方法肯定还有更多:在确定了这一点后,康拉德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在他看到的很多种未来里,他的这位亲生姐姐,总会是在兄弟相残中获胜的那一方。
甚至就连天使,以及荷鲁斯这样的人物,都会倒在她的脚下:不过大天使终究是大天使,在绝大多数的死亡结局中,圣吉列斯都能拉着摩根同归于尽:大天使在绝境中所能迸发出来的勇气,甚至能让他强行挡住摩根的灵能狂潮,撕碎阿瓦隆之主的心脏。
而更妙的是,处于某种未知的心理,康拉德从未将天使的这种强大告诉他的姐姐,就像他从未真正的研究过他该如何反制科拉克斯或者庄森这样的人:每个人都应该留有一个缺点,来应对他们在未来走向疯狂的可能性。
康拉德笃信这个道理。
只不过,与那些拥有了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缺点的原体不同,摩根的缺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在康拉德所能看到的每一条未来中,已经至少有五位基因原体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摩根了,而且这绝对不是最终数字。
“……啧,可怕的女人。”
眼看着发丝落地,午夜幽魂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他在心里稍微计算一下时间,便不由得担忧地看见了他的兄弟:无论如何,这格物致知的时间有点长得过头了。
康拉德其实不是很能理解,摩根的那份话语为什么能让科拉克斯自闭到如此地步,就仿佛是不什么不可名状的旧日传说一样:明明摩根跟他康拉德也讲过几乎一模一样的知识和道理,但他康拉德当初也没这么不堪啊。
让他想想啊,他当初为什么能接受这些政治学基础来着……
“……”
啊,对了……
因为他当初就没听懂。
想到这里,康拉德干脆躺在床上,咯咯地笑着,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在嘲笑科拉克斯的聪慧,等他笑够了,午夜幽魂便是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双手插兜,悠哉悠哉地绕到了他的这个血亲兄弟的身后。
科拉克斯盯着那块面包,已经有点儿斗鸡眼了。
“行啦。”
康拉德拍了拍兄弟的背,随后又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还不忘抓着通讯器,给赛维塔下了命令,让他再带一份二十人份的夜宵过来:做完了这一切后,原体才转过头来向着科拉克斯微笑。
“都快到熄灯时间了,兄弟,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想吧。”
“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开黑?我保证我这次真的能带你一把过庄森。”
“你上次被庄森的等离子爆头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是个意外!”
康拉德的声音几乎是尖叫。
“谁知道那个模拟庄森居然会在嘴巴里安一个等离子发射器!”
鸦王耸了下肩膀。
“毕竟这款模拟器里的所有模拟人物都是有学习记忆装置的,他们会记住自己在上一次战斗中失败的原因,康拉德:再说了,要不是你非要近距离把庄森掐死的话,你也不会离他的嘴巴那么近了。”
“……嘁……”
午夜领主撇着嘴。
“实在不行,我今天带着你换个关卡,去打罗嘉,告诉伱什么叫真正的一遍过:顺便,还能让你提前练练手,免得以后需要上手的时候再生疏了。”
“……什么?”
科拉克斯皱起眉头,但他的兄弟已经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什么都没什么,我刚才去叫赛维塔拿夜宵了,在他来之前,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卡在哪儿了,我根据我的经验给你讲解一下,然后咱俩吃完夜宵,开几把黑,趁早上床睡觉: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
“你……来讲解?”
“你信不过我?”
康拉德笑了起来,他用力地拍着科拉克斯的背。
“让我猜猜看,科拉克斯,摩根之前教授给你的巩固基本盘和打击敌人这两个方面,你肯定都是没问题的,毕竟你在救赎星上就是这么干的:真正让你犯难的,应该是如何拉拢,或者说如何分辨那些值得你拉拢的中间派,对吧?”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康拉德在嗓子里挤出了怪声。
“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我们都面临着相同的处境:摩根给你讲述过的知识,也给我也讲述过,你现在面对的困境,我也面对过,想当初我刚刚接手军团的时候,我要面临的也是一团乱麻,只不过还没有你的这么糟糕而已。”
“往好了想,毕竟我那垃圾的第八军团,荷鲁斯也看不上。”
说到这里,康拉德干脆弯下腰来,欺身上前,把整个上半身压在了科拉克斯的一条胳臂旁边,他略微调整了一下桌子上的台灯,阴影不至于遮挡到鸦王的视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在辅导弟弟的凡人兄长一样,用着更胜一筹的见闻与提前几年学习的知识,来给他的血亲答疑解惑。
“把你的笔记拿出来。”
科拉克斯无声地照办。
“看这里。”
午夜领主伸出手指,鸦王便本能的凑上前去。
“【已有的问题】:你在你的笔记上多次书写了这个词语。而且还画上了象征着重点的红圈,这指的无非就是你的第十九军团原本拥有了诸多暴虐习俗,对吧?”
鸦王点了点头。
“唯独这点令我最担忧,荷鲁斯什么的都是其次。”
“说的没错。”
康拉德咧着嘴角。
“毕竟那个牧狼神呐,虽然他不是一个完全的好人,但他也没有心思做一个真正的坏人,他就是一个吊在半空中的太阳,不上不下,既不会给我们这种人温暖,但也不会炙烤到我们: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还挺无害的。”
“只要你在原体中,稍微拥有那么一丁点人缘,有那么一两个愿意与你合作,或者愿意为你出头的兄弟,那么,荷鲁斯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他太照顾他自己的名声了,同时让两三个原体讨厌他?你的那些子嗣还不值得他这样做。”
“但如果你形单影只的话,那情况可就说不定了。”
“……多谢,康拉德。”
鸦王沉默了一下,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还是给我讲解一下,你对军团的处理吧。”
“那你可听好了。”
午夜幽魂抓起了一只笔。
“想当初,我刚刚接手整个第八军团的时候,我所面临的问题其实和你的差不多:我这边的泰拉裔战士的普遍出现,甚至比你那边儿的还要糟糕,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囚犯来着,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支囚犯军团姑且保存着底线,但即便如此,长期的血腥作战依旧让他们沾染上了很不好的嗜杀风气。”
“如何扭转他们的血腥思想,就是我要面对的问题。”
康拉德敲了敲桌子。
“从这个角度来看,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在军团中的基本盘,毫无疑问是以赛维塔和沈为代表,那些聆听着我的午夜幽魂传说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诺斯特拉莫人:虽然他们的脾气本性,可能并不完全符合我的心理预期,但是他们对我的命令是毫无违背的,所以改变他们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放在你的身上,就是那些你从救赎星上带出来的战士。”
“而反过来说,我的敌人当然是那些最顽固不化的泰拉人,想分辨他们并不困难,科拉克斯:你可是基因原体,你生来就有改变他们的权力,你只需要以你的意志对于某些行为三令五申,而那些敢于完全无视了你的命令的人,就是你需要加以清除的敌人了。”
“你就是这么做的?”
“要更温和一些:毕竟我这边的局势并不紧张。”
“倒也是。”
鸦王苦涩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又是如何区分与拉拢那些一些中间派的?”
“这很简单。”
康拉德先画了一个圈。
“首先还是那句老话,你终究是他们的基因原体,你对他们的影响力是根源于血脉与基因上的,哪怕是荷鲁斯与泰拉老兵,也无法完全逆转这一点:从我的经验来讲,在我回归的军团那一天起,当我稍微向他们展露出了我的善意,以及我愿意带给他们前行的姿态后,自然就有一批军团的战士,会出于本能的向我靠拢了。”
“他们会用各种行为来向我展露他们的善意,也许,是在公共场合里的公开效忠誓词,也许,是对我的每一个命令都加倍的执行,又也许他们本身就是高级军官,能在私下的场合里向我奉献忠诚。”
“如果情况正常,那你应该也会遇到相同的事情,我的科拉克斯兄弟,而面对这第一批投诚者,哪怕他们的某些思想,实际上不符合你的观点,但即便是出于千金买马骨的目的,你也必须的向他们展露出你所拥有的最大的善意。”
“挑选出那些最先向你示好,而且不会令你皱眉的人物,将他们拉拢成你的第一批亲信,至于那些在行事风格上与你有所冲突的忠诚子嗣,则视情况而定,如果你们之间的冲突并不激烈的话,你可以用父亲的身份来加以指正,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不会拒绝的。”
“而如果这些向你效忠子嗣的确有着你难以容忍的缺点,那你最好找个时间,私下里和这些人分别聊一聊:不要强迫他们改变,而是要以父亲的身份,向他们表示你对于这些缺点的不认可,同时也要表示你会为了他们,而尽可能的容忍这些缺点的存在。”
“一般来说,这种【私下里的诚恳】,往往效果好的惊人。”
“至少在我这边,那些被我容忍了其自身缺点的首批效忠者,无一例外都在以后的日子里,逐渐改变了他们自身的缺点:毕竟他们是首批向你靠拢的人,这个行为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愿意将你的意志放于他们的意志之上,也愿意为你而做出改变。”
“……这样啊……”
鸦王叹息了一声。
“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自己拥有这样的权利。”
“权力不是让你拿来喜欢的。”
康拉德轻哼了一声。
“权力,是让你拿来背负的。”
“也是让你拿来运用的。”
“就比如说,当这些主动的效忠者站在了你这一边之后,就是你运用权力的时候了:这些战士在军团中自然有着他们自己的人脉,他们会在他们的场合里,为你这位军团的原体拉选票,让越来越多战士围聚在你的身边,这样的过程也许会持续几个星期到几个月,但最多一两年之后。那些能主动投靠过来的战士便全都会投靠过来了,剩下的那些,就是需要用手段的了。”
“他们偏向……敌人?”
“大部分并非如此。”
康拉德摇着头。
“那些不会向你主动凑近你的战士,一般来说有四种情况:最稀有的一种就是他们生性冷淡,会干净利落的执行你的命令,既不会太迎合,也不会太抵触,但这种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我的军团中也许只有不到一百个这样的存在。”
“而剩下的三种,最糟糕的一种自然是纯粹的敌人,他们对你的敌意往往是不加掩饰的,你也没必要对他们心怀慈悲,在这里,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们的话,你可以把他们送到我这里来:我的食尸鬼群星防御带倒是时刻需要各种各样来自于其他军团的支援舰队,至于这些战士的成色如何?你不用替我担心这些小问题。”
“……送到你那里?”
“没错:就像古时候的囚犯流放地一样。”
康拉德咯咯直笑。
“如何人数够多的话,我可以把他们专门组成一支舰队:你觉得叫这支舰队【守夜人】怎么样?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符合意境的名字。”
“……”
科拉克斯没有说话。
“那剩下的两股呢。”
“剩下的两股情况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他们中的一部分,是军团中的老顽固,一般来说也是军团中最精锐的泰拉战士,他们对于军团有着自己的坚持与传统,虽然会尊敬你作为原体的身份,但不会将你完全放在军团之上。”
“对待他们,着实要用一些心眼儿,你不能纵容他们所有的传统,因为这些传统中往往有着藏污纳垢的地方,但你也必须尊重其中的一些传统,你要分辨哪些传统是最重要的,然后展露出对于这些传统的足够尊重:这些老战士也许不会把你当做父亲,但他们会把你当做值得追随的领袖。”
“最后一种,那可就再简单也再困难不过了:每一个军团中都有的那种实用主义者,他们不在乎所谓的传统与父子亲情,他们只在乎大远征中的荣誉,只在乎军团能否在原体的率领下发展壮大,只要你能满足他们在这方面的期盼,他们就会是你最狂热的战士,但如果你无法满足他们对于胜利、战争以及荣誉的渴求,那么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可是无法预测的。”
“……比如说?”
“比如说……”
康拉德扬起头来。
“救赎星无事发生。”
“……什么?”
“没什么,如果你想让救赎星真的无事发生的话:那你最好照顾到这些实用主义者。”
“……”
“当然啦,兄弟。”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午夜幽魂猛地笑出声来。
“如果你是摩根那种原体,那你就把我刚才说的所有话,都当个屁来听吧。”
“摩根……那种原体?”
“哪一种?”
鸦王看着他的兄弟,而康拉德则是回以一个笑容。
——————
“当妈。”
“字面意义上:当他们的妈。”
“不过很可惜的是:我们都缺少某些必备的硬件条件。”
“……这有用么,康拉德?”
“这可太他妈的有用了。”
康拉德转过头起,笑声阴沉。
“你知道那群破晓者跟着他们的妈一路走到黑的概率是多少呢?”
“……”
“是他妈的:百分之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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