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为民愣了一阵,又长叹了一口气:“我说实话吧,你打眼了……也不止是你走了眼,还包括我,更包括华山论剑的专家组!”
华山论剑的专家组他知道,从那张鉴定证书上就能看的出来。但李定安真不知道,这只缸和吴为民还有关系。
“记得是前年秋天,我刚从京城台的紫禁之巅栏目组退出来,有两位客人慕名而来,找我鉴定的就是这东西。
我当时一看,除了没有款,没有一处不像是清早的御窑,再加又有个眼,就断定是康熙至乾隆时期官窑出的豆青釉花盆……他当时问我要鉴定证书,但因为没款,所以我没有出,鉴定费也只收了一半……”
吴为民顿了一下,李定安正听的过瘾,下意识的说:“后来呢?”
“后来……就摊上了官司!”
啊,这么曲折的吗?
“之后我才知道,那两位客人一个是买主,一个是卖家,卖家还是个跑道儿的(行话,指二道贩子)。从我这回去后,二人就达成了交易,金额三百万……
也怪跑道儿的贪心,没款的东西硬是被他吹成了康熙御用,说是给皇帝养花用的。买主虽然付了款,但总觉得不得劲,恰逢去年春天华山论剑来京城海选,他就抱着这东西去了。
然后这一鉴定,就鉴定出了问题:专家组也认为这是清早官窑出品,也是豆青釉,但不是花盆,而是鱼缸。因为底上开了眼,所以是残器,价值只有二三十万……
买主也是个有心计的,觉得我虽然比不上专家组,但多少有些名气,所以他没有直接找后帐,而是花重金又找了一家高精尖试验室……而检测结果一出,全都傻眼了:
瓷质、颜料都对,确实是清早御窑出品,这一点我和专家组都没看错,但缸内却有鱼类动物的组织残留成份。”
李定安心知肚明,却主动凑趣:“真是鱼缸?”
“要真是鱼缸就好了,至少还能值個二三十万,也说明华山论剑有眼光!”
吴为民摇头直叹,“除了鱼类组织,实验室还检测出缸底上那个眼是天然形成,也就是泥胚入窑的时候就有,根本不是什么人为破坏……
除此外,上面还有盖之类的东西,所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鱼缸,说它装过鱼干说服力倒更强一点……”
“那就是花盆!”
吴为民翻了个白眼:“你故意的是吧,你见过谁家花盆带盖的?”
“哦对,您继续!”
“反正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用的,包括我,也包括专家组,更包括实验室……但检测报告一出,买主肯定不乐意,就去找了跑道的……
你也知道这一行的规距:打眼是你眼力不够,买到假货是你活该……估计跑道的话说的太直,买主一怒之下,就把跑道的、我,还有华山论剑一起告到了法院……”
真够精彩的?
李定安听的津津有味:“再之后呢?”
“还能怎么办,赔呗!东西跑道的原价收回,华山论剑赔了一百万,我没出鉴定报告,所以没赔,只是请买主吃了一顿饭……当然,不是法院判的,是我们主动赔偿,其中什么道理,你肯定懂……”
李定安当然懂。
先不论法院怎么判,这件事如果闹到网上,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而当时正是华山论鉴大火的时候,哪敢让这么大的负面新闻放出去?
所以他责任最小,反倒赔的最多,就当是封买主的嘴了。
跑道儿的能照价赔,吴有为请买主吃饭等等,也是同样的道理。毕竟生意都不小,全靠这点名气撑着,可不敢坏了声誉……
至于买主,只能说是不赔不赚。毕竟高精尖的实验室不是公共厕所,给张毛票就能进。那多出来的一百万也就刚够检测费用。
但不管怎么说,李定安都挺佩服任志荣的。为了坑自己,也不知费多少功夫才把这东西寻摸来。
……
看他默然不语,吴为民又叹了一口气:“不要灰心,不打几次眼,都不敢说入了这一行。你还年轻,就当交学费了!”
“我没灰心,因为这东西是真的!”
“没必要钻牛角尖!”
“吴老师,我真没钻牛角尖……”
他正要解释,门口传来几声大笑:“哈哈哈……听说李老板淘到了好东西,还特意代话,请我过来掌掌眼?”
笑声极其刺耳,再看表情,那幸灾乐祸、那落井下石,都快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吴为民不明所以:“任志荣怎么来了,还是你请的?”
李定安指了指大缸:“他找了两个人,给我设了个局……”
怪不得?
任志荣已经在李定安手里吃了两回亏,估计是气不过,想坑回来……
嗯……不对?
都知道这是任志荣设的局,你还故意往里钻?
“难为任老板了!”
李定安叹着气,“这么稀奇的东西,你也找的到?”
“不为难,恰好和货主认识,所以花的也不多!”
任志荣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伸出了一根手指,“就一万……所以李老板要是想反悔也没关系,来,东西给我,我给伱退了……”
退,怎么可能?
哪怕这东西是假的,李定安也不会退。
刚刚塑起来一点不败金身的皮,他得吃多少智障丸,才会亲自割上一刀?
更何况,这可是上千万的漏……
这么一想,眼前的任志荣突然就变的可爱起来。
他满脸堆笑,郑重其事的抱着拳:“辛苦任老板,以后要还有这样的稀罕东西,一定别忘了我……”
任志荣反倒笑不下去了,愣愣的看着他:这不会是被自己气傻了吧?
“二位稍等,我打个电话!”
李定安也没避讳,当着两个人的面拨通了何安邦的手机号,叮咚几声,电话接通:
“领导,我淘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东西,你肯定感兴趣,要不过来看看?”
“是瓷器,电话里说不清楚……”
“对,潘家园,在陶然居……好,我等你!”
任志荣瞪着眼睛:这小子疯了?
敢给何安邦打电话,既便不是馆藏级文物,也得有相当深厚的文化和历史意义,说直白些,至少得是名垂青史的名人用过的。
但这东西连来历和用处都不知道,有个屁的意义?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到了前两天的那只青花壶,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李定安的眼光再好,还能好的过吴为民,好的过国内顶级一流的鉴定专家组?
吴为民又盯着李定安,看了好久,才把目光挪到大缸上:怎么看,也看不出这缸哪个地方有值得请何安邦过来一趟的价值。
他捅了捅李定安:“别藏着了,你肯定看出了什么,说一说!”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出来你们也不信!”
李定安叹着气,“这是贡瓷,简而言之,就是皇帝御用的东西!”
任志荣“咻”的一口凉气:扯什么几巴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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