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郡城西南的一间小院内。
刘邦从赵昊那里回来,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特别是赵昊对他的安排,至今都没让他回过神来。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时不时的扭头看向院外,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完全不像平日里的他。
“刘三儿,你这是怎么了?”樊哙见刘邦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疑惑的摇了下他的肩膀。
旁边的周勃和夏侯婴也满脸古怪的看着刘邦。
在他们的印象中,刘邦一直都是胆大包天的存在,什么律法,威逼,都吓不到他。大难临头,他还不忘带着戚姬在芒砀山双宿双飞,居然会因为跟赵昊私下见了一面,而变成这幅模样。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此刻非常好奇。
然而,刘邦并未向他们言及昨晚之事,只是拿出赵昊给的地图,郑重介绍道:“公子告诉我,他有一个光荣而伟大的事业想交给我们,只要我们顺利归来,他就奏明陛下,给我们封侯拜将!”
“什么!?”
众人闻言,无不震惊当场,心说还有这种好事?
要知道,自从秦国统一六国以来,除了覆灭六国立的那些功劳,一般人很少有机会借助军功封侯拜将。
当刘邦提出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事业’来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有坑。
因为赵昊与刘邦在雍城的误会,他们是亲身经历过的,要说赵昊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们计较,他们还有点相信,但要给他们这种泼天大功,他们是明显不信的。
似乎看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刘邦又指着地图道:“这里便是公子准备新修的会稽港,从这里出发,先去爪哇,苏门答腊,再去锡兰,占城,真腊。”
“然后再沿着原路返回,去东夷,负责开采银矿。开采银矿逐渐稳定之后,我们便可以回咸阳领功请赏,再进行远洋出访。”
“沿途,熟知各国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回来再由我大秦学子写入书中,供后人学习。”
“我们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这可比封侯拜将,更有意义!”
说完,刘邦目光灼灼的看向众人。
众人心头一震,暗道流芳百世,载入史册,这可是巨大的荣耀啊,求都求不来的。
“刘三儿,你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可以做这样的事?”周勃有些激动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公子亲自给我交代的,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航海地图!”
说着,刘邦满面春风的挥了挥手中的航海地图,仿佛刚才的胆战心惊,一扫而空了一般。
“刘三儿,前翻在雍城,我们误将那个纨绔公子认为是公子昊,还跟公子昊的人拼命厮杀,现在公子昊不计前嫌,又给我们这种机会.”
说着,周勃竟然哽咽了起来。
他可比樊哙,夏侯婴这种泥腿子有远见,比刘邦这种小吏读书多,对流芳百世,载入史册也更为执着。
“行了,别下马尿了,好好合计合计,那海上可不比陆地,凶险万分!”
刘邦笑骂了一句,忽又想起了什么,环顾一圈道:“怎么没看见雍齿?”
“从他七舅老爷那里回来就没见到他人,兴许是拿了赏钱,独自去春花楼潇洒了。”樊哙撇嘴道。
刘邦眼中凶光一闪:“这狗日的,有富贵不与兄弟们一起享受,简直不当人子,以后,咱们也不带他一起出海!”
“对!怎么也不带他!”夏侯婴附和道。
刘邦看了眼他,又看向周勃,正色道:“周勃,你对码头那边的商户比我了解,此次出海,我需要他们出钱出力,伱看,能否想个办法,将他们聚拢起来,让我说两句?”
“这是什么意思?”
周勃有些不解的道:“公子不打算资助我们出海?”
“不是公子不打算资助我们出海,而是我想不依靠公子出海!”刘邦摇头道。
“这是为何?”周勃更不解了。
却听刘邦又道:“我在公子那里得了一些海外消息,如果是我自己组建船队出海,所得的好处,尽归我们,如果是公子资助我们出海,免不得要分给公子,而且,公子也赞同我这样做!”
“如果是这样,那公子还怪好的咧。”樊哙摸着下巴,嘟囔了一句。
刘邦不置可否的咧了咧嘴角,再次开口道:“现在,机会就摆在我们眼前,我们不能再错过了。别人萧何、曹参,就连那卢绾都已经是朝中大臣了,而我们,什么也不是。”
闻言,周勃当机立断,连忙朝刘邦拱手:“刘兄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将它办好!”
“嗯,那就有劳了。”
刘邦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周勃离开。
侥幸逃过一劫,刘邦既庆幸不已,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憋屈感。
他知道,赵昊是故意让他远离大陆的,却不知道是为何?好像自己对赵昊也没什么威胁,难道真如那位白发老者所言,自己有龙蛇之相?
“哎——”
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刘邦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朝屋内走去,躺在床上闭目沉思了起来。
年轻时,他崇拜魏国公子魏无忌。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又有了新的崇拜对象。
那就是始皇帝。
皇帝之外,包括赵昊,包括刘邦自己,皆为蝼蚁!哪有什么高低之分?
“或许,中原已经无望,海外是一个机会.”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赵昊站在原来的会稽郡码头,看着眼前的风景,不由感慨万千。
大冰块和鲍鱼的收集,还需要一些时间,他第一次来会稽郡,自然要游历一番。
在后世,会稽郡所在的地方,被称为鱼米之乡。
那里有诗情画意的美景,也有文雅盛行的文化,但在公元前的秦朝,会稽郡还是远离中原的偏远地区,是吴、越等少数民族的杂居之地。
既没有成为经济中心,也没有形成颇具特色的江南文化。
直到大秦灭亡,乃至两汉之后的魏晋南北朝,随着黄河以北的沦陷,中原氏族都跟着晋元帝迁都‘建康’,也就是后来的南京,这才开始了江南地区的开发。
而历史上则把这次渡南开发,称之为‘衣冠南渡’。
虽然这个过程充满了屈辱,中原王朝也难得如此浪费,但是,江南地区的开发,对后世子孙的贡献是非常重大的。
赵昊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衣冠南渡,还有几百年的历史,自然看不到衣冠南渡后的风土人情,甚至所见所闻,与他印象中的江南特色,相差甚远。
“这些蜜饯还不错。”
赵昊随手接过樱落递来的当地土特产,有些遗憾的说道:“不过,会做蜜饯的地方很多,也不是很稀奇。”
“其实除了吃的,还有美景可以看,再往南走,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桓奇笑着提醒道:“此时正值初夏,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你说的是钱塘湖吧?”赵昊淡淡反问道。
“公子以前来过?”桓奇饶有兴趣的追问道:“为何能如此了解?”
“从报纸上看到的。”赵昊习惯性的撒了一个慌,但觉得这样有点难以令人信服,又补充道:“看完古书,再看报纸,了解得自然多一些。”
“公子博学多才,老夫佩服。”
桓奇陪笑着说道。
赵昊不置可否的瞥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说吧,港口建造的事如何了?能在明年建好吗?”
“老夫已经写好奏折,奏请咸阳内阁了。不过,陛下如今就在会稽郡,奏请也只是走个过程,老夫早就让周怀安招募役夫和工程队了,准备月底动工!”
“理应如此。”
赵昊满意的笑了笑,随即抬眼看了看前方,又道:
“港口的选址是我反复推敲的,这里本就有渔船停靠的地方,以后的远洋货船,吃水很深,现有的码头也能满足需求,所以建设起来,相对简单;
建设工作,大多都在岸上,再有就是港口附近需要陆路交通,花钱的地方主要在修路上。”
“至于钱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让咸阳那边的商会与你对接,他们会同步在这里建厂,卖地的费用,足可以用来修建港口!”
“就算是后期维护,也有商税,关税给你收!”
闻言,桓奇心中大喜,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他不知道远洋货船有多大,但至少应该与现在的军用楼船差不多。
这样的大型货船,所装的货物,肯定不是马车、牛车能比的。
而产生的税收,自然也不是普通商税能比的。
不过,就算是秦朝的先进战船,最多也不超过千吨,这样的战船,根本不需要停靠深水港,赵昊畅想的远洋货船,可是达数千万吨,万吨级别的。
这也是他建议把港口定在后世苏州港的原因。
苏州港对后世江苏的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现在提前修建,对以后的大航海时代,也有重要意义。
稍微沉吟,赵昊又表情淡淡的询问:“对于新港口的修建,你们有什么问题,尽早提出来,我能帮你们解决的,现在就帮你们解决,免得以后回了咸阳,还要耽搁时间来处理。”
“港口的修建,现在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以后的维护。”
闻言,站在赵昊身侧的殷通,想了想道:“如果有能工巧匠知道防患于未然,那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不知道,以后定期清理港口内的淤泥,也不会影响货运。”
“那船厂方面呢?”
赵昊紧接着问道:“如今是否遇到了问题?”
这才是关乎他实际利益的地方,毕竟海外的财富,取之不尽,现在不趁早搜刮,等以后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那才痛心疾首。
“船厂的选址已经有了眉目,可以跟港口同步建造。”
桓奇点头道:“东洋海运会尽快开始,建造货船也是当务之急,少府的工匠,最迟下个月赶到,年底应该就能造出远洋的货船。”
赵昊惊喜道:“也就是说,明年夏天就可以出海,开始远洋了?”
“公子难道忘了季风?”
桓奇笑道:“出海只能选在冬季,借着季风航行,等到夏天,再利用季风回来,不然就只能由船工用船桨滑行,这可是公子自己说的。”
赵昊闻言,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蒸汽机还没有出来,我真是心急了!”
蒸汽机?
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一脸疑惑,却听殷通有些感慨地道:“以现在的进度,最快也要过了明年,才能有海外的货物运到中原,有了海外的货物补给,即便我大秦常年作战,也不怕影响国内民生,海外有如此价值,别说公子心急,我们也想早些开始海运的那天!”
会稽郡众官吏支持海运,其目的自然不是单纯的发展经济,真如赵昊主张打通丝绸之路一样,他们想要的是大秦从内陆走出去,真正的实现千里封侯,万里封王的壮举,为子孙后代谋福利。
此次会稽港的修建,也是为了获取海外资源,缓解大秦常年作战造成的资源短缺。
事实证明,赵昊的确有先见之明。
“诸位有所不知,大海可是一个大宝库!”
这时,有人在码头高声呐喊。
众臣的目光,包括赵昊在内的所有人,纷纷循声望去。
只听那人又道:“海外之地,物产丰富,有比黄金还贵的香料,据说那是一座香料岛,整座岛全是香料!”
“哗!”
全场哗然。
据那人所言,海外简直是一座宝山。
大秦最缺的东西,在海外几乎都能找到。
苍天不公啊!
秦人辛劳一年,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遇到老天不赏脸的时候,全家都要饿肚子。
可海外的那群猴子,什么都不做,在家里躺着睡觉,就有吃不完的食物。
凭什么?
大秦是天朝上国,怎么能过得连猴子都不如?
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噪下来,这些连水性都不会的老秦人,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
就差喊一句‘额滴,额滴,都是额滴’了。
同样的场景,在码头另一处的院子里也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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