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皎洁的月亮,忽地被一团乌云遮盖,夜色如墨,凛冽的寒风呼啸地穿过树林,在林中的每个角落肆虐,只有一个巨型的大松下,有零星光亮在闪烁。
此刻,刚刚打扫完战场的护卫军,正按照王翦的命令,重新搭建帐篷,准备后半夜休息。
赵昊等人靠近营地的时候,隐隐闻到风中传来的血腥味,让他们不由面色凝重到了极致。
“来者何人?!”
刚刚经历过刺杀的护卫军,情绪还没有完全放松,看见前方有大队人马朝营地这边赶来,果断呐喊一声。
紧接着,原本正在搭建帐篷的士兵,一个个仿佛触电一般,猛然拿起武器,朝营地门口靠近。
‘嘚嘚嘚’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滚滚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马路四周的山谷荡起了杂沓的回应,沉重而急促。
战马比人的感觉更加灵敏,还没靠近营地,它们就不安的嘶吼起来,仿佛黑夜中的杀气凝结成了实质。
他们在奔跑到距离营地十丈左右的位置时,骤然停止,然后怎么也不愿再靠近营地一步。
无涯勒紧马绳,抬头看了眼前方,只见一名千牛将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来,沉声道:“敢问是公子昊所属吗?”
“是!”
无涯应了一声,拱手道:“我们奉陛下召命,前来觐见,马车里坐的是四位公子!”
“好!这边请!”
说罢,这名千牛将便领着马车进入营地。
当马车行至嬴政帐篷前时,王翦等人纷纷上前,告知营地内发生的事情。
在昏暗的灯光下,赵昊面沉如水,脸色铁青。
他低沉而又有力地说道:“大秦天下,哪里容得这些毛贼兴风作浪,陈平听令!”
“下官在!”
“速传本公子命令,命咸阳安全局彻查江湖游侠,凡是与无常有关的人,组织,一律按律法办,绝不放过一个枉法之人!”
“诺。”
陈平正要离去,只听见耳边响起一阵马蹄声,片刻之间,杨端和已来到赵昊面前。
只见杨端和翻身下马,哽咽拱手:“公子.”
“杨将军,话不多说,且待我进去看看我父皇!”
赵昊挥手打断了杨端和想说的话,然后径直走进了嬴政帐篷。
这时候,夏无且和唐睢正在里面等着他。
“公子,陛下他.”
唐睢看见赵昊,恭敬行了一礼。
赵昊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微微颔首,随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蒜瓣,涂在眼皮底下。
很快,他的眼睛就红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紧接着,他二话不说,转身出了帐篷,低声道:“九兄,六兄,十二弟,等下无论听到什么话,都不要声张,一切以大局为重!”
“昊弟.父皇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公子良颤抖着声音道。
虽然在来的时候,他们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但看到赵昊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只见赵昊泪如雨下,无言点头,泣不成声道:“父皇他,他走了!”
“什么!?”
公子良三兄弟闻言,如遭雷击。
“父皇!”
哭声未起,旁边的王翦、杨端和等人一步抢过来保住他们,低声急促道:“公子们不能声张,一切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公子良三兄弟心头一紧,猛然大悟,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同时眼泪夺眶而出。
“呜呜呜”
虽然嬴政平时很少教导他们,但他们对自己父皇的崇拜,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如今乍然听到自己父皇去世,顿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诸位兄长!还记得刚才我们的话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兄弟都一起抗!”
“现在父皇遭遇意外,我们更要团结一心,将父皇送回咸阳!”
“不!我要替父皇报仇!”
公子良猛然抬头,低声怒吼道:“是谁!是谁杀了我父皇?”
“哎!”
王翦叹息一声,摇头道:“都怪我们大意了,听了赵成的话,在这里躲雨,没想到他如此大胆,居然敢刺杀陛下!”
“赵成!又是赵成这狗贼!”
公子将闾咬牙切齿道:“那晚好像就是他潜入父皇居所,被父皇逮个正着!”
“我去杀了他!”
公子荣禄红着眼睛,就要拔剑砍杀赵成。
可是,杨端和却抬手阻止了他,沉声道;“当时有刺客袭营,陛下怀疑袭营的刺客与他有关,便召他询问,没想到他竟突然对陛下出手,陛下防备不及时,被他刺中了要害;
等唐睢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至于赵成此人,现在也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怎么会不知所踪!唐睢作为我父皇的贴身侍卫,他是干什么吃的?!”公子良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王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赵昊一眼,摇头道:“陛下的伤势很重,唐将军第一反应自然是呼叫太医,救治陛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成已不知所踪!”
“这”
公子良语塞,扭头看向公子荣禄和公子将闾。
只见二人互相对视,又齐齐看向赵昊。
现在他们都将赵昊当作了自己的主心骨。
却见赵昊眉头紧蹙,隔了片刻才沉声道:“今日之事,事发突然,唯我们这些人在场,应该共同商议决策。”
“那依公子的意思,目下应该怎么做?”王翦附和道。
赵昊想了想,道:“先召集众臣,告知他们详情!再商议决策!”
“好!我这就去召集众臣!”
杨端和拱手领命。
没过多久,包含唐睢,夏无且在内的所有重要大臣,都出现在了营地里最大的帐篷内。
而帐篷的四周,早已站满了铁鹰卫,方圆两百米之内,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诸位臣工,国家危难之际,吾等当戮力同心!”
赵昊环顾众臣,奋声说道。
众臣互相对视一眼,其声呐喊:“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声浪尚在激荡回旋,赵昊的声音再次响起:“目下的情况,想必诸位已经有了猜测,我父皇遭遇了意外,不幸离世。按理来说,此事不应由我主持,但是,大秦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这位皇子;
如今,诸位在场亲厉,同样也有义务承担重责!”
话到这里,再次扫视众臣:“昊以为:事发突然,未免国内产生动荡,当秘不发丧,宜全力尽速回都,一切事务,皆等回咸阳之后再议;
本公子之策,诸位若有异议,但说无妨!”
“老夫赞同公子之策!”王翦与夏无且一齐呼应。
“在场任何人,都不得泄露陛下逝去的消息,违令者,依国法严惩!”
唐睢高声补充道。
“诸位皇兄以为如何?”
赵昊将目光落在公子良,公子荣禄,公子将闾三人身上。
“我们.”
三人迟疑了一下,拱手道:“我们赞同秘不发丧,只是”
“只是如何?尽管说来!”
赵昊前所未有地冷峻严厉。
“回咸阳经历的郡县不少,若有人求见父皇,不知该如何应对?”
公子将闾说道。
公子良附和道;“是啊,总不能不让那些郡守和县令求见父皇吧?这样肯定会被人看出端倪!”
“此事另外想办法,先决定是否秘不发丧。”赵昊没有丝毫犹豫。
“末将以为,天下复辟势力已经很少了,就算不秘不发丧,也引起不了多大的动荡,就实而论,秘不发丧并尽快还都,虽然是上上之策,但也容易引人怀疑陛下的死因,特别是咸阳曾有传言,公子对陛下有不轨之举.”
唐睢有些犹豫的说道:“末将担心此事会对公子不利!”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诸位臣工为本公子作证,本公子何惧之有?”
赵昊洒脱一笑,随即郑重其事地道:“秘不发丧,并非担心复辟势力暗潮涌动,而是对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防患于未然。”
“诸位细想,去年新政,大部分都是我父皇主持推广的,且深受天下臣民爱戴,如今我父皇突然驾崩,天下臣民会作何感想?肯定会想去年推行的那些国策,还能不能顺利实施?”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政的不稳定,才是本公子担忧的重要因素!”
话到这里,赵昊再次看向自己三位皇兄,无奈道:
“实不相瞒诸位臣工,我父皇虽然宠爱我,且器重诸位皇兄,但我大秦的太子之位,至今悬而未决.”
此话一出,公子良三兄弟面色一变,其余众臣也心头一凛。
他们终于明白赵昊担心的是什么了。
于是,全场齐声呼应:“吾等赞同秘不发丧!”
“好!”
赵昊小袖一甩,再次开口:“第二件事:我们走直道速回咸阳,可有异议?”
“此事,应该征询杨将军,他们是迎着陛下回咸阳的使团!”陈平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急召杨端和!”
赵昊当机立断。
陈平一挥手,最擅长机密行事的安全局成员,快步出了帐篷。
全场像失声了一般,沉默着,等待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大臣提出自己的想法,或者新的议题。
大概过了片刻钟,杨端和便急冲冲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听赵昊一说事由,当即拱手道:“回公子,目下换都,走直道虽然能尽快还都,但是也有两难,一,返程需要两次渡河,恐怕不利于陛下车架,二,六国余孽虽然已经很少出来作乱了,但楚地依然不太平,恐怕会沿途骚扰陛下回程;
若从寿呈出发,经会稽道抵九江道,再从直道北上南阳道,入内史地,路程虽然稍远,但可确保万无一失。”
“杨将军规划的路程,诸位觉得如何?”赵昊高声一问。
“吾等赞同!”
全场齐声应喝。
“好!”
赵昊断然下令:“今日在场的将尉大臣,由杨将军统率护卫帝车,不再归入旧部,一应行装整肃,由安全局局长陈平督导,皆在营地内完成,不许任何人走出营地!”
“王老将军,夏太医,唐将军,杨将军,三位皇兄留下,随我细商还都事宜!”
说完,全场应诺一声,如潮水般退去。
等帐篷里只剩下他们几人,三兄弟率先瘫坐在粗糙的石板席上。
素来泰然自若王翦,此时也有些木然了,只矗立在原地发愣着。
直到赵昊轻咳了两声,众人才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三位皇兄,你们虽然身为皇子,但按照大秦律法,却不应与大臣们商议要事,然,此事关乎父皇,你们此前也得到了父皇的认可,一起商议要事也无不妥!”
闻言,王翦等人一起点头。
兄弟三人连忙正襟危坐,仔细聆听。
“唐睢将军,我父皇临终之前,可有什么交代?”赵昊开始询问。
“启禀公子。”
唐睢正色拱手:“事发突然,陛下只有寥寥几句,并无详细交代!”
“好!那就当着诸位说来。”
“陛下曾言:大丈夫生居于天地间,当无惧于生死;
若大秦日后有难,可在帝陵哭拜三天!
届时,陛下会踏破封土,重镇天下,再救大秦!”
“????”
“哦,对了,陛下还说,封陵的时候千万别用水泥,他怕出不来!”
“????”
有没有搞错!
你确定这是我父皇说的?
咱们之前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怎么不按原来的台词说话?!
眼见赵昊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唐睢连忙朝他叫屈:“末将所言,句句属实,这真是陛下临终之言!”
我特么!
父皇,你在搞什么啊!?
赵昊此刻都无语了,禁不住抬手扶额。
其余众人更是尴尬得抠脚。
这尼玛的,还好没有当着众臣的面说出来,不然那气氛,估计比现在还要尴尬百倍。
“咳咳.,那个,既然是陛下临终之言,老夫以为,回头再议不迟!”
夏无且艰难地说了一句。
“对!当务之急是平安还都!”
王翦、唐睢、杨端和齐声应答。
“也好。”
赵昊无奈点头。
公子良三兄弟则一脸古怪,心说父皇跟昊弟相处久了,都快变成昊弟的形状了。
临死还这么调皮。
不过,父皇能有这种心态,说明父皇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痛苦。
这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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