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文走到他大伯家门口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
几个乡党见到他的时候,赶紧给他递了一个白色的孝帽,然后几个人将一件白色孝服给他披到了身上。
这种孝服很是见到,就是一长条白布,中间剪了洞,直接套在脑袋上就可以,最后在腰上用白布条扎起来就行了。
按照他们杨庄的风俗,这在外奔丧的人来,到了门口应该是要死要活的哭丧。
最后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几个大汉都扶不起来的那种。
嘴里还要嚎叫着:唉,俄滴大伯啊,你咋就这么走了,你咋不等等我……
当然了,一般的男子还是比较克制的。妇女们总能将这传统演绎的入木三分。
杨成文穿好孝服后,也是悲从心来,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踉踉跄跄的到了灵堂。
一脸悲怆的跪在在灵桌前,按照他们的习俗开始烧起来冥币,然后奠酒祭茶,最后上了三炷香,这才与在灵堂地上的其他孝眷们在一起。
其他孝眷都是一脸的疲惫,虽然也是一脸哀容,却也见不到眼泪。
因为他大多数人的悲伤,早就被繁琐的仪式给折腾没了。
正常在没人的时候,他们都是坐在灵堂地上的草垫子上。
可当有人来祭奠的时候,他们要跪在地上哭,还要磕头表示感谢。
特别是上姑舅来的时候,他们要去村口跪迎。
一人一个一尺三的丧棒,一路上弯曲身子佝偻着前行,让所有孝眷心里都忍不住暗骂一声封建糟粕。
所以,在这种仪式的折腾下,还能一直流泪的,只有逝者的子女了。
对其他的五服子侄而言,只能说悲伤也许是有的。
杨成文刚坐到草垫子上时,一旁的堂哥杨成才,便问道:“你怎么从京城回来了,我不是叫伱不要来吗?”
这杨成才是他大伯家的老大,如今五十出头的样子。
杨成文看了堂哥一眼,说道:“我这刚好有假,所以就过来。
大伯这怎么这么突然?七月的时候,你写信来不是说还挺好的嘛?”
杨成才摇了摇头说道:“毕竟是年纪大了。这身体各方面都不行了。
前天晚上睡觉前喝了两杯酒,便再也没有起来。”
杨成文听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堂哥的胳膊。
堂哥杨成才感受到了他的安慰,便挤出了一丝笑容。
说道:“老头子这一辈子也不亏,活到72岁在咱们农村也算高龄了。
你看这重孙都抱了三个,这也四世同堂了。
走的时候,也没有受什么罪。
算是喜丧了。”
杨成文知道自己堂哥说的是事实。这种情况在他们农村,还真属于喜丧。
所谓的喜丧,便是符合大多数人对生命价值的追求。
传统观念里的子孙满堂,人家有了。
七十二速速的年龄,在80年代的农村也属于高寿了。
没有遭受病魔,没有瘫痪在“““””””床折腾儿女,这哪个人不喜欢。
所以像杨成文大伯这种情况,是村里很多老人羡慕的对象。
灵堂内孝眷们都在谈着话,主要是杨成文跟一些多年没有见面的姐妹姑妈们攀谈。
而院里,来帮忙的乡党们也在讨论着杨成文。
他们这地方,老人去世,家眷们不用做其他事情,只要好好的当孝眷,负责哭就好。
招待吊孝宾客的事有乡党负责;开挖墓地有乡党负责;杀猪宰羊还是乡党负责。
除了出钱,其他事乡党们会做的利利索索的。
这杨庄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这些帮忙的都是除了五服的族人。
大家之间的血脉有远近,关系有亲疏罢了。
只不过在这种事情上,一切唯血脉论。五服内的服丧守孝,五服外的喝酒吃肉。
在院子里杀羊的地方,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向坐在一旁指挥着他们的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问道:
“有林叔,你说俄这成文哥在京城真的当官吗?”
小伙子说完,一旁一个中年人直接敲了敲他的脑袋。
说道:“你小子瞎咧咧啥来。”
“大伯,俄就是好奇啊。你说为啥成文哥就当了官?”
一旁的老汉见状,赶紧磕了磕烟杆,说道:“这话就说来长了。
俄跟你们说,这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那会,咱们这里还没有火车。有一年从京城来了两个干部,说是要给咱们修铁路。
那会你成文哥他爹,你满仓叔是咱们村的村长。
……
后来啊,你满仓叔出了事。
那位京城来的干部,就叫你成文哥给他磕了头认了老师。
再加上,你成文哥本身就是读书人,所以这才官当的越来越大。”
然后这个叫有林的老汉,指了指脚下的羊,说道:“说起来,满仓才是咱们全村族人的恩人啊。
要是,没有他当时的坚持,现在大伙怎么可能敢杀羊吃。”
小伙子听了不以为意,说道:“有林叔,俄成才哥他们家有五个人在铁路上,吃几只羊还不是小意思。”
老汉听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可都是你满仓叔功劳。
当年修铁路,你满仓叔带着村里的青壮,去帮忙修铁路。
除了那次山塌了,被埋在下面的由家属顶替了,其他人可都是在后面成了铁路工人。
要知道那时候,帮忙的几乎家家都有人去。
如今,这20多年过去了。咱们庄上有一半儿人家,有人在铁路上班。
你说这件事儿,要不要感谢你满仓叔?”
小伙子,这突然明白了以前为什么大家经常帮助杨成文家里。
他还以为大家是为了巴结他。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感谢满仓叔。
老汉见这小伙子明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小子算是明白了。
咱们秦地男人,什么时候趋炎附势过?
就算成文那小子当再大的官,大家又没有吃过他家的面,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家记着你满仓叔的好。
你满仓叔啊,可以说是咱们杨庄最好的村长了。
你看多有远见?
要是没有你满仓叔,你觉得就成文那小子,能成为咱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这小伙子,第一次发现他们村最牛的人,原来不是杨成文,而是杨成文他爹。
第二天,杨成文大伯葬礼开吊仪式就在当天。
一早上,公社主任还有县里的领导出现在村头的时候,还引起了村里的一阵轰动。
村长带着几个村干部,准备招待这些领导。
当得知,这些人都是来杨成文家吊丧的,每个人也纷纷惊讶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杨成文在京城里当官。可是没想到杨成文大伯去世,连县里领导居然都惊动了。
村干部领着领导到了杨成文大伯家的时候,见到杨成文对这些领导不冷不热的样子。
县里的领导,居然没有表示任何的不悦。
众人心里真是惊呼了起来。
说实话,今天这两级领导来。也只是搂草打兔子,想跟杨家人混个脸熟而已。
没想到杨成文居然亲自赶了过来,这让他们喜出望外。
心里直呼,这次来的真值。
至于杨成文的态度,他们根本不在乎好不好。
再说了,人家都守丧呢,难道还能对自己笑眼相迎?
就是这俩人刚跟杨成文握过手之后,便帮忙的村干部将人安排到院子里的流水席,吃东西的时候。
又有几个人抬着花圈从大门口走了进来,几人抬头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附近的村民。
帮忙的村民已经将消息传给了杨成文。杨成文知道这些人来,便从中堂走到了门口。
见到对方,也是有些惊讶。
说道:“张书记,您这怎么也来了。”
然后看了看对方,说道:“这不合适。”
张伟说道:“今天刚好休假。我在这边听说了这件事情,所以过来坐坐。”
杨成文听到对方这话,心中也是有些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随后,便有村里人带着张伟去进行祭奠。
张伟,就是西兴路局的张伟,本来他跟杨成文属于一个级别。
所以,这杨成文大伯去世,他也不至于如此。
只是,这杨成文毕竟跟他们不一样。这人可是阎总工的爱徒,最得阎总工的喜欢。
所以,张伟也就屈服了。
这人情况来嘛,正常,正常,不寒碜。
接下来,大家就像是说好了一样。
不断的有西京路局下面各个分局,各个运输法院,铁路公安,各个工段等领导前来。
黄原地方的领导,也都没有落下。
来到最积极的,要属部里西京地区下属的那些工厂负责人。
其他人来,还算讲究,只是带着花圈。
这些当厂长的,可就豪横了。不仅带着花圈,还有一些物资。
快中午的时候,庄上的打谷场里已经停满了形形色色的车子。
有吉普,有上海轿车,还有一些老旧车。
这些人都是来杨家参加葬礼的。
杨成文让负责主持治丧的乡党,给众人准备羊肉汤。
杨庄这些来帮忙的人,见到这幅场景都感觉与有荣焉。
大家干起活儿来,也是充满了力量。
就连平日里,满嘴脏话的村汉,要么直接不说话,要么小心翼翼的就怕丢了他们杨庄的人。
村中的老人,更是忍不住的直接感叹:见世面了,真的见了世面。
心里居然,对已经躺在地上的杨满圈充满了羡慕。
都想着,自己这立马死了,要是也能如此,那也是值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这种场景几辈子人听都没有听过。
庄上的打谷场,一群小孩子都在围着车子看。小孩子见了这么多的车子,高兴的就像是过年一样。
还有专门的大人在旁边看着,就怕有孩子不小心碰坏了人家大人物的车子。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对于这个西北的小山村来说,都是可以让所有人记在骨子里的。
众人心头不由得有了一丝的明悟,生子当如杨成文。
渐渐的的心头也萌发了一种,要让自家孩子好好读书的念头。
这样说不得自己百年之后,也能享受到这种盛容。
杨成文自己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这件事情,让他们村里开始重视教育。
一直到下午,陆续有人送来花圈。
村里人看在花圈上各个单位的署名,也开始沉默了。
他们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杨成文是真的出息了。
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单位来送花圈,花圈都放到了村口位置。
杨成文对于这件事,心里很是无奈。
他心里总觉得这样实在是太张扬了。这不符合阎解成告诉他低调发育的原则。
只是,这段时间大家都得知他,将会到国家资委工作的消息。
所以对他尽可能的,想跟他拉近关系。
所以对他个人而言,他是真的想要低调。不想因为这些琐事影响他仕途的发展。
只是这有时候,事与愿违。
这些人来,他也不能赶人啊。
人情往来,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折腾人。
也许这就是大家说的身不由己吧。
就在今天,早上六点钟阎解成便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
一家人将他送到门口,都看着他,大家眼里都充满了光,仿佛有很多话,却一句也没有说。
阎解成坐上车,向着城楼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经过了很多岗哨和检查。
检查的人,有地方治安,有内卫部门,还有一些特殊部门。
到了现场,阎解成见李楚也到了。
今天的李楚穿着一套新的制服,小翻领样式挺洋气的。
李楚这家伙身材保持的也挺好的,但也有一股子英武气。
俩人见了,也是相视一笑。
阎解成主动开口说道:“李兄一起啊。”
李楚见了阎解成一脸笑容的样子,心里多少有点无奈。
他看着阎解成,总觉得这家伙是在自己面前嘚瑟。
要不是场合不对,李楚觉得自己可能是要跟这狗东西干一场。
他心里真的是在滴血啊,毕竟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这就被阎家的臭小子给骗走了。
李楚面色僵硬的笑道:“呵呵,一起。”
俩人看着很是和谐的一路往里面走去。
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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