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公子义
乐舞坊檀台,与昔日赵成侯为彰显自己‘言必行行必果’决心所建檀台同名,后来赵武灵王在檀台发布‘胡服骑射’法令,更为檀台扬名。
如此性质,与燕国蓟城的‘黄金台’酒楼有所相似,都是蹭前人之名。
而能蹭到王族名声,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檀台背后主人身份自然不同凡响,它的初代主人,就是赵国王族成员:赵武灵王之子、惠文王之弟、平原君:赵胜!
赵胜去世后,檀台乐舞坊被他小儿子赵义继承。
这位小儿子没别的爱好,只将他父亲生前养士的习性学了下来,并以此为终极人生目标,想要像父亲和信陵君一样,成为举世瞩目的君子。
而养士,是要花钱的。
赵义并没能继承到平原君之位,所得不过是父亲与门客们生前游玩的檀台与一些多余屋场,能供他富贵一世。
如果只养些亲卫和个别有用人才,倒也问题不大。但问题是,赵义目标宏远,他第一次招揽门客,就大开方便之门,一次性收纳了一百来位闲人,并尽可能按昔日父亲所赐予门客的待遇,将级别拉满。
同时,赵义日常还仗义疏财,每次坐轿过路必有侍女侍奉在一旁,撒币求名。
如此,这位‘小平原君’在邯单阝中名声还算不错,游侠皆称他贤。
但在账面上,赵义已经出售掉自己名下好几处楼阁,之所以还能风光,全靠檀台收入养着。
也是由于缺乏新的收入来源,他所养之门客数量一直没再增加,甚至由于待遇有所降低,还跑了几个,这令赵义心中极为痛惜。
自今年秦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入赵地后,檀台收入一落千丈,赵义日子更加不好过,门客跑的更多了。
剩下还没跑的,要么是心中还存有忠义、要么是没能力实在跑不掉。
这让想以养士成为君子的赵义愈发苦闷,少见的开始酗酒起来。
他羞愧于自己没能力像父亲一样在军国大事上有所成就,现在连养士这等小事都学不好。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陆纬一封求见拜帖,传到赵义手里。
“公子,门外有一少年游侠求见。”一年老门客,向赵义汇报道,并将陆纬所奉的拜帖,放置到他的手边。
赵义醉醺醺的,眯眼望着丝帛信,很快又重新闭眼,嘴中含糊着:“我已无余力再收门客,你拿一百刀币赠予他,让其离开吧。”
“是”,年老门客怜悯的看着趴在桌案上的公子,心中叹息一声,在库房数了足数刀币,来到门外,双手递给正观摩着屋檐弧线的陆纬:
“公子知你才能,但如今国家危难之际,生死存亡之间,邯单阝城已是危如累卵,你拿着这些钱,想办法逃出去吧。”
“公子可看了我的拜帖?”陆纬没有接过刀币,这么重又不是黄金,他还看不上。
老年门客浑浊眼睛与陆纬对视,缓缓道:“公子繁忙。”
“昔日信陵君受人拜见,必亲自迎人入府,以奉酒宴。”陆纬正色以对:“公子既以信陵君为榜样,何至于连一封拜帖都不愿意看完,就以这些俗物将人打发?”
老门客听此,心思一动,知道眼前少年与那些势利小人不同,他将刀币袋丢在一旁,抱拳:
“受教了,请少侠入内一坐,我这就请公子过来。”
他让一侍卫带领陆纬在精致小房中休息,老门客本人则又找到赵义,将总管大人的话语向已有不耐烦之意的赵义讲述。
信陵君三字出现,赵义就清醒了不少,等到听完讲述,他更是摇晃着坐直,拿过丝帛拜帖,细细读完,立刻吩咐侍女伺候他沐浴更衣,又让老门客去安排了场私宴。
半个时辰后,陆纬在华丽正厅中,单独见到了这位公子义。
“少侠为农家总管,却在此时来到邯单阝,所为为何?”
两人面对着面,雕有华美花纹的铜案上是几道精致小菜,色香味俱全。
赵义身穿正服,身上酒气并未全散,喷洒了百花露以为遮盖。
他淡笑着与陆纬对视,一点没有刚刚醉酒失态之样。
“在下前段时间在大梁祭拜了信陵祠,之所以路过邯单阝,却是全为公子而来!”
在丝帛拜帖里,陆纬就说明了自己身份,并在入宴前,将六星珠草挂在胸前,以示诚意。
“为我而来?”赵义低眼,心中自有琢磨,嘴上却道:“以总管的身份,想来肯定不需要投入我的门下。我的宾客中,曾经有些农家弟子,但现在都跑光了.”
“不知,总管是如何个为我而来?”
“公子养士,为己还是为公呢?”
陆纬这时端起白玉酒杯,旋转欣赏着上面浮雕,并未回答赵义问题,反而反问着。
“.”听到这个提问,赵义下意识就想要抛出些书本上的大道理、慷慨讲述自己理想,但一联想起近几个月来府上遭遇,他又有所迟疑。
“这个问题,需要思考么?”见久久未得回应,陆纬再度出声。
“我没能第一时间答出,就已经说明了答案。”
赵义脸上一丝不甘一闪而过,他摇摇头:
“先为己,再为公!”
这位平原君小儿子自幼在夸耀和优越环境下长大,所以对于这些美好产生的来源,自己父亲,崇拜至极。
但自从平原君赵胜死后,尽管优越生活还在,但那些真心实意的夸耀,就年年淡薄。
他之所以要不惜代价花钱养士,追究原因,根本上还是想要恢复昔日自己还是平原君之子时的威风。
他好名。
“若公与己之间冲突呢?”
陆纬嘴角一扬,又提出新的问题,赵义这下彻底不回答了,只重新抬头,盯着陆纬:
“陆总管此行来,究竟为何?”
“我,是来给公子一个机会的~”总管大人心中默算着对方心理,将这次会面的交谈严格控制在一定区间内。
“农家虽然贵为诸子百家前列的门派,但只凭这个,想要说给我机会,是否有些太自大了!”
赵义面色稍显阴沉,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翻脸。
“公子可知为何花钱无数,却无法像昔日平原君大人一般,获得长久人心么?”
“为何?”他眉头一皱。
将白玉杯拍在铜案上,陆纬眼中奇异光芒流转:“因为公子只有钱,却无权!”
“你能帮我获得权?”赵义身体一僵。
“这正是我来此本意!”总管大人坦然接受对方目光审视:“不过,不是赵国的权,而是农家的权!”
“江湖之权,是能够影响到朝堂的,特别是如果这份权利掌握在公子手里的话。”
听到如此言论,赵义面色阴晴不定,他起身,来到陆纬铜案前,跪坐,如上次陆纬在烈山堂赴宴时田蜜一般,亲自为总管大人倒满酒杯:“请阁下细言。”
“邯单阝城中,农家弟子不下三百之数,如果将这个范围放在整个赵国,数量更是达到了数千。”
“这批人名义上归属农家,但远在齐国的农家总部并未在赵国建立起有效领导,这点,公子应该知晓原因。”
陆纬此时与赵义相距极近,他将面前多余物件全部拿掉,以食指沾着酒水,在铜案上画着粗略的邯单阝地图。
每一笔画过,酒水凝冰,线条便清晰可见了。
“赵国对江湖管制严厉,仅次于暴秦。加上十年来战火不断,任何江湖组织规模一大,便会成为清洗目标。”
赵义看着这一手奇特功夫,心中火热,他习过武,但天赋一般,不能成事。
“不错,在赵国朝廷与战火的双重压制下,即便是拥有数万弟子的农家,也只能遵守当地规则。”
“但若是这数千松散弟子归于公子名下,则事情大有转机。”
陆纬手下地图成型后,单独滴了一滴酒水在图上,其位置正是他现在所处的赵义府邸。
“以养士名义收数千弟子为门客,公子声望,可名震邯单阝。”
“这”赵义吞咽了口口水:“陆总管想要什么?”
“呵呵,公子入农,对农家也是大有好处,我并无想要,只是,有个要求”
陆纬盯着赵义,脸上微笑:“农家素来不参与各国朝堂,这是农家的生存法则今日我肯为公子破戒,则这些弟子,也就不能以农家身份活动了。”
“义愚钝,不知总管大人何意。”赵义脑中思索一阵后,抱拳一拜。
“公子可自行成立一个新的组织,以农家弟子为填充,我会派人来帮公子。”
陆纬手指伸进酒杯,拿出后在桌上冰地图中又滴了一滴酒水。
“这个地方是”赵义看着酒水位置,脱口而出:“檀台!”
“以檀台为名,这个组织,可比公子养士百人,要有前景的多~”
――――――
今夜的檀台,客人依旧没有坐满,但灯光却比前些日要明亮的多。
因为檀台主人赵义,亲自来此欣赏乐舞。
这极为难得,赵义以往一直是只在意从檀台中抽走金银,其他营业问题,全部交由原管理负责。
坐在舞台二楼,赵义看着目光时不时流转向这边的乐姬,语气不自信道:“这些女人充其量是消遣玩舞,如何能成立组织?”
“公子应当知晓我农家中有一四岳堂,在韩魏之地经营赌场青楼。”
陆纬与赵义同行而坐,语气轻松:“公子本身就是这檀台的受益者,怎么能轻视它的作用呢。”
“赚钱,和收集情报?”赵义回想着昨天与陆纬交谈后自己恶补了大量知识,还是摇头:“游侠重信,且各有武艺,他们的作用,不是这些乐姬舞姬所能代替的。”
“她们很容易因为各种原因:例如动情、例如被威胁、例如被收买,反过来将组织信息泄露出去。”
“我若以女人为班底,也会遭朝堂嗤笑,得不到看重的。”
“乐姬舞姬有乐姬舞姬的作用,游侠有游侠的作用”陆纬单手撑着下巴,性质盎然的俯视着下面表演:“何况,我不是说了,要将农家弟子填充进来么。”
“赵国乐舞,享誉天下。檀台作为赵舞最顶级的体现,更应该走出邯单阝,让七国都看看。”
“至于公子,只需在名义上当着这檀台之主,其他事宜,农家自会帮你解决。”
“那些背信弃义的江湖流氓,实在不配为公子门客。”
“最精锐的农家侠士,已经在从燕国赶来了。”
“届时,赵国公子义重义之名,将会在七国流传开来~”
“以公子身份,有了名,自然就能获得朝堂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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