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男子的话一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无人响应。
猎户郭镇本有动作,但见着旁人模样,就半途停下,成了半蹲之势。
陈渊暗自摇头,没把握的事,就不要轻易说出来,很影响气氛的。
鹿首山神微微眯眼。
弥漫各处的恐怖压力急速膨胀,仿佛化作实质,压在众人身上!
咔嚓!
郭镇身前的桌子裂痕乍现,竟是被他双手无意泄出的劲力击碎,他的脸上更是一片通红,浑身颤抖,虽有五重气血自体内爆发,但心有畏惧,终于在重重压力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相比之下,同是气血五重的秦敢青筋暴显,拼命撑着;边上的赵丰吉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眼看就要跪倒,但不知为何,目光掠过陈渊后,又不知从哪生出了力气,居然生生忍住了。
陈渊则以死气抵消威压,目光一转,隐约在赵丰吉身上看到一抹淡淡红光,正协助其人抵挡重压。
“气运?不对,一转玄身不该能看到气运……”
想了想,他顿时了然。
“该是他对我有了面对神祇的信徒心思,愿念寄托,所以才能显现气运,让我看到!居然还有几分赤子之心。”
感慨着,此地全盘局势呈现在他心中。
“在场之人都有底蕴,就算是那猎户打扮之人,也只是心性稍弱,其实身手不差。鹿首山神也是古怪,把人叫到这,显露豪奢,又摆出这等排场,接着欲以势压人,步步紧逼,仿佛在刻意造势,要震慑众人,莫非……”
他想到入口处的五行之阵,目光扫过四周,在厅堂一角看到了精铁鼎炉,里面烈火跃动,但除此之外,其他几处角落,也摆放着几座铜炉。心中一动,他再看脚下,发现大理石铺就的地上有细密纹路,笔画勾连、线条相接,赫然繁杂阵图!
“整个厅堂乃是一座大阵,不,更似鼎炉,祂这是要炼活丹?”
他记得,在洞虚界有一门炼丹法,以阵为炉,辅之金铁,能将活物做大丹炼化!
“以活物炼丹,不光血肉骨骼要入药入丹,念头情绪也要熬出五蕴六贼,以壮丹效,因此要让活物的心神念头符合炼丹所需。但此法有伤天和,损伤阴德,山神贵为一方地祇,为何要这么做?”
想着想着,陈渊目视山神,他重获身躯后,能靠着尸解玄身的天赋本能探查生死之气,但这处洞府与山神的气运,有百里山川镇压,无从辨别生死之气的变化。
“先静观其变。”
另一边。
见着气势威压未见全功,鹿首山神的脸色略显阴沉,祂来到阶上的正座处坐下,沉默不语。跪在阶前的佝偻男子则豁然起身,恶狠狠对众人道:“好一群无礼之徒!见着君长,居然不跪!”
丘境之放下酒壶,道:“鹿敬,我等皆有度牒,是山中长民,受地脉护持,又不是山神的臣属。何来君长之说?”
“府君乃一山之君,除非你等不吃不喝,否则岂有不受府君之恩的道理?”鹿敬眼睛一瞪,上前两步,气势汹汹!
“原来如此!”绿衣童子鼓起掌来,“我在山中踩了兽粪,也是你家府君的恩惠!”
鹿敬目眦尽裂,怒道:“竖子找死!辱我君父!”作势就要扑过去。
但他尚未动作,高高在上的鹿首山神就随意一挥手。
呼——
清风吹拂。
丘境之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身前酒壶崩裂。
绿衣童子惊呼一声,被压在地上,身上发出了“嘎吱”声响,衣衫都裂开几处,露出一截一截的躯干。
“原来是个新醒的竹精,难怪不知天高地厚!”鹿敬咧嘴一笑,语气轻蔑,随即转身跪在阶前,“未能惩戒不敬之人,使主君出手,是吾等之罪!请府君治罪!”
“无妨,”鹿首山神目光扫过众人,“诸位,本君此番乃诚心相邀,与诸位商讨要事。”话落,祂收拢威压,众人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不知山君何事要与吾等商讨?”老道士主动起身,拱手询问。
鹿首山神笑了起来。
鹿敬就冲着几人,神色倨傲的道:“先前山中曾有雷鸣,你等可听到、见到了?”
果然是此事。
老道士叹了口气,道:“九重雷劫的动静,谁能不知?府君要寻那渡劫人?”
其他人或神色凝重,或面无表情,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唯有赵丰吉面露诧异,转头问秦敢:“山中有人渡劫?”
秦敢无奈的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始终低头诵经的智光僧,突然双手合十,道:“居士要寻渡劫之人,可……”
“那人,就在你等之中!”
不等和尚把话说完,鹿首山神就斩钉截铁的说道:“别想继续隐瞒,本君有法子分辨。”
猎户郭镇被他一看,微微发抖。
老道士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调息片刻的丘境之却先道:“府君,我等深居山中,进境如何,你会不知?何必将我等也一并招来?”
“本君这么做,自有道理。”鹿首山神淡然一笑,挥挥手,鹿敬等人退到一边,“渡劫之人,给你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
安静。
无人出列。
当事人陈渊思量着山神本意,判断其人有多少恶意,评估自己与对方的强弱优劣。
“所谓先礼后兵,”山神一拍椅托,“好言相劝,不知珍惜,就莫怪本君动手了!”
祂口中最后一个字落下,便抬起手,往前一压!
“镇!”
浩大之力自百里山川图中爆发出来!
雄浑!猛烈!连绵!
仿佛整条山脉从画中飞出,如长龙蜿蜒,要将在场之人尽数镇在山下!
“不好!”
老道士一惊,拉住杨韵清,扬手拍出一张符箓,口中喷出轻盈之气。
符箓遇气便燃,凝作屏障!
嘎吱!
老道士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同一时间。
英气女子眼中精芒一闪,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斩开了迎面而来的浩大山势!
智光僧低吟佛号,两掌做推门之状,浑身肌肉如泥鳅般滑动,在间不容发之际卸掉了迎面而来的巨势!
“噗!”
丘境之口中喷酒,滴滴酒水如箭矢般刺出,抵消汹涌山势,但还是被余波打在身上,晃了晃身子,后退几步,脸色苍白。
猎户郭镇则只能一拳打出,随后就像是被疾驰的骏马撞在身上,抛飞出去,落地后捂着拳头痛呼。
“糟!”
赵丰吉见状慌乱,秦敢苦笑着挺身而出,正待出手。
“站着别动。”
陈渊并指成刀,一掌斩出,如分海浪,将迎面来的浩荡大势分开,与自己、赵丰吉、秦敢擦身而过!
嘭!
突然,一张桌后烟雾涌动,那绿衣童子不见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一根如碧玉般晶莹的竹节!
“这是?”
见着晶莹碧绿,陈渊神色微动。
“好好好!”
鹿首山神抚掌而笑:“本君看出来了,你们一个個都身怀绝技,寻常手段根本拿不住,果然都是上好佐料!既如此,本君便不用繁琐技巧了,尽数入瓮吧!”说罢,祂手捏印诀!
老道士、丘境之等人立刻察觉不对,可不等他们有动作……
呜呜呜呜——
嗡鸣声从厅堂四周传来。
角落里四座铜炉同时震颤。
炉中火焰迸射,如活了一般,化作火蛇飞舞,最终落地,与地上的道道纹路结合!
哗——
瞬息间,整个厅堂向下一沉,有蒙蒙光辉从地面中渗出,笼罩众人!
下一刻,他们个个色变,全身难以动弹,感到有丝丝缕缕的奇异之力,要破开毛孔,侵入体内!
“这是怎么了?”
众人惊疑之下,或鼓动气血,或驱动术法,却都如泥石入海,毫无反应!
老道士感应片刻,脸色陡变,怒骂道:“鹿首君!你要将我等都炼了?疯了不成!不怕损阴德!?”他满心不解,不明白这位山中君,为何会这般丧心病狂!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是无法挣脱此阵的。”鹿首山神端坐位上,神色从容,“现在,就算那人站出来,也晚了!要怨,你们就怨他不知好歹,没有珍惜本君的善意吧。”
丘境之高声道:“鹿首府君!我等有着度牒,乃山中齐民!伱要违逆约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君要打破樊笼!再攀高峰!尔等岂能理解?”山神抬手一指,有一撮绿苗破开地面长出,节节攀升,枝叶扭曲、纠缠在一起,立在地上,像是编出来的藤鞭。
“鹿敬,拿这根缠心鞭抽他们!此鞭乃神道奴印凝聚,鞭打入骨,能锁魂魄!那个渡劫之人定力再高,也无所遁形!”
“奴印?尔敢!”丘境之、老道士等人勃然色变,连智光僧都对着山神怒目而视!
“喏!”
鹿敬佝偻着身子走过去,握住藤鞭,那藤顿时齐根而断。
“嘿嘿!一个个的对主君不敬,合该遭此劫难!现在知道厉害了?晚了!”手持藤鞭,鹿敬狞笑着朝几人走去,先是看到畏畏缩缩的郭镇,便觉无趣,又瞅见老道士师徒、智光僧、丘境之,也是摇头,接着看向赵氏主仆。
“这两人乃世家出身,得小心应付,而且看他们这般样子,就不像是渡劫之人,反是那个女的……”
他的目光落到英气女子,心里就是一跳——后者持剑而立,虽不能动,但一双眼睛锐利非常。
“这女人一看就不好惹,很可能是的,但一打就让那人暴露,又浪费府君给我的机会,显不出我的威风!”鹿敬想着,余光笼罩陈渊,心中一动,“这人看着年岁不大,先前却闹出了不少动静,还是个残废,还始终一张冷脸,让人看得不舒服,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一念至此,他也不啰嗦,来到陈渊跟前,扬鞭就抽!
“呀!快跑!”杨韵清忍不住惊呼!
“前辈啊——”赵丰吉挣扎起来。
呼!
鞭身破空!
陈渊叹了口气。
“本想静观其变,却被迫成出头鸟。也好,省去权衡反复,就借着机会一鼓作气吧,成便成,不成便走!”
霎时间,他双眼中精芒迸射,胸膛中心脏一跳,煞气涌动,“烁”字纹猛然震颤!
轰!
气血劲力涌动,陈渊一下子便挣脱了蒙蒙雾气的束缚!
源源不绝的死气阴血,被灼烧为腾腾气血狼烟,爆发开来,炽热猛烈,如蒸笼炸裂,又似炼炉倾倒,让整个宫室都摇晃了一下!
鹿敬首当其冲,被这气血热息一冲,痛呼一声,便向边上躲闪,口呼:“主君!定是此人!”
满屋众人,见着这一幕,纷纷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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