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夜深。
裹挟着腥甜的寒风呼啸。
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被这漆黑夜色与澎湃浪声所笼罩,缭乱的威压波动深不可测,使人凭空觉得孤冷空寒。
一道杏黄小舟,自天门屿屿坊腾空而起。
自是那丹铺的秦掌柜亲自御舟,带了丹师赵庆,临近青影道友的家中会面。
院落的禁制无声散去。
顾清欢身着劲装,亭亭玉立,孤身立于院中迎接等候。
三人目光无声交错,各自心照不宣的露出笑容。
眼下这尘刹海暗流汹涌,还不是他们一行弄出来的动静?
当飞舟缓缓落于院中。
书房中也有女子缓步而出,青影平静淡漠的目光扫过赵庆,继而向秦楚欣露出了少许亲和笑意。
“秦道友,深夜相邀,冒犯。”
秦楚欣从容应对,轻轻点头言道无碍,也是跟着赵庆提醒的剧本走。
两位初识不久的筑基女人言谈商酌起来。
却显得小姐家的男仆无人问津。
清欢笑吟吟与主人对望一眼,继而默不作声的跟随两女,入了书房冲茶侍奉。
赵庆也只是无奈笑笑,便安静守在书房外面,打量起这海外的无尽夜色。
他没由来便很想姝月,心知娇妻就在家里看着自己。
以前都是清欢跟着自己服侍,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但眼下自己的小奴,安安静静跟着小姐进了书房,便难免觉得心里膈应吃味儿。
这趟化外之行……
赵庆心里暗暗无语。
青影的确是小姐做派。
但却唯独单单压榨使唤自己,对清欢虽说也吩咐不少,但言辞没那么生冷淡漠。
跟楚欣更是道友相称……
以至于他现在,连跟着进书房都不行,根本不用小姐告诫什么,只是一个清艳眼神,便已是家中无声的规矩。
特么的。
调教我来了?
书房中传来两个女人的交谈声。
“我已问询打听过了,木城这两日便会进入海窟寻找秘境。”
“那琅福涯的机缘祸乱,想来与咱们无关……”
赵庆听着两人的低语,心里跟司禾吐槽不停。
特么的一个三百多岁,另一个不知道几万岁,俩人在这儿乌拉乌拉说啥呢?
司禾眼下并未抵达乱海,而是与小楼主一起,在琼海州天香谷带瑶妹做客。
有一搭没一搭跟赵庆闲聊:“我倒是没事儿,你给青影当狗,回去只看小姨弄不弄你就完了。”
“不给女帝当几天小太监,陛下真是吃醋都要酸死了。”
赵庆:……
晓怡连青影的醋也吃?
自己跟师尊又没什么……
他仔细一想,似乎不太对,晓怡可能还真吃这个醋。
主要是……他也没办法在青影面前不听话啊?
单单一个小符女还好。
可,难道这辈子都不回玉京了吗?而且还是拖家带口的,为了以后家里顺风顺水,眼下自然是乖乖听话当小仆。
莫说他在青影面前言听计从,即便司禾再怎么私下里骂楼主,可就算真身到了这小符女身边,显然也是一听一个不吱声。
世间强权莫过于此。
当古族都对他这位八行走低头,便该想到有这一天了。
什么血衣五行走张瑾一,什么血衣八行走赵庆,不过是某位符女的座下小仆罢了。
没太久。
书房的门便缓缓被人推开。
劲装侍女端着热茶,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
继而浅笑将茶水递给主人,低声轻柔道:“跟小姐说了,今天夜里奴儿陪着主人。”
赵庆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微暖揉弄着清欢脸颊,惬意靠在墙边站着喝茶。
小姐怎么了!?
小姐在里面喝茶。
老子在外面喝茶。
还不是都一样?
他古怪打量清欢眸子,新奇笑问道:“我去矿窟的时候,你跟她歇在一起的?”
清欢闻言抿唇无奈,笑吟吟轻声道:“没,她就使唤我做点杂活,清欢搭几句话便会抽身离开寝卧。”
这还差不多……
赵庆这才很是满意的给了清欢一个眼神。
继而神情古怪,传音调笑小奴:“你可是睡过小姐的,别忘了。”
清欢:??
当年把青青接到身边,同处一室休息也算睡过?
她泥丸中命蝶轻颤,想要飞往主人手上惹爱,却又心知不太合适,毕竟自己是个小练气。
便就很是惹火的传音柔弱了一句:“那主人想如何罚我,清欢都受着。”
正当赵庆露出笑意,打算调戏清欢几句。
书房中却传来了女子清寒平静的嗓音:“你们两个,进来。”
赵庆:……
他跟清欢对视一笑,继而便各自收敛神情,默不作声的进入了书房陪侍。
顾清欢虽说神情变得平静温婉,可无端的甜蜜,早已是溢满了心绪。
哪怕只是与主人对望一笑,或是自己陪着主人,靠在院落的墙边喝喝茶……
在这化外荒海之夜,当真是有种别样的满足欢欣,好看的唇角都忍不住时而扬起。
不过很快。
她便笑不出来了。
书房之中。
清艳女子美眸中满是思索,抬眸随意一眼平静道:“楚欣言说,似乎是有不少筑基御风赶来天门屿了。”
“有可能是咱们机缘巧合进入海市……不留意间败露了,小心些。”
赵庆闻言微微皱眉。
败露……败露就败露呗。
听话听音,他扫过楚欣望来的目光,继而很是狗腿的跟小姐提议:“依小姐的意思,咱们是不是躲一躲?”
说实话,赵庆到现在,都根本不清楚青影在玩什么。
听她的意思,似乎是与天斗,其乐无穷。
但赵庆却只感觉到……压榨吩咐自己,其乐无穷。
不过想想张姐,也就释然了。
在万象门的时候,张姐也是跟着跑前跑后的。
此刻。
青影美眸轻抬,瞥了身边赵庆一眼:“眼下脱身容易节外生枝,引来城主层次的大修觊觎。”
见此情景,赵庆便也就不说话了。
青影还能是什么意思?
她就在这儿安静住着,谁来弄死谁呗……这很合理。
没太久。
院外便传来了男子的笑声:“影道友,我来取符了,不知眼下可方便?”
感受到这般动静,赵庆心下差点都没笑出声来。
打劫还这么有礼貌……
他自然也明白是为什么,不外乎强闯禁制,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目光留意。
青影此刻已然起身,对秦楚欣低声着:“是彭天。”
“夜魂国土城的一个筑基。”
她和秦楚欣并肩而行,一个真筑基,一个假筑基,身边还跟着顾清欢和赵庆。
“撤下禁制,去开门。”
听此平静吩咐。
赵庆自然一马当先,哪能让清欢去?
他轻轻点头,快步临近了院门,也不像当年在灶坊那般小心翼翼了。
只是关闭了阵法禁制,直接一手一侧院门,直接开的展展亮亮。
眼见门外九个筑基男人,也根本不显丝毫敬畏,平静目光接连扫过,而后便退于一旁。
“吴凌?”
青影神情微冷,缓缓咬字出声,直视某位筑基后期的高大男子。
“呵呵,影姑娘。”
“这位是——?”
那唤作吴凌者并未开口,而是彭天笑呵呵扫了秦楚欣一眼,随口问询。
紧接着,他又诧异看了身后赵庆一眼。
只见赵庆神情平淡,面对他们九位筑基联袂而至,也根本没有丝毫惊骇,反而是缓缓关上了院门。
且……开启了院落中遮蔽神识的禁制。
竟然不怕?
他心里咯噔一声,神识匆匆扫过这禁制笼罩的百丈,发觉只是多了一个筑基女人后,才与身边人目光交错。
继而便开门见山。
反正有禁制存在,这院落里的动静也传不出去。
当即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台阶上,笑呵呵打量三个女人:“影符师昨夜在谁的床上?”
???
赵庆心中惊诧,默不作声扫过一众男人,已然是将楚欣和青影,乃至自己的小奴都给围了起来。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上来就口嗨自家小姐。
青影也神情瞬时冰寒无比。
冷幽幽盯着彭天,根本不管有多少人对她显露敌意,而是平静道:“我以为,你是我在国境中为数不多的好友。”
不待那男人嗤笑鄙夷。
她不疾不徐又莫名补充了一句:“你的符箓炼制好了,本打算让阿庆给你送去。”
“现在……不用了。”
阿庆?
彭天豁然回眸,直勾勾狠狠愣了赵庆一眼,继而无所谓回眸笑着:“我自己会找你拿。”
赵庆却是心中古怪,目光渐渐玩味起来。
显然青影心里早就有数,有的符箓是清欢去送,顺带把人宰了,有的符箓安排自己去送……
那始终沉默的吴凌,根本懒得多说废话。
周身浩瀚的灵力已然开始鼓荡,威严淡漠道:“影符师昨夜去了哪里?”
“这三个人都跟你在一起?”
“咱们都是夜魂修士,莫要让我亲自出手。”
他说着说着,心里却没由来的一荡,竟开始有莫名的恐惧浮现!
实在是这两个女人,生的太过漂亮,气质也是近似的平静冷淡,根本不惧他们分毫。
就连那练气女仆,都是安安静静的观望着,即便随时都会葬身此地!
而对于他的威胁。
青影更是极为慵懒的抬了抬眉眼:“阴差阳错,去了海市,如何?”
轰!
女子平静冷淡的嗓音,便仿佛一捧烈火,瞬息点燃了所有人贪婪的目光。
却又使得他们也都嗅到了不同寻常。
仿佛……自己才是猎物一般,不知何处而来的危机感,直直刺痛神魂泥丸。
彭天终是迟疑一瞬,心中诸多猜测浮现,低声压抑道:“城主知道这件事了?”
嗯?
青影也满是疑惑的回望:“催木城主让你们来的?”
彭天:……
不知为何。
明明他们九位筑基,瞬息便能将这四人挫骨扬灰。
此刻却是任谁也不敢显露太多敌意。
当真是莫名奇妙的惶恐不安,心脏砰砰砰的悸动,更甚至是毛骨悚然,冷汗顿生!
为什么青影胆敢如此有恃无恐!?
他骤然侧目,极度阴翳危险的目光盯上了另一个女人,心绪杂乱不安忐忑,只觉得是这个女人给了青影底气。
“你又是谁?”
不待秦楚欣望他。
他转身又冷冷盯上了那安静观望的男人!
早在前几夜便见过,烈鹰岛的矿役!青影的姘头!
可眼下诸多诡异交错,他突然发觉……这事儿古怪的出奇。
众人见此境况,哪还不知道彭天怕了!?
当即有人嗤笑冷漠:“看这废物做什么?”
“好好的男人不当,给三个女人舔玩的宠物罢了。”
“怎么,小影符师下面是什么味道,阿庆你来说说?”
赵庆闻言,诧异侧目看了一眼,保持着沉默根本不显丝毫怒意。
跟死人生什么气?
再说了,青影什么味道,他也根本不知道啊。
此刻与小姐清艳微冷的美眸对望一眼,竟还觉得有种莫名的忐忑想要闪躲。
青影扫了一眼移开目光,神情显得依旧平静,但却是没再跟这些人多说了。
而是状若寻常的优雅转身,带着顾清欢步往书房,哪怕面前就是三个筑基男人胁围嗤笑……
“阿庆。”
随着女子朱唇轻启,唤出淡漠微寒的吩咐!
骤然间!
天地失色,一轮血日似乎自长空陨降,映照在这仅有数十丈的院落之中!
挡在小姐和侍女身前的三位筑基,神情骤然变得惨淡无比,心脉经络寸寸断绝!
“嗯啊——!”
有人濒死之际仓皇出手,铁枷般的大手死死扣向青影头颅……
却有无痕剑意绞杀纵错,断臂瞬息化作碎骨,惨绝人寰!
迸溅的血肉临近两个女人之际,一道道极为细密的虚空裂隙浮现,近乎随同两人周身护持!
哪怕是一滴一丝的血迹……都被楚欣传渡去往了遥遥天地之外。
腥风血乱之中。
小姐带着侍女衣不染尘,根本都不曾侧目看过那轮血日,清艳迈步踏上了去往书房的台阶……
说时迟那时快。
仅是刹那之间,余者六人便已勃然变色!
黝黑的瞳孔近乎缩成了针眼,脸庞都因为恐惧而扭曲在一起!
直视那唤作阿庆的矿役,犹似直面鬼神一般!
这是金丹!
不!
这是元婴!
不!
这是化神老怪!
那青影又是谁?那个不曾出手的女人又是谁!?那侍女当真是侍女吗!?
脑海中的惶恐思绪,也仅他们最后的闪断残息,残阳血戮一镇之下,心脉经络寸寸断绝。
对于未曾养出游魂的筑基来说,顷刻便是魂飞魄散!
唯有那唤作吴凌的筑基后期,拥有异宝护持心脉,且转瞬看出端倪,一剑横飞掠向青影!
他明白了!
眼下只有制的住青影,自己才能逃出生天!
这是唯一的希望。
可正当他崩毁道基,恨不得燃寿飞斩青影,将将临近那淡漠背影之际!
一道染血的身影,却是诡异至极……出现在剑与女人之间!
依旧是那阿庆!
霎时间,吴凌心如死灰。
他这才看的真切,男人神情依旧平静淡漠,可施展的手段……凭虚而渡!
当真是元婴老怪……
这是夜魂国金城,少有的一位筑基后期,所留下的最后残念。
他看到了男人略显清秀而又骨节分明的手。
径直撄锋他手中的极品灵剑,毫无顾忌的探向自己……
但剑未折……
手未伤……
眼前的天地便已错乱恍惚。
他此生第一次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看到了身后的血日,看到了那出尘女人绝艳的侧颜。
也看到了……自己苍白骇然的面颊,手握着剑,刺穿在自己身上。
仅是斩中了腰身而已。
可自己这轻浮的身体,便如冰雪消融,开始残碎散落在这荒海之夜。
这是魂飞魄散了……
魂魄弥留的最后一刻,吴凌才恍然反应过来。
是传闻中的妖邪手段……拘魂啊。
想来。
催木城中。
藏着一尊妖邪……
……
……
天门屿。
屿谷深处,灵力浓郁而磅礴。
有金碧辉煌的殿宇伫立,灵泉涌动化作薄雾,似能冲散着海夜里的浪声。
这是属于天门之主的禁地。
据说,曾经属于一位唤作曹亮的金丹修士。
后来,被一位身份极为尊贵的神秘公子所据。
只不过,在三国境六散宗横扫乱海之前,那所谓的顾公子便已经仓皇逃离了。
而如今的殿宇高阁之上,有金丹男人缓缓皱起了眉头。
目光遥望屿下某处静谧院落,似乎是在安静等待,独自思索着什么。
为何会有九个自家夜魂的筑基,去找自家木城的女人?
邬翰心中不解,却也仅是安静的观望着。
直到嗅到风中残留的血腥,才渐渐舒展眉头露出莫名笑容……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