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到家了,你们二位可以走了。”
牛府门口,苏璟对着送他来的两个丞相府下人说道,身体还有些晃荡。
两名下人躬身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随着牛府的大门关上,苏璟的身子转瞬间便已经挺直。
今天这点酒,对于苏璟来说,还犯不上醉。
但要离开丞相府,总还是要找点理由的。
醉酒便是最好的借口。
“真不愧是大明丞相啊。”
苏璟微微一笑,对于今日自己的行为,似乎是有些自嘲。
李善长全程和善,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但事实上,李善长始终都保持着相当合适的距离感。
自己明明是带着一些试探的目的去的,对方却始终没有将话语权丢失。
大明的顶级权臣,本以为足够高看,没想到还是小看了。
不过苏璟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种虚与委蛇的伎俩,只是手段罢了。
背后的实力,才是真正的依仗。
李善长,无论是韩国公还是大明宰相的身份,在大明那都是尊贵无比。
苏璟这个仁远伯,看似与其相距甚远。
但,这些职务或者说虚名之中所代表的的权力,其实都是朱元璋给的。
不说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皇帝一家独大,一人可决文武百官之生死,毕竟有些皇帝自身太弱。
但在老朱这里,他就是绝对权力的掌握者。
开国功臣如何?
国公如何?
宰相如何?
但凡老朱不想让你活着,那你就活不下去。
苏璟连老朱都没带怕的,更不要说李善长了。
当然,没从李善长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是事实。
按照今天这个情况来看,大概率挑明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苏璟摇摇头,他已经想回溧水县了。
是夜。
丞相府。
胡惟庸屁颠屁颠的又来了,苏璟见了李善长这事,他刚知道就立马过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李善长是没针对过苏璟,但他胡惟庸可干过。
“惟庸,你消息倒是挺快的。”
李善长看着胡惟庸,丝毫没有意外。
虽然胡惟庸从来没说过他针对苏璟的事情,但李善长能猜到一些。
天天往朱亮祖那里跑,总不能是屁事没有吧。
“苏璟的事情,我总要多上些心。”
胡惟庸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点明了来意。
苏璟!
已经正式入宫面圣过的苏璟,和之前的状况那是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还有其他的可能,那现在的苏璟,注定会成为未来胡惟庸的一个重大对手。
没办法,苏璟现在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属于人尽皆知了。
而且苏璟不仅仅在朱元璋这里的地位高,在太子朱标这里的地位更是无可替代。
苏璟还这么的年轻,一旦真正进入朝堂,那就是妥妥的两朝元老打底。
而苏璟完全不属于淮西集团,却又与淮西集团的几大重量级人物关系不错。
胡惟庸他着实是警惕的很。
“呵!”
李善长轻笑一声道:“倒是挺有警戒心的,不错。”
胡惟庸躬身道:“丞相大人谬赞了,惟庸就是不想咱们辛辛苦苦营造的一切就这么落入旁人的手中。”
这话就是把李善长也绑了上来了。
不过倒也不算有什么错,李善长可不同于徐达,他是现在切切实实淮西集团的领头羊,之前和刘伯温的争锋相对太多了。
哪怕日后李善长要退,他也绑死在了淮西集团这颗大树上了。
“惟庸,你错了,我老了,该有的东西也都有了。”
李善长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表明自己已经无争权夺利的心思了。
胡惟庸当即恭维道:“丞相豁达,但丞相可是大明肱骨之臣,苏璟就算是有些小功,与丞相如何能比?”
“些许小功?”
李善长看着胡惟庸的眼睛,嘴角的笑意带着一抹反问。
苏璟做的事情,李善长知道可是不少。
有老朱公布过的,也有没公布过的。
胡惟庸这话,哪怕是恭维,也有些太过了。
不过胡惟庸面不改色,十分认真的点头道:“此事要看与谁相比,若是与丞相大人相比,那些许小功惟庸以为并无问题。”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让自己也相信自己说的是正确的。
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了,李善长对于大明的功劳,也决然不小便是了。
苏璟和李善长,其实不是怎么能对比的两个存在。
“行了,这些话还是少说吧,我怕退了以后再听不到,这心里受不了。”
李善长摆摆手,看似随意,但却点了点胡惟庸。
胡惟庸心思何等机敏,立刻道:“丞相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惟庸对你,那是一片赤诚真心,与丞相大人身处何位无关,即便丞相大人只是庶民,惟庸也是您的学生,是您的下属。”
这忠心表的,已经到了过犹不及的地步了。
但胡惟庸的脸皮,它就是这么的厚,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真的一般。
李善长笑笑,即便知道这是假话,但总归是好听的。
“差不多行了。”
李善长淡淡道。
“是,丞相大人。”
胡惟庸立刻闭嘴,不再多言。
虽然他是问苏璟的事情而来,但不该说话的时候,他是不会说的。
李善长说道:“今日苏璟来我府上,参观了我的园子,他说我的园子和狮子林很像。”
嗯?
胡惟庸微微一愣,没想到李善长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他的心头升起疑惑,但他还是压制住内心的疑惑,静待李善长的话语。
李善长继续道:“此前,陛下曾经因为一些事情让我去了趟溧水县调查一下苏璟,我呢倒是没查出什么问题来了,不过有一件事,苏璟并未去过苏州府。”
!!!
胡惟庸心头一震道:“丞相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苏璟之前的经历有问题?”
狮子林所在的地方正是苏州府,如果苏璟没去过苏州府,那肯定没见过狮子林。
这样的话,苏璟又从何得知狮子林的样子呢?
所以胡惟庸的第一想法,那就是苏璟的经历有问题。
李善长摇头道:“不,苏璟的经历没问题,陛下的探子,不会出错的。”
对于老朱的信息采集能力,李善长无比的信任。
苏璟的履历,肯定不可能有问题。
“那这……”
胡惟庸一下有些不理解了。
既然苏璟没去过苏州府的话,那他又是从何得知狮子林的呢?
总不能是听人口述的吧。
狮子林那可是一座非常精巧的园林,用言语是很难形容出其中的妙处的。
尤其是其中的假山迷宫,更是巧夺天工。
胡惟庸现在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李善长淡淡道:“或许苏璟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吧。”
既然苏璟能预测到常遇春的死并加以提醒,那么没去过苏州府却见过狮子林,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丞相大人,恕惟庸愚钝,实在是无法理解。”
胡惟庸朝着李善长拱手问道,眼中满是不解。
李善长看了看胡惟庸道:“惟庸啊惟庸,你总说记得我说的话,但其实你一直都没有真正听进去。”
“啊?”
胡惟庸一惊,立刻道:“还请丞相明示,惟庸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胡惟庸对于自己的行事还是比较满意的,一直都秉持着低调谨慎的原则。
不等李善长说话,胡惟庸就反应了过来:“难道是苏璟!”
在所有的事情中,他唯一做的比较激进一些的,也就是只有关于苏璟的事了。
“亏你还记得。”
李善长淡淡道:“我早就和你说过,苏璟不是一般人,你就是不信。”
“我告诉你,今日苏璟说我园子像狮子林的事情,大概是他故意的。”
李善长不相信苏璟会不知道这件事的漏洞。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故意的。
胡惟庸一懵,顿时觉得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不,是一开始就不在。
“惟庸记住了。”
胡惟庸也没有辩解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再改变,接受并且牢记。
后悔是这个大明朝堂之上最没用的东西,因为后悔的时候,就是身死的时候,杨宪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善长点点头,胡惟庸的这一点让他很满意。
一味的给自己找理由,完全就是不成熟的表现。
“惟庸,你知道苏璟还和我说了什么吗?”
李善长又道。
胡惟庸立刻道:“惟庸愿闻其详。”
李善长说道:“今日苏璟给我的鱼喂食,说这鱼啊,没有人聪明,吃饱了也不知足,还要一直吃,这要是一直喂,那不就撑死了。”
“你可知苏璟这是何意?”
胡惟庸身子一震,沉默片刻后说道:“苏璟此言有些过了吧,竟然敢将咱们比作鱼,还是撑死的鱼!”
李善长看向胡惟庸道:“那你觉得苏璟说的对吗?”
淮西集团的现状,李善长这个现任掌舵人是最清楚的。
势力越发的庞大,文臣武将兼备。
整个大明朝堂上下,那是遍及各个位置,更是占据了不少高位。
这样的淮西集团,已然成为大明朝堂最大的集团。
这人多了,自然各种乱象也就会多。
以权谋私的事情,那不要太多,根本就无法禁止。
李善长有时候也深感无力,自己对于下面人的掌控,越发的薄弱。
这亦是他想要退的原因之一,明哲保身。
“丞相的意思是,想让惟庸壮士断腕?”
胡惟庸没有直接回答李善长的问题,而是转而反问道。
这领悟能力,相当的不错。
李善长说道:“怎么,你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意思很明显了,淮西集团已经有尾大不掉的趋势了。
李善长这个老掌控人,没法做出太大的改变。
毕竟都是自己的老熟人,有些话不好开口,有些事不便去做。
但如果是新旧交替,那变化就很自然。
到时候,一些必要的措施就可以实行起来,该处理的人也可以处理,该警告的就警告。
只有这样,淮西集团才能更加的安稳。
“惟庸绝不退缩!”
胡惟庸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开玩笑,这样的问题,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答案。
哪怕是李善长没说,他也肯定会自己做。
一旦他上任,总要找些理由提拔自己的亲信,但职位就这么多,朝堂就这么大。
一党独大的事情,现在的胡惟庸还是很清楚不能做的。
既然如此,只有在自己的集团内部,替换掉一些人。
现在的李善长这话,就是给了他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惟庸。”
李善长点头,十分的满意。
他当然清楚胡惟庸会借此做些什么,但自己都要退了,总不能还霸占着原来的权力不罢休。
朱元璋可是很警惕手下的臣子权力的。
胡惟庸也是直接表忠心道:“丞相放心,惟庸任何时候都是您的下官。”
“惟庸,之前你对苏璟做过一些事情吧。”
李善长问道。
胡惟庸立刻开口:“丞相,惟庸当时糊涂,此事是这样……”
“不用。”
李善长直接打断了胡惟庸要说的话:“事情是你做的,我知道不知道没有多大的区别,我信任你,我只是告诉你,最好把尾巴清理干净,不要被追查到。”
这话说的很漂亮,似乎是很信任胡惟庸的样子。
但实际上,李善长就是不想沾上事。
毕竟苏璟这预测的本事,实在是给李善长太大的震撼。
有这样的本事,朱元璋还如此的信任苏璟。
这要是苏璟想要对付谁,几句话的事情而已。
关于杨宪的事情,李善长也调查过,其中就有着和苏璟分不开的关系。
这到底是不是苏璟的操作,谁也不知道。
谨慎!
李善长只想自己能安度晚年,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乱子。
“惟庸明白!”
胡惟庸沉默了片刻,认真点头道。
他现在是彻底的把李善长的话记在了心里了,对于之前的草率行为也有些后怕。
去尾巴这事,不用李善长提醒,他也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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