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封妻

  第289章封妻

  也不知道薛蝌,到底是怎么喝的酒。等他再回到客栈里,已经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宝琴瞧兄长这副样子,就知道薛蟠肯定没说啥好事。赶忙让春雁端来一壶茶,她半笑着问:“不是出门喝酒嘛,怎么带着一肚子气回来。”

  “你说气不气人。”薛蝌才坐下,就摊着手抱怨道,“从我到地头开始,堂兄就跟琏二哥拉着我,反复说这次营生的好。话里话外,无非是想告诉我。这次事情有门,让我赶紧掏钱跟他们一道发财。”

  这般说着,薛蝌饮过一口茶后,嗤笑道,“真是借了佛祖的金钵,跑庙里找人化缘――――他好大的面儿。我能不知道持行给他们留的路子,是条好路子吗?可天下赚钱的营生那么多,我何必非要跟他们一道。我直接去找持行问,不是来得更好?”

  “兄长莫气。”见薛蝌一口就把茶水喝干,宝琴忙倒上一杯,柔声问道,“那兄长是怎么回他们的?”

  “嘿。”薛蝌突然坏笑一声,“我说,家里的买卖事情,上有父母长辈做主,另有妹妹拍板。几位好哥哥是知道我的,我平生除了读书、画画,再无别的乐趣。”

  说话间,薛蝌就把手搭在桌上,得意的摇起头,“难怪持行私下常跟我念叨,兜里有些钱时,要远离想找你搭伙的人。没想到这事,最后落在他们三个身上。”

  薛宝琴听完,心思稍稍放心些。她就怕兄长喝了些酒,给贾家的人哄骗进筐里。和人一起做买卖,首要看人,其次才是看事。

  就薛蟠这样的为人,贾琏这样的名声。再好的事情,落在他们手里,也做不成大买卖。贾家若是真想弄好松江之事,派个家中得力的管事来,都比这几个人来稳重许多。

  平日就是一帮饮酒作乐的公子哥,关键时刻能指望他们派上什么用场。宝琴在心中想了想,又问道:“我托兄长打听的事情?”

  “你一说这事,还真叫人奇怪。”薛蝌突然换了个坐姿,皱着眉头,谨慎道,“我瞧着他们三人一起说的架势。看上去是贾琏跟薛堂哥有商有量,真到了拍板的时候,他们又把目光看向宝玉。”

  “那后面呢?”宝琴听的来了精神。

  “还能怎么办。咱们这堂姐夫支支吾吾半天,觉得两个都说的有道理。堂兄跟贾琏没办法,又把各自的想法拿出来重说一遍。”

  这日的宴席,薛蝌就是这般度过。现在想想,他心底都是发恼的很。这哪里是去吃饭,分明是去听官司牢骚呢。他踌躇一阵,谨慎道:“妹妹,我瞧着贾家的大房跟二房,怕是已有间隙。”

  宝琴认可的点点头,她也看出来了。难怪前番在华亭县衙做客的时候,大哥特意说贾琏此次来松江,是带着宝玉出来历事。也难怪堂姐拿不出好茶,怕是王熙凤已经在暗处给她使得绊子。

  眼瞅着好好一桩买卖,要跟高门大户的内部矛盾产生纠葛。宝琴忍不住叹息一声,“他们这事,怕是不好办。”

  “嗯。堂姐夫如今已经娶妻成家,按说世家二房的日子,将来就该分出去单过,自己搏个前程出来。”薛蝌突然想起一个传闻,忍不住跟宝琴问道。

  “我之前总听闻,贾家的外事权,都拿在二房手里。不然为何是二房住在荣禧堂,大房住在偏院里。现在看看他们三个的样子,想来传闻应该是真的……”

  “罢了罢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不必多管。”上一辈的恩怨,今夜岂可在外随意评说。宝琴担心言多必失,忙止了兄长的话头。

  薛蝌一想也是,他们才从广州回来。对各家的现状了解不深,索性转口道:“持行不是说,明日要在城内欢迎各地商行吗。妹妹,到时可要去?”

  “自然是要去的。”宝琴横了兄长一眼,“不止是我,兄长可别偷偷跑了。”

  一下子被妹妹猜中心思,薛蝌顿时语塞。含了半句话在唇边,再开口,已经憨笑道:“出门在外,我岂有丢下妹妹偷跑的道理。”

  “兄长知道就好。”宝琴笑了笑,才起身将薛蝌送出门。

  …………

  …………

  翌日的酒宴,设在松江府衙处。随着城南商街的竣工完成,这等出风头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上峰亲自出面才好。

  陈恒无意将自己引成宴会焦点,只跟刘延章隐晦的说了下家中的事情。裴怀贞裴首辅之名,后者亦是知晓。对此,刘知州除了表达几声惋惜、遗憾外,也是理解陈恒一心想要低调的想法。

  今天的宴席依旧分了内堂、外场,张尚德、冯朱、王守义这班人不用多说。从进入府衙开始,就被引到内堂安坐。

  坐在外场的人,身份其实也不差。除了本地士绅外,另有赶来的商贾入席。这些人的家底,确实比不过各地商帮。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松江府衙、华亭县衙通力合作,自然是希望这些客人,能有宾至如归的体验,将来好留在松江做买卖。

  陈恒的桌次,设在外场的首座。与内堂的知州刘延章交相呼应之时,顺道还能看顾下外客们。而跟这些人聊谈,陈恒要以茶代酒,也没个人敢上来主动劝他饮酒。

  开席前,将张尚德等人送入内堂。陈恒坐回自己的位置,环视同座的客人。有扬州来的薛蝌、宝琴,有许久未见的胡家亲戚胡源,有从京师特意过来的夏金桂,另有贾琏、宝玉、薛蟠三人在此。

  后四人论身份地位,其实是该进内堂的。只是这四人听闻陈恒坐在外头,才不顾刘延章的哄劝,执意坐在此处。

  夏金桂是什么心思想法,还不好说。陈恒看着贾琏、薛蟠左顾右盼的模样,倒是猜到这俩人想干什么。

  微妙的收回目光,见众人都把目光瞧向自己。陈恒轻笑一声,提起筷子笑道:“大家赶紧吃,别等菜都凉了。”

  见到陈大人发了话,邻近的十几桌人,这才颇感意外的纷纷动筷。原以为这般要紧的场合,陈大人会在饭前说几句呢。不过陈大人没这个意思,大家也乐的轻松。

  胡源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几分意外和得意。当年陈恒还在扬州书院读书时,他就觉得此子绝非池中物。今日这般一呼百应的威仪,更让他得意自己看人的眼光。

  当年要真听了族长长辈乱说,让二弟没娶上陈家长女。上哪能找这个金面,今日让自己坐上首桌。心中想法有些微妙,胡源突然瞧见陈恒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自己碗里。

  “大哥来的不巧,这两日没机会好好招待。今日让薛兄陪大哥多喝些酒,全当弟弟的心意。”

  听到陈恒措辞如此客气,胡源心里真就抹了蜜一般甜。轻声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兄弟俩还客气什么。”

  毕竟是自家人到场,哪怕知道不是谈话的地方,陈恒还是多心问上一句。“家里都还好吗?”

  “都好。你姐跟你姐夫的铺子,正弄得有声有色。元元这丫头,已经开始读书习字,整日吵着要见一见你这个大舅。”

  陈恒笑着点点头,又给了胡源一个眼神。示意等到宴席结束,他们再回家里慢慢叙旧。自己则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薛蝌,瞧了瞧对方一副睡意不足的模样,不禁奇道:“你这几日都去干什么了?怎么这般憔悴。”

  “一言难尽啊。”薛蝌摇摇头,压低着声音,使了使眼神。见他这般模样,陈恒岂会不知问题落在谁身上,只好轻笑作罢。

  “妹夫,我敬你一杯。”陈恒还在跟薛蝌说着悄悄话,薛蟠却突然壮着声说道。见陈恒投来些许诧异的目光,薛蟠心中暗道一声要糟,忙解释道:“妹夫喝茶就行,喝茶就行。”

  也行吧。陈恒笑了笑,提起茶杯微微示意。

  此酒饮罢,席间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些许应酬之事,自有左右两位亲朋照应。陈恒除了吃些清淡的小菜外,倒是把精力都放在陪人聊谈上。

  今日能来府衙出席的人,大多都有些家底和门路。江南各地,本就多富商豪族。松江开港对他们来说,只会是好事,绝无半分害处。

  如此一衬,倒让陈恒跟黛玉都成了此间的香饽饽。前头的陈恒,还有薛蝌跟胡源帮忙顶着。后头的黛玉,却是拉着英莲坐在知州夫人身侧,接受着各家夫人的问候和示好。

  松江府,毕竟跟甄府不同。陈恒在此已经闯出名堂,陈家正牌夫人不必多说,连带着宝钗也跟着沾上几分光。县官不如现管,荣国府儿媳的牌面再大,隔着千山万水,平日也难有打交道的时候。

  可这陈大人,却是实打实的华亭父母官。大家以后吃饭喝水,都要看他的眼色呢。

  黛玉的性子,其实不太爱这些迎来送往的锁事。只是架不住这些夫人一上来,就打听云间书院的入学事情。现在连刘知州的晚辈,都已经入学读书。白捡的师生关系,大家可不得抓紧靠上来亲近亲近。

  前堂、后宅热闹过半响,待酒过三巡之际。门外突然跑进一个门童,领着一个黄衣下人走到刘延章面前耳语。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待刘延章将黄衣恭引入座。很快,府衙内外就有些许消息传出。大约后日,朝廷的钦差就要抵达松江府。又有人在偷传,刘延章因为这次督办港口有功,估计位置要往上升一升了。

  眼凑着一身官袍要脱蓝成绯,刘延章丢下内堂的贵客。直接提着酒杯来到外场,站在陈恒的桌边,对着一众要起身的人,笑眯眯的压手。“都坐,都坐。本官就是来看看大家吃的可好……之后城南商街的事情,要麻烦诸位了。”

  外场的诸人,瞧着刘延章喜上眉梢的模样,大多肯定心中的猜测。眼见悬而未决的松江知府终于有了眉目,大家对着刘延章的态度越发恭敬。

  领着众人饮过一杯,刘延章又当着众人的面,将陈恒拉至面前,温声道:“持行啊。”

  “大人。”手中端着茶杯,态度自然要谦和些。加之自己身形挺拔,陈恒只好微微欠着身。

  “松江府今日之局,你的功劳。本官心中清楚,松江的百姓亦是清楚。今后还望你,多多主持州府诸事,替本官分忧一二。”

  陈恒给足了刘延章面子,刘延章的礼数亦是周全。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上的头号干将一通乱夸。刘延章更是从角落里唤来娄县主簿,对其吩咐道:“往后娄县大小事务,你不必再过问府衙这边,直接找持行禀报即可。”

  不止是这娄县主簿,场内其他人闻言都是一震。华亭知县这是要兼领一县啊,这新晋刘府台何时跟陈大人交情如此好?

  “陈大人……”娄县主簿更不敢有意见,忙斟满杯中酒,半弯着腰对陈恒恭敬道,“请大人择期移步娄县县衙,下官一定带六班六房差役恭候。”

  这也算是是意外之喜吧,陈恒以茶回敬,领了主簿的好意,又送着刘延章回到内堂。再出来时,众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十分不同。

  如今城南、城北尽入陈大人之手,往后这松江府怕是要有一大、一小――――两个府台大人咯。

  这份反应直接落在众人的言行上,恭贺之词不必多说。先前敬过酒的人,可算又找着理由过来,态度更是恭敬中带着谨慎。

  等这消息传到后院,黛玉还弄不懂自家相公算不算升官。身侧的刘夫人已经喊过孙女,令其当众给黛玉敬酒,口呼师长。

  黛玉不想让小孩子过多涉足大人的应酬,只谦和几句,就令学生先退至一旁。又在刘夫人面前,夸了这个孩子几句。

  “有您这样的师长教导她,真是这孩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黛玉摇摇头轻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她的惊喜,尚没结束。

  …………

  …………

  几日后,赶至松江的钦差,除了宣读对刘延章的任命外,额外还有道旨意,是留给黛玉的。

  也不知是李贽的旨意,还是久违的岳父之力发作。也可能是考虑到陈恒,初任华亭知县还未满半年。原本该给他的赏赐,以诰命夫人的方式到了黛玉头上。

  宣旨的钦差离去后,手握圣旨的黛玉还处于愣神中。刚刚传旨的行人司司官,以李贽的口吻将她夸赞一番。说她相夫有德,持家有功。加之德才兼备,在松江常有教化之举。朕的爱卿能一心为国尽忠,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夫人从旁辅助他。

  “多高兴的事情,你怎么还愣着不说话。”走上前的陈恒,轻轻拍着黛玉的手。

  才晃过神来的陈夫人,颇为惊喜的看向对方,偏又埋怨道:“相公是不是早知道了?!”

  “哈哈哈。”陈恒失笑,谜底已经揭开,他索性不再藏私,直接道,“府台大人上表请功公文时,我请他把云间书院写上去。我想陛下跟岳父,必然能猜到我的想法。”

  陈恒颇为得意的看着黛玉手中的圣旨,“有了它,你只需把圣旨往书院一放,往后再无人敢随意置评你。”

  紫鹃跟晴雯亦是这般想的,这俩丫头欢欢喜喜的凑上来,对着新晋七品皓命夫人不住恭贺。

  将吉祥话听个半响,黛玉才摆手示意俩丫头噤声留步。她自己拉着陈恒另觅它处,夫妇一道,小心避让过撤去香案的下人,直往静院中寻去。

  待听不到外头的喜庆声,黛玉才不无担心道:“相公,你老实告诉我。可是因为我的事情,你才向陛下奏请,将这份功劳记在我头上。”

  对着自家的夫人,陈恒到不必隐瞒过甚,直接点头道:“是有这份考量在。不过夫人不必多想,我们家初来乍到不久,才在松江站稳脚跟。冒然升迁,不免风头过甚,更引人非议。既然讨不了实惠,那我可不得跟陛下多要些好处。”

  “你且宽心就是。”牵着夫人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弱触感。哪怕成婚已久,陈恒亦有心动之色。他轻笑着作答,“都说封妻荫子,是大丈夫所为。我原以为陛下只会给个八、九品的皓命。谁能想到陛下一出手就是七品……”

  夫妻到底是一体,黛玉思考再三。还是知道自家相公,在担心闲言碎语对自己的影响。心中明明觉得甜蜜的很,她那张嘴偏要强撑着傲娇道:“其实相公不必太过担心,外头那些话,玉儿从未放在心上。”

  真是叫人想不明白,这股傲娇劲,怎么会在成婚后,一股脑冒出来。陈恒索性伸手,揽住黛玉的腰身。两人彼此贴紧后,他才道:“说来说去,我怎么就没听夫人说过喜欢、高兴呢?”

  这大白天的,黛玉不禁握拳锤了陈恒后背几下。许久后,才轻声道:“玉儿自然是喜欢、高兴的。”

  “喜欢什么?又高兴什么?”陈恒追问着。他算是知道对傲娇的应付手段。能怎么直接,就怎么直接的来。真要磨磨唧唧的,好事也容易办成坏事。

  黛玉想了想,知道现在不给个说法,怕是逃脱不了相公的五指山。索性踮脚,贴在陈恒耳边道:“喜欢相公,更高兴相公能处处想着妾身。”

  …………

  …………

  家中夫人得封皓命夫人,本该要做场流水席,宴请些亲朋邻里。只是考虑到家中事务,陈恒跟黛玉都有意放到年末再办。

  薛蝌跟胡源等亲属,倒是略备礼物。这些东西,只管收就是。陈恒在家中陪着来客闲聊时,又从扬州来的胡源口中得知一个消息。

  “听说平安州那边发生一场劫案,从江西运往边地的军粮,遭了土匪的劫道。京师那边派来的钦差,不日就要抵达金陵,顺道审理甄家之案。”

  陈恒跟薛蝌听了一会,后者忙出声问道:“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这次来的钦差是谁?”

  “听说是史家的三老爷―――忠靖侯史鼎。”

  胡源常年在外闯荡,对金陵四大家的门面人物亦有了解。陈恒听的却是一愣,没想到会是此人来?

  他在兵部历事时,听过这位史家三老爷的名头。史湘云的爹,是这三兄弟的老大。只因英年早逝,家中爵位白白给了二弟史鼐得去。这史鼐承了保龄侯,现在已经外放任地方官。

  老三史鼎,靠着自身的勇武,在战场上拼杀个爵位出来,算是勋贵旁系子弟的翘楚代表。从他的封号忠字也能看出,李贽对史鼎能力的认可。

  大雍朝野里,总共就三个带忠的爵位。义忠老亲王,是太上皇的堂兄弟。忠顺亲王,是李贽的亲兄弟。剩下一个忠,正是落在忠靖侯史鼎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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