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剑魔

  金光凝练如线,剑中杀机凛然。

  老妖修神色大变,当即化为妖兽,合拢节肢,挡住身躯,同时急速向后退去,想极力避开这一剑。

  但这一剑极快。

  未等他撤几步,金色剑光带着锋利的杀意,已然逼近眼前。

  老妖修咬紧牙关,以坚硬的肢解,挡住周身要害。

  而后剑纹一闪,金光绽放,灵剑破碎,宛若并蒂金莲花开,绚烂而危险。

  一瞬间,剑气四溢,血雾爆开。

  老妖修心中有了计议,缓缓看了墨画一眼,又看了眼一旁的欧阳木,声音沙哑道:

  “小兄弟,你与这欧阳家的小子,是同门?”

  老妖修心中一寒。

  神念形态的墨画,还是筑基前的小娃子。

  被剑气绞断的节肢,四散飞去,被碎剑割裂的血肉,也爆了一地。

  金丹?!

  “不,”老妖修摇了摇头,心道,“不可能是金丹,灵力未曾结晶,就还是筑基层面的修为。”

  这个该死的小鬼,从哪学来的如此诡异的身法?

  但他并不放弃,余光瞥到了墨画的身形,继续挥起节肢,向墨画砍去。

  神识锁定!

  妖风骤起,血光大振。

  白骨剑魔的狞笑,僵在了脸上。

  他每退一步,便有一圈阵法炸开,将那老妖修一层层包裹,直至完全吞没。

  但他心中,并没有一丝怜悯。

  骨剑像是被注入了“灵魂”,又像是被融入了“血肉”,上面渗出鲜血,长出白骨,生出白肉,一点点膨胀,生长……最后化作了一只两手六爪,狰狞而冷酷的“白骨蜈蚣剑魔”。

  墨画眉毛微挑,眼中带了些冷意。

  黑布一缠,便似乎隔绝了一切。

  邪剑的血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室内。

  如今他被刺过了一剑,宛如惊弓之鸟,全神贯注之下,感知便敏锐了许多。

  墨画笑眯眯地,没有说话。

  墨画微微一笑,道:

  “老骗子,你铸了剑骨想结丹,如今箭在弦上,成败一线,怎么可能罢手?”

  血池中间,有一把狰狞的骨剑。

  老妖修目光微冷,“那你知道,我如何铸剑骨,如何结丹么?”

  墨画微微皱眉,正疑惑之间,突然惊变骤起。

  “小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我虽不知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应该明白,这里是万妖狱,一旦被发现,纵使你剑法再高绝,也会被成百上千的妖修撕碎生吞。”

  墨画说这话的时候,留意着这老妖修的神识。

  正是老妖修之前以自己的“脊骨”,铸造的那把剑骨。

  欧阳木话音未落。

  老妖修神色陡然狰狞。

  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墨画身形如水,躲开老妖修的攻击。

  任何人,任何邪祟,任何妖魔,它都怡然不惧。

  老妖修心中疑惑惊惧,张目四望,声音沙哑道:

  这个御剑小鬼,只要被近身,就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那可怕的御剑,再来一次,自己必死无疑!

  此时,这把邪异的骨剑上,泛起了金光,血液如岩浆般流淌,在一点点地蒸发着老妖修残留的血肉躯体。

  金光与火光,直接蔓延开来。

  老妖修心中一惊。

  火光和土光明灭交错。

  但他避不开,也根本防不住。

  他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

  显然这次重伤蜕皮,消耗了他最后一丝元气,让他离自身的大限,又近了一步。

  这是一种,他从未感知过的神识。

  只要近身缠住,让他无法御剑,任他的剑法再超绝,也不过是自己刀俎上的鱼肉!

  胜败在此一举,生死亦在此一举!

  眼下只要先发制人,优势就在自己!

  老妖修目光之中,邪气暴涨,身子也开始重新妖化,哪怕时间不足,妖力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妖化一半,成为半人半蜈蚣的丑陋怪物,但也足够了。

  如此躲了数十回合,墨画颇有些狼狈,得空便道:

  “老骗子,算了吧,我身法好,你杀不掉我的。”

  这诡异的小鬼,剑法的确卓绝,但肉身差,灵力弱,必然害怕被近身。

  墨师兄!

  欧阳木一个激灵,立马照做,将墨画之前给他的黑布,缠在自己的脑门上。

  所以每见一次,他心中都难免震撼一次。

  他何时布下的阵法?

  “巧了,我刚刚也布了大量阵法,我不想跟你耗了。”

  他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晦涩的诡异的,还带着莫名威严的神识,悄然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墨画尽数躲掉了。

  老妖修当即又将妖力注入一柄邪剑。

  灵力和邪力交织绞杀。

  之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扑杀欧阳木身上,所以几乎没察觉到这丝诡异而隐晦的神识。

  老妖修惊慌之下,情急生智,当即衣袖一甩,五六枚数尺长的邪异短剑,淬着蜈蚣妖毒,飞速向一旁的欧阳木射去。

  “所以他才不敢露面,只敢躲在暗处,御剑偷袭……”

  老妖修瞳孔剧震。

  尘土散去,那个从屋顶掉下来的身影,也渐渐清晰。

  而四周被阵纹封着。

  面容也越发衰老。

  这等御剑……

  老妖修手一挥,蛇纹邪剑血光大振,宛如一条毒蛇,撕咬而出,直奔屋顶而去。

  果然,随着他以邪剑攻击欧阳木,他身上被神识锁定的那种危机感,便淡去了。

  重要的是这会御剑的小子。

  这怎么可能?!

  一股极强烈的死兆,笼罩全身。

  他受了点伤。

  他甚至能看到,对面墨画脸上那“惊惶”的神色,以及手足无措的模样。

  白骨剑魔动了几下骨剑,发现剑身被墨画攥住,任它如何发力,都一动不动。

  老妖修神情惊恐。

  正是那个老妖修。

  这老妖修突然发难,速度奇快。

  “别当我不知道,你剑骨已经铸好了。至于结丹,无非就是拿木师弟当引子,用一些旁门邪道的手法结金丹。”

  他已经掏出了第二把灵剑。

  老妖修放开神识,四壁空荡荡的,依旧感知不到什么,但他知道,必有人潜伏在暗处。

  它现在是妖祟,是剑魔!

  欧阳木心中一凛,立马向那还做血肉的老妖修看去,便见血肉之间,不知何时,亮起了一丝金红色的血光。

  尽管墨师兄的御剑,他不是第一次见,但这等御剑实在匪夷所思,剑光唯美,而剑气凶险,远超一般同境修士。

  欧阳木则神色焦急。

  等他睁开眼,便见自己身处一方血池之中。

  身处自己的本命骨剑中,受血池滋养,它能感觉到,自己的邪念之力空前强大。

  而此时,这个可怕的剑修,就藏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小鬼,你是什么人?”

  邪器室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老妖修目光狰狞。

  “但除了御剑之外,怕是一窍不通。”

  “何不现身一见?”

  但是,也不对。

  身形瘦小,肤色白皙。

  墨画一时也拿不准,自己猜的到底是对是错。

  但心脉穿着墨画给他的护心镜,所以并没有大碍。

  他是筑基巅峰修为。

  它要将这小娃子,生生剁碎,然后一口一口吞掉,作为自己化祟入魔的礼物!

  白骨之剑,森然落下。

  可没等他说完,墨画便摇了摇头。

  便在此时,空中金光一闪。

  老妖修眼皮微跳,心道果然是个年幼的小娃子。

  不近身砍死墨画,一旦让墨画拉开距离,神识御剑,那死的就是自己了。

  “终于……”

  老妖修心道。

  “废话,”墨画道,“谁不想结丹?”

  墨画摇头,“老骗子,伱别骗我,就算我想罢手,你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下一瞬,水光一闪,墨画的身形消失不见了。

  老妖修神色微动,心中猜测道:

  “这个小鬼……或许是有什么奇遇,明明资质差,但剑道天赋极高,因此小小年纪,便掌握了那么凌厉的御剑。”

  被剑气邪火蒸发的血肉,散发出薄薄的血雾,以及一股令人作呕的人腥味。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便听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黑布,缠着额头!”

  它神情陡然间浮现厉色,一只手臂,化作骨剑,划出一道森白光芒,向墨画砍去。

  一股血腥邪异的神念气息,从四周涌现,注入了骨剑之中。

  老妖修神色凝重,沉声问道:

  墨画漠然地看着它,“你要吃我?”

  墨画身姿轻盈如水,贴着锋利的节肢,又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

  欧阳木那小子,铸剑还行,但真厮杀起来,不堪一击,并不要紧。

  一脸白嫩,与身躯庞大的白骨剑魔相比,显得十分幼小的墨画,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松松地攥住了这把看似锋利邪异的骨剑。

  地火和地杀两重灵力波动,不停交汇绞杀。

  “罢了,”化作白骨剑魔,形态高大狰狞的老妖修浑不在意,桀桀狂笑道:

  “小一点,也嫩一点,用来开胃刚刚好……”

  “一个……小鬼?!”

  老妖修看了一眼,瞳孔便是一缩,有些发懵。

  墨画自然不与他废话。

  四周没有回声,也没有动静。

  老妖修神色扭曲,几乎拼尽全身之力,想从这些阵法之中脱身。

  片刻后,场地中间,一团血肉在颤动。

  “好。”

  而其面容气息,依稀可辨。

  而且他的御剑,是远距离御剑。

  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传开,伴随着细碎的剑气和剑器碎片。

  随即猛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老妖修闻言,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欧阳木长长松了口气,他看向阵法爆炸的中间,那一滩化作血肉的老妖修,想到他曾是太阿门欧阳家的一名铸剑师,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只有阴森的炉火,还在“滋滋”地烧着。

  欧阳木脸色一白。

  墨画只有筑基中期,虽然仰仗断金剑阵还有神识御剑之威,足以对筑基后期造成极大威胁,但想一举将这筑基巅峰的老妖修毙命,还是有些不太现实。

  以那无比锋利的断金御剑,偷袭自己的人,是这个……看起来一脸单纯的小鬼?!

  不,绝不可能!

  “算是。”

  老妖修一怔。

  甚至,诡异复杂到,根本不像是人的神识。

  终于,待阵法的波动消弭,老妖修已经被阵法绞杀得,只剩下一滩血肉。

  一切准备就绪,墨画的神识,又开始锁定。

  身法?

  白骨剑魔沉默。

  老妖修没死。

  一柄金色灵剑,破空飞来,爆出一团金色剑气,将这数柄血色邪剑,尽数剿灭。

  脸上沾着灰尘,显得脏兮兮的,但能看出眉眼间的俊俏,以及那一丝神态上的天真和稚嫩。

  这道阵纹,正是老妖修画在剑骨上的那副神道阵纹。

  那是一柄剑。

  墨画想了下,开口道:

  抑或者,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墨画正沉思之时,忽听得一旁的欧阳木急声道:

  “墨师兄,不好!这老东西在偷偷吃东西!”

  片刻后,它忽然皱眉:

  “你怎么变小了?”

  随后他转过头,道:“墨师兄……”

  但他骑虎难下,只能拖着长长的蜈蚣身子,节肢挥舞,不停追着墨画挥砍。

  但已经晚了。

  它突然意识到,状况似乎有一点不太对……

  “原地待着,别动。”墨画又道。

  欧阳木一惊,只能尽量后退。

  血色剑光击中屋顶,产生爆炸。

  莫不是個……童颜黑发的老妖怪。

  与此同时,他的神情也越发凝重,甚至带了一丝恐惧。

  此时此刻,他正背着墨画,不停地用节肢,给他后脑袋的虫嘴里,喂一种血肉色的丹药。

  墨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时间石壁破裂,碎石纷纷。

  老妖修冷笑了一声,“既有如此高明的剑法,怎么做此小人行径,藏头露尾,不敢露面?”

  墨画轻轻一捏,咯吱一声。

  它见到了难以理解的一幕。

  待剑气消弭,血雾消散,炼器室内更是一片狼藉,像是被血水洗过了一般。

  墨画目光微凝。

  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地面上被画上了层层叠叠的阵法,其中一道阵法,金光灿灿,宛若金锁,已经缠住了他的节肢。

  一开始他听着两人说话,不曾留意,后来无意间,察觉到那老妖修后背的动作有些异常,微微侧目一看,这才突然发现,这个老妖修不知何时,后背伸出了两条细长的节肢,后脑勺也裂开了一个蠕动的虫口。

  只是这老妖修,显然是个老阴货,此时两相对峙之下,警惕性极高,神识波动不明显。

  老妖修心生愠怒。

  欧阳木点头,而后听从墨画的吩咐,乖巧地在原地打坐。

  墨画一怔。

  头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晕了,也没有那种梦中迷离的感觉了。

  欧阳木一时头昏脑涨,只觉周身如梦似幻,分不清真假,神魂也似乎要出窍而去。

  但他的气息,瞬间微弱了许多。

  他想摆脱这股神识的锁定,可神念一动,发现这缕神识,便如跗骨之蛆,根本摆脱不了。

  “金丹结不成,我便以妖祟‘剑魔’的形态,继续活下去……”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他肉身很弱,灵力看着也不强,血气清新稚嫩,没有陈腐之气,显然年纪不大,根本不像是个老妖怪。

  老妖修一滞,和气道:“小兄弟,何出此言?”

  “何方道友?”

  “还没完……”

  而另一边,墨画放任着那股如梦似幻的感觉,听着耳边的呓语,好半天,才有神识被抽离的感觉。

  “要死!”

  “你真当我是小孩子?还想骗我?”

  这一身修为,一腔抱负,和对金丹的百年谋划,就要尽数付诸东流了!

  “不行!”

  这柄邪剑,剑身铸有蛇纹,比之前的更长,而且在妖力注入下,浸着血色的光芒。

  “我成了!”

  老妖修冷哼一声。

  墨画神色凝重,隐隐带着一丝焦虑,可只过了片刻,他却忽而灿然一笑,对老妖修道:

  “可是……何等筑基修士,能掌握如此凌厉诡异的御剑之法?”

  血池之内,安静得出奇。

  金锁缠身,地火爆炸。

  而在剑光命中之前,屋顶处已有一道瘦小的人影掉了下来,落在了室内。

  情急之下,欧阳木只来得及交叉双臂,护在身前,之后就被剑气交锋的余波震飞了,摔在了墙角。

  老妖修冷哼,“这是我在杀,你在逃,纵使你躲得了百招,只要有一招躲不掉,便会死在我手里!”

  老妖修化生成完全体的白骨剑魔后,忍不住发出低沉可怖的阴森狂笑。

  老妖修眉头微皱,而后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想铸剑骨,结金丹?”

  老妖修神色骤变。

  这个老妖修,临死之际,献祭了自己的性命和血肉,激活了邪剑!

  “众多妖修拼死围攻,即便是金丹,都有陨落的风险,更别说你一个筑基中期的小子了……”

  “我刚刚服了大量丹药,可以跟你慢慢耗!”

  然后不过片刻,便戛然而止……

  “任你如何狡诈,还不是被老夫逼了出来,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也正是,他为自己晋升金丹,而精心准备的本命邪剑。

  自己在追杀这小鬼的时候,被他一步步,引入了这密密麻麻的阵法的中心?!

  欧阳木张了张嘴。

  “在这万妖狱中,妖修遍地,谁人还会如此纯粹的御剑?”

  骨剑被墨画徒手接住了。

  与此同时,心中也盘算过了。

  他心中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但眼底却闪过微光。

  “而实不相瞒,我也有些秘密,不想为外人得知……”老妖修语气放缓,“不如我们各自罢手可好?”

  两条节肢,宛若锋利的镰刀,向墨画的身子割去,似乎想将墨画拦腰切成三段。

  墨画脚下蜻蜓点水一般,一步步向后飘退而去,与此同时,也在将阵法一圈圈激活。

  “如何自救?!”

  而此时,老妖修浑浊的目光中,精光突然暴涨,向屋顶看去。

  欧阳木一怔,“怎么了?”

  白皙的小手上,甚至没破一点皮。

  不只欧阳木,还有这个不只从哪冒出来的小鬼,这两个小娃子,他都要杀了,用作自己本命邪剑的引子!

  他本就大限将至,如今身负剑伤,命不久矣,这唯一的一丝生机,他必须要搏!

  适才他一边与墨画闲聊,一边给自己喂丹药。

  “可怜的孩子……”

  适才的金色灵剑,又快又强,尽数剿灭了他的邪剑,但同时也暴露了御剑的位置。

  随后它一双深黑邪异的眸子,转动了一下,便冷漠地看向了墨画。

  数柄邪剑,蕴含筑基巅峰的妖力,在空中划过数道血光,直奔欧阳木杀去。

  老妖修的血肉颤动了几下,而后宛如蛇虫蜕皮一般,褪去了一层血肉,露出了下面佝偻而老迈的身形。

  趁他病,要他命。

  欧阳木挣扎着爬起,嘴角含血。

  这世上,如果有事情,是一次御剑解决不了的,那就再御一次。

  如此又砍了三下。

  骨剑被徒手,捏得粉碎。

  白骨剑魔一怔,猛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比白骨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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