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四季分明,而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在春天。江水滔滔杨柳依依,群山叠嶂,细雨蒙蒙,山水空灵,好一幅江南盛象,美得让人心碎。
走在金陵城的大街上,魏思思不由得一阵感慨。
金陵城,似乎比临安城更舒适,更适合居住。
宽阔整洁的水泥路、无处不在的公园、随处可见的各色学堂、鳞次栉比的酒楼商铺……
金陵城的繁华整洁、雍容大气,比之拥挤的临安城,更有一份从容和淡然。
她在临安的许多亲朋好友也来了金陵,因为这里机会更多。更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在金陵兵器制造司做事,夫妻聚少离多,这让她也起了心思,想要在金陵城定居。
毕竟,她已经出嫁,不能一直住在婆家。
大街上人来人往,锦衣骏马的富贵纨绔,淡墨青衫的平民子弟,穿着各种学堂制服的年轻人更是见怪不怪。众人挎刀悬剑,自信满满,其中不乏女子,让魏思思心有所触,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想当年,她也是一样的风华正茂,自信满满,仿佛世界就在脚下!
可惜……
自从她回到临安城,和田义成婚,然后生子,再想回军中,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而事实上,她也不愿意再去边塞,她也受不了军中的辛苦和乏味。就比如她的好友史慧玉,虽然曾经是位于兰州的西北野战医院的副主事,现在是大宋新成立的卫士司的主事,但她并不羡慕。
史慧玉仍然单身一人,似乎还在暗恋大宋皇帝赵竑。有那个必要吗?她能成功吗?
刘芳凝和真志道成亲,都在西北边塞效力。真志道是兰州兵器制造分司的主事,刘芳凝和史慧玉一样,也在野战医院身居要职,现在接替了史慧玉,成了西北野战医院的主事。
至于李思雨,则是随络腮胡张中夏去了河西。陕西一战张中夏立功,听说调去了陕西,李思雨恐怕会和他双宿双飞吧。
至于金陵讲武堂第一期的其他几个女学员,联系不多,或已经嫁人,或还在军中,她都不得而知。
也许,她可以和宣月华一样,去金陵讲武堂任教,或者去金陵大学堂也行。
尽管,她不喜欢宣月华,对方对她也无好感。
丈夫田义是皇帝的好兄弟,父亲魏了翁是大宋朝廷兵部尚书兼金陵讲武堂副校长。她谋取一个金陵讲武堂教员的职位,应该不难吧。
迎面几个肤色头发颜色都和宋人不一样的年轻人对面走了过来,他们穿的似乎是金陵大学堂的学员制服,见到魏思思打量他们,还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和魏思思打招呼。
魏思思下意识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些来自南洋印度洋大食的年轻学子,不是“留学生”,就是那个所谓的“遣宋使”吧。
唐朝时有遣唐使,如今大宋也有了遣宋使,似乎也预示着大宋国力蒸蒸日上,恢复了盛唐时的气象。
能将兵临天下的蒙古铁骑揍得满地找牙,可不就是大宋盛世吗。
不知不觉,她已经过了天津桥,抬头一看,金陵讲武堂映入眼帘。
金陵讲武堂,大门外卫士持枪而立,细雨中纹丝不动,肃穆威严,行人远远避开。
“麻烦通报一下,我想见一下魏了翁魏副校长。”
魏思思出现在讲武堂门口,向门口的卫士说道。
目光扫向金陵讲武堂里面,魏思思的眼神又复杂。
五六年不见,金陵讲武堂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让她觉得亲切,又觉得陌生。
“你是他什么人?有预约吗?”
卫士不苟言笑,一板一眼。
“我是他女儿,是金陵讲武堂第一期,医护科的毕业学员。这还要……预约吗?”
不知什么时候,金陵讲武堂还加了“预约”这一项,校规是越来越繁琐了。
卫士不苟言笑,拿着登记簿。
“麻烦你登记一下,先在这等会。我进去通报一下魏副校长。”
“登记?我是魏副校长的女儿,不能直接放我进去吗?”
魏思思心里本来就烦,听到卫士公事公办,眉头立刻一皱。
她堂堂兵部尚书的女儿,江南兵器制造司主事的妻子,还需要登记?需要在这干等?
“对不起!金陵讲武堂条例,不得放任何闲杂人等进去。你曾是金陵讲武堂学员,应该更遵守讲武堂的规矩。”
卫士面不改色,重新回到岗位值守,另外一个卫士则是进去通报。
魏思思一时无语,忍住不快,只有登记完,在大门外等待。她惊讶地看着卫士肩上的火铳,铳口明晃晃的刺刀让人生畏。
既能射击,又能近身搏击,这应该是军中最先配置的自发火铳了。
魏思思等了一会,正在不耐烦,卫士跑步回来,敬礼回道:
“对不起,魏相公正在陪校长接见日本国使者,恐怕还得等一段时间。你要么在这里等,要么还是先回去吧!”
“什么?那田义田主事呢?他也不能出来吗?”
魏思思脸色一沉,没好气地问道。
等了半天让她回去,真是岂有此理?
“对不起,田主事和魏相公都在陪着校长接见日本国使者,一时不能出来!”
卫士面无表情,却是耐心解释。
要不是因为是兵部尚书、讲武堂副校长的女儿,要不是看在江南兵器制造司主事、他们曾经的火器总教官田义的面子上,他早就置之不理了。
“让我进去!我在魏副校长的办公室等他。这样总可以了吧?”
魏思思瞪大了眼睛,尽量控制自己的怒气。
“对不起!金陵讲武堂条例,你不能进去!”
卫士还是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
“我再说一遍,我是魏副校长的女儿,兵器制造司田主事的妻子。你快放我进去!”
魏思思终于按捺不住,声音也大了起来。
“对不起!军令难违!”
卫士不为所动,依然是公事公办。
“你怎么这样不开窍!你再去通报一下!你耳朵聋了吗?”
魏思思讨厌卫士的不苟言笑,嘲讽地一句。
“请你自重!不得在讲武堂门口喧哗!”
卫士脸色阴沉,声音也高了八度。
这些高官子女,飞扬跋扈,偏偏不给她这个面子。
“我这就进去!看你能怎么着?”
经过的行人驻足观看,魏思思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粉面通红,作势就要进门。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难为卫士,只是感觉受到了对方的轻视,看不惯对方的太过刻板而已。
她性格飞扬跳脱,最受不了这样的刻板认真。当年她难以忍受军中规矩,也是受不了束缚和条条框框,最终和行伍分道扬镳。
“大门口吵什么?成何体统?”
忽然有威严的声音从校门内传来,卫士转过身,赶紧敬礼。
“李教官!”
李唐和许胜,二人不仅仅是金陵讲武堂的教官,还是皇帝校长的贴身侍卫,掌管殿前司禁军,非同小可。
皇帝是讲武堂校长,兵部尚书魏了翁是讲武堂副校长,但金陵讲武堂的具体事宜,一般还是李唐在处理。
“李教官,这个女子没有预约,非要进门。”
卫士抬头挺胸禀报,李唐点点头,目光看了过来。
“李唐,是我。你赶紧放我进去,我是来找我爹和田义的!”
看到是李唐,魏思思如释重负,赶紧向李唐说道。
李唐看了看魏思思,微微一皱眉头。
“放她进来吧。她是魏相公的女儿,我担保!”
“是!”
卫士打开侧门,魏思思进来,还不满地瞪了一眼卫士。
卫士面无表情,回到岗位值守,依然是不苟言笑。
“李唐,讲武堂的规矩,真是越来越多了!这些个繁文缛节,就不能改进一下吗?”
魏思思边走边说,不满地发着牢骚。
她曾经是金陵讲武堂学员,卫士当然不会拦她。况且,第一期的女学员,要求本来就和男学员不能同日而语。
如今她已经不是讲武堂学员,卫士当然公事公办了。
“李唐,我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记得管管他们!”
李唐闷头向前,魏思思发着牢骚,提醒起他来。
这家伙和那些讲武堂的教官一样,个个都是黑脸瘟神,看着就让人讨厌。
“田夫人,你在魏副校长的办公室等他。我还有事,失陪了!”
李唐说完径直走开,头都不回一下,只留下一个卫士给魏思思带路。
“这个李唐,整天黑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他似的!”
魏思思嘟囔一句,对着卫士不满吐槽。
“你整天看着他的黑脸,你不烦吗?”
卫士看了一眼魏思思,一声不吭,只顾向前。
“一个个又臭又硬,谁受得了!”
魏思思摇头,跟着卫士离开。
李唐走了一段停下,看着魏思思的背影,轻轻摇头。
他看得出来,因为田义的原因,皇帝不喜欢魏思思,他也一样。魏思思骄纵跋扈不说,不遵军纪,尤其是在西北边军时,为一己之私,无军令脱离军中,在众军将士面前,面见天子,劝阻田义不要去边塞。
也幸亏是田义,换作别人,早已经被打入大牢,夫妻二人都被逐出军中了。
“李教官,她真是魏相公的女儿,田主事的妻子?怎么这么霸道?她真是讲武堂的学员吗?”
身后的禁军军官,诧异地问道。
身为金陵讲武堂的学员,怎么是这个样子,一点军人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当初是怎样考进讲武堂的?
“她就是这样,你管得着吗?”
李唐没好气地一句,他想起一事,叫过军官,轻声细语。
“你去守拙园等着,一旦田义田主事出来,偷偷告诉他,他的妻子来了!”
田义和他交情莫逆,田义身边有女人,他当然也知道。作为死党,魏思思来了,田义当然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
军官敬礼,赶紧跑开。
目光转向金陵讲武堂办公大厅,李唐眉头紧锁,脸色更黑。
日本国使者去了又来,应该与皇帝暴跳如雷,计划对日本用兵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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