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武四年,正月初一,元旦。
大庆殿,大宋朝廷举行大朝会之所,大宋天子赵竑高居于御座之上,冠冕堂皇,腰佩“宋王剑”,不怒自威,正在此接受百官和外国使节的朝贺。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肃立殿下,山呼万岁,一起向大宋天子祝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还不是大宋盛世,但已然是兵威之下,万国来朝。自宋室南渡百年,终于有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带领大宋朝廷,走上了正轨,迈向了强国之路。
大殿之上,群臣之中,有人感慨万千,有人失落,有人振奋,心思各异,面色却都恭谨。
这位大宋天子,重典治吏,宽以待民,文能富国,武能定邦,终于使国富民强,有时候似乎太过无情,但绝对不失为一代明君。
“诸卿,平身!”
赵竑微微一笑,中气十足,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这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参加大朝会的情形。莽撞、倔强、错误百出,却最终凭借先知先觉,一路磕磕绊绊,终于登上了大宋天子的高位。
高处不胜寒!寂寞与专权,他也成了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
“谢陛下!”
真德秀随着众文武大臣谢礼回班,目光看了一眼朝班众人,眉头紧皱。
和以往“满朝朱紫贵,皆是读书人”不同,大殿中平添了许多雄赳赳气昂昂的武夫,而且个个都是封疆大将,秩同王公,让他只觉得殿中戾气太重,甚是压抑。
“大理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三佛齐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高丽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渤泥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真腊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暹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罗斛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麻逸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信诃沙里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各国使臣上前参拜,肃穆庄重,看向赵竑的目光,惊佩惧俱有。
执政不到九年,大宋兵强马壮,南下北上,水陆并举,能和强大的蒙古帝国抗衡,又耀武扬威于各大洋之上。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宋天子,文治武功,足以让诸国望其项背、顶礼膜拜。
那个万国来朝、宾服四夷的中原王朝,似乎正在不断崛起,如红日腾空,不可阻挡。
“各国使节,有礼了。”
赵竑轻轻点了点头,众使臣纷纷让开。
这是前面的老属国,后面还有其它新来的国家,或很久不来朝贡的老属国。
就比如闭关锁国的日本,已经好久没有和南宋互有来往,在宋军汉中大破蒙古大军后,也终于现身,来大宋朝贺了。
以历史上日本对元朝忽必烈混不吝的态度,有海洋之隔,千山万水,其内心应该并不怎样惧怕宋廷。
不过,人心各异。宋军在西北大破蒙古大军,伏尸数万,看来已经惊动了朝拜各国,能来的不能来的全都到了。
“大越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东夏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德里王使者,朝拜大宋天子!”
“大食阿拔斯王使者,朝拜大宋天子!”
“埃及阿尤布王使者,朝拜大宋天子!”
“日本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各国使臣上前朝拜,奇装异服,容貌迥异,肤色各不相同,让殿中众臣都是多看了几眼。
有些人更是想知道,这些德里啊,东夏啊,什么王啊、国啊,到底都是些什么鬼呀?
“花剌子模国使者,朝拜大宋天子!”
最后一个出场的使者们,让赵竑不由得一愣,随即温声说道:
“各位使节,请入座。”
花剌子模,位于中亚西部,后世的乌兹别克斯坦及土库曼斯坦两国之地。
赵竑所知道的,是花剌子模国国王杀了成吉思汗派去的使者和商人,从而引发成吉思汗的第一次西征,这次西征以蒙古大军完全的胜利结束,花剌子模国王摩诃末在逃亡中去世。
由于宋军救援西夏,历史发生了改变,窝阔台为对付宋军,西征并不能完全用心,花剌子模国后人扎兰丁逃往阿拉伯半岛,还在苟延残喘。
看来,扎兰丁和阿拉伯半岛上的其他国王苏丹们一样,此次遣使前来,都不是简单的朝贺了。
等众人坐好,赵竑举起酒杯,朗声道:
“众卿,各国使节,元旦佳节,举国同庆,请满饮此杯,共祝天下太平,永享安乐!”
蒙古国并没有派遣使者前来,他也没有遣使北上。金国来使,被他拒之于国门之外。大宋国内北伐的呼声越来越高,他也得表明立场,以示自己北伐的态度。
北伐大事,恢复故地,大是大非面前,即便他是大宋天子,也不敢掉以轻心。
“谢陛下!”
“谢大宋天子!”
殿中众人一起举杯,君臣互饮,气氛融洽。
“大宋天子,世人都知陛下文治武功,文章海内第一,无人能比。值此佳节,陛下能否吟诗一首,让我等下国小臣,也能开开眼界?”
东夏国使者郑重一礼,向御座上的赵竑隔空遥祝。
赵竑微微一笑,目光看向了满殿群臣,目光扫向了一众武将。
“余玠、孟珙、曹友闻、吕文德,你们这些武将,谁能吟诗一首,也让各国使者见识一下,我大宋的武臣,并不是只会行军打仗,也会和先贤岳武穆陆放翁辛稼轩一样,文武双全。”
到了他如今的地位,已经不需要吟诗作对来自抬身份,哗众取宠了。
还是把机会,留给下面的人吧。
这个东夏国,地处中国和高丽边境一线,是女真贵族蒲鲜万奴背叛金国所建。现在先安抚着,迟早会收复回来。
“陛下,臣愿代陛下赋诗一首,以酬东夏国使臣!”
果然,赵竑话音刚落,余玠走了出来,肃拜一礼。
赵竑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都是赞赏。
历史上曹友闻是科举取士,余玠是太学上舍生,孟珙也是世家子弟,平日里肯定都有作品。这些人出马,应该能镇住场子。
“怪新来瘦损。对镜台、霜华零乱鬓影。胸中恨谁省。正关山寂寞,暮天风景。貂裘渐冷。听梧桐、声敲露井。可无人、为向楼头,试问塞鸿音信。
争忍。勾引愁绪,半掩金铺,雨欺灯晕。家僮困卧,呼不应,自高枕。待催他、天际银蟾飞上,唤取嫦娥细问。要乾坤,表里光辉,照予醉饮。”
果然,余玠稍稍顿了片刻,就在大殿上读了出来。
要乾坤,表里光辉,照予醉饮。
这一首《瑞鹤仙》,意境上倒是不错,符合节日万国来朝、大宋国富民强的气氛和征兆。
“好!”
吕文德率先鼓掌喝彩,武将们纷纷跟着鼓掌赞赏。
军中赞赏的方式,自然和朝堂上不一样。
真德秀暗暗摇头。军中那些做派,搬到了各国使节都在的大朝会上,真是不伦不类。
反观御座上的赵竑,嘴角微微上扬,赞赏地点了点头。
“余卿,不错!”
“谢陛下!尊使!”
余玠向皇帝谢礼,又向东夏使者一揖,退了回去。
“好!大宋果然是天朝上国,人杰地灵。连武将都是文章圣手,果然不是我等蛮夷小国可比!”
东夏使者赞赏完,忽然话锋一转,直指大宋丢土舍地的痛楚。
“大宋天子,臣观你《沁园春.雪》一词,其句: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又有: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由此可知陛下的志向。如今两河都在鞑靼铁骑的践踏之下,外臣斗胆,陛下何日北伐,收复失地,以对大宋列祖列宗,以对大宋天下臣民?”
满殿群臣和列国使者都是惊诧,纷纷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东夏使者和宋皇赵竑身上。
众人心知肚明,都想看看,大宋天子会是怎样的一番回复。
“东夏使节,恢复中原,夺回失地,此乃我大宋国政,不容外人操心。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真德秀眉头一皱,毫不客气怼了回去。
这个东夏使者,元旦佳节,本为朝贺,怎么会问这样不着边的话?真是岂有此理!
真以为大宋还是以前的大宋吗?
“东夏使节,我大宋兵强马壮,王师收复中原,指日可待。但不需要你一个外臣指手划脚。还是坐下饮酒,千万别喝醉了胡言乱语!”
西夏路都统制曹友闻板着脸,跟着朗声一句。
堂堂大宋,大朝之时,岂是你一个不知名的东夏使者可以指手画脚?
“大宋天子,靖康之耻,君王行牵羊礼,皇室女子沦为玩物。宋室南渡,偏安一隅,已过百年。这些无法洗刷的国耻家恨,难道大宋天子真能忍吗?”
东夏使者字字诛心,御座上的赵竑,不由得变了脸色,血都热了起来。
“大胆!大殿之上,怎敢胡言乱语?怎么,我大宋王师北伐,你东夏要发兵相助吗?”
新任兵部尚书魏了翁怒火攻心,暴起一句。
“靖康之耻,我宋人自不会忘!只待我大宋天子谕旨天下,王师立刻北伐,谁敢阻挡,我大宋数十万将士,没一个人答应!”
京湖戎帅孟珙满脸怒色,几乎是咆哮而起。
一个外邦使者,粗暴干涉大宋内政,如此揭伤疤,实在是太放肆了些。
“大宋天子、各位,外臣得罪了。自罚一杯,向陛下和各位请罪!”
东夏使者满脸赔笑说道,一揖到地,向赵竑和群臣依次行礼。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东夏使者,你说得好!我大宋王师北伐,倒不用朕动员了!”
赵竑强按心头的愤怒,朗声一句。
一个夹缝里生存的小国使者的只言片语,他还不值得去计较。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大宋要北伐,不能只凭一时的愤怒,终归是靠实力。
“东夏使者,你东夏国欺凌我高丽国也就罢了,今日还敢在大宋天子面前大放厥词,你到底是何居心?大宋王师能击败鞑靼大军,难道还怕一个区区东夏弹丸之国吗?你不要忘了,你东夏国土,也是中华旧地。总有一日,要归于大宋王化之下!”
忽然,高丽国使者站起身来,痛斥起东夏使者来。
赵竑不由得一怔,冷眼旁观。
这个高丽使者,把他不能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高丽使者,请你自重。今日是大宋天子朝会,你不要胡闹!”
东夏使者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高丽使者。
这家伙如此挑拨离间,大宋天子不动收复东夏的心思才怪。
毕竟,东夏处于鸭绿江西岸,确实是中华旧地。
“我胡闹?大宋天子,鞑靼残暴,索取无度,不时用兵于我高丽和东夏。东夏使者前来,无非是害怕鞑靼大军对其用兵,前来探大宋王师的动静。东夏抵不过鞑靼,反而侵凌我高丽。还请大宋天子为我高丽做主啊!”
高丽使者跪倒在地,伏地不起。
东夏使者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满殿都是哗然。
想不到东夏、高丽两国的国事争端,拿到大宋朝堂上寻求调解来了。
众使臣看向御座上的赵竑,目光中都是期盼之色。
众人都在看着,大宋天子会做出怎样的处置。
殿中的一众大宋文武重臣,许多人不自觉面带傲色。
堂堂大宋,终于可以堂堂正正抬起头来,理直气壮作为那个受人景仰的天朝上国了。
“大宋天子,鞑靼酋首窝阔台去年派撒礼塔以东征辽东,辽东义军土崩瓦解。鞑靼大军又要我高丽同征东夏,被我王拒绝,避往江华岛。鞑靼大军发兵攻打高丽,撒礼塔中流矢阵亡,鞑靼这才退兵。”
高丽使者跪地而言,苦苦哀求。
“大宋天子,大宋王师兵威甲于天下,鞑靼铁骑也难以争锋。还请陛下发兵北上,救高丽于水火,让东夏莫要侵凌高丽。下臣感激不尽!”
高丽使者连连磕头,额头碰在大殿绒毯地面上,“邦邦”作响。
“高丽使者,不必如此。先站起来说话。”
赵竑眉毛一扬,几个侍者赶紧上前,扶起了高丽使者。
元旦大朝,这样自虐,岂不是太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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