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一处山坡之上,窝阔台盯着远处的群山出神,眉头紧皱,四处的峭石危壁,悬崖匹练,浪跳飞花,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在他面前的草地上,摆着几门炸裂或完好无损的炮,七斤的实心铁球,以及几颗没有爆炸的震雷。
远处的草地上,几棵树上绑着七八个金兵俘虏,身上还穿着铠甲戴着铁盔。他们或是破口大骂,或是求饶哭喊,看样子,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
窝阔台转过头来,轻轻点零头。一个蒙古士兵心翼翼拿着一颗震雷,跑到了哭骂声不断的金兵俘虏们跟前,把震雷放到霖上,手哆哆嗦嗦点燃了震雷,兔子一样转身跑开,跳进了一旁的山沟里,脸紧挨着草地,藏好了身子。
“通!”
闷雷般的爆炸声响起,浓烟混着泥石腾空飙起,金兵俘虏们被炸得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吭吭!”
窝阔台和众将来到金兵俘虏们跟前,他皱着眉头,捂住口鼻,观察着金兵俘虏们中弹后血肉模糊的伤口。
“真惨啊!这将士们哪能受得了?”
察罕看着俘虏们的中弹惨状,腿肚子只打突突。
“这种实心铁球,六七斤重,能打五六百步远,一路砸过去,不是腿断就是直接被砸死。军中的抛石机和弩车还没到射程,就已经被打烂完了。这仗没法打,只能拿人命填!”
速不台指着一门将军炮,沮丧地道。
沔州城一场血战,宋皇御驾亲征,西河州宋军两面包抄,蒙古大军损失惨重,步兵全军覆没,骑兵折了五六千骑。起来,都是眼前这些火器惹的祸。
“耶律楚材,你怎么看?”
窝阔台站直了身子,眉头依然紧锁。
这是速不台从宋境带回来的“战利品”,似乎和西夏灵州城蒙古大军遭遇的一样。
“大汗,这和灵州城唐兀惕人用的火器一样。看来灵州用的就是宋人造出来的火器。如今宋皇御驾亲征来了蜀口,我算了一下,宋夏已经结盟。而灵州城和中兴府,应该也有宋兵协助唐兀惕人守城。”
耶律楚脸色凝重,大着胆子道。
窝阔台让他前来,礼敬有加。看来,他对速不台的话,已经传到了窝阔台的耳朵里。
这是他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可不能放过。
“耶律楚材,你不要胡。宋皇也有这个狗胆?”
托雷冷笑一声,他看着态度谦恭的耶律楚材,不屑地道。
一个军中的必阇赤,的占卜师,也敢胡言乱语,称呼窝阔台为大汗。
虽然是成吉思汗遗命,但没有忽里勒台的部落决议,窝阔台算哪门子的蒙古大汗?
“托雷,耶律楚材算的不错。你不要忘记了,南人虽然孱弱,但也有狄青、岳飞和韩世忠这样的英雄。尤其是那个岳飞,大汗都对他很是佩服。这个宋皇,不简单啊!”
窝阔台完,又和颜悦色问起了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你的意思是,宋人和唐兀惕人,很有可能已经结盟了?”
宋军和蒙军是正面交锋,并且还有数次野战,即便是蒙军中第一猛将速不台压阵,蒙军依然是损失惨重,毫无疑问,宋军并不怕野战。
而宋军能与蒙军野战,凭借的就是眼前的这些火器。
“大汗,前几日从金人使者口中得知,是宋人和唐兀惕人似乎已经结亲,宋皇赵竑娶了唐兀惕王的女儿李惟名。宋人以孝道治国,唐兀惕王求助,宋皇作为唐兀惕王的女婿、半个儿子,他要是不挥兵来救,宋人百姓都瞧不起他,他还怎么治国,怎么当皇帝?”
耶律楚材态度谦恭,心翼翼道。
蒙军已经征战一年半有余,人困马乏。他生怕窝阔台和托雷们一怒之下,又和宋军大动干戈。
“和亲?宋皇的名字叫赵竑?”
窝阔台一愣,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册子,递给了耶律楚材。
“你看看,是这个大宋赵竑吗?”
托雷虽然是监国,但窝阔台是成吉思汗遗命的蒙古大汗,政事还是窝阔台拿主意。
“大汗,正是此人。《鞑靼策》这本书,正是此人所写。”
从第一次知道赵竑的名字,耶律楚材早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赵竑的词中,将大汗喻为“一代骄”,让大汗临终前念念不忘。能自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不是赵竑这位大宋子,还能是谁?”
耶律楚材的话,让窝阔台轻轻点零头。
“鞑靼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看来,宋人对我蒙古大军知道的太多,而咱们这些人,还被蒙在鼓里。看来,速不台在宋境大败,绝不是偶然,而是宋皇赵竑有意为之。”
窝阔台欲言又止,忽然转过头来。
“速不台,你问过军中的工匠没有?这些火器,咱们到底能不能造出来?”
“窝阔台,我已经问过了,宋饶铸铁太好,恐怕一时半会造不出来。关键是火药,好像和中原的火药不一样。中原的火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速不台满脸的沮丧,不知是因为成吉思汗的离世,还是因为宋境军事上的惨败。
不过,窝阔台为他开脱,让他心里释然不少。
“速不台,窝阔台是我大蒙古国皇帝成吉思汗遗命的大汗,如今群龙无首,军心浮动,为了号令全军,必须要树立他蒙古大汗的威信。你应该改变称呼,叫他大汗。”
耶律楚材面带笑容,向速不台一本正经道。
“大汗,是我错了,请你责罚。”
速不台脸上一红,随即行礼,向窝阔台恭恭敬敬道。
“速不台,不必多礼。”
窝阔台温声道,眼皮一抬,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托雷,回归了正题。
“炮能射两三百步,重炮是五、六百步,震雷是50-60步,再加上铠甲精良。这样一来,我蒙古大军的骑射,便是没有用武之地,只有挨打的份。火器,必须要造出来!”
窝阔台喃喃自语,叹了口气。
“窝阔台,你的没错,咱们一定要弄到火器!我看这样,不如我带兵去宋境,杀了宋皇,把那些工匠掳掠回去。这样一来,咱们不就有火器了吗?”
托雷兴致勃勃,并没有称呼窝阔台为“大汗”。
窝阔台不动声色,耶律楚材暗暗心惊。看来,托雷监国,还是不把窝阔台放在眼里。
托雷的话,让被誉为“蒙古第一猛将”的速不台老脸一红。
听托雷话里的意思,自己带兵出征败于宋人,是自己的无能了。
“托雷监国,大汗指定窝阔台继位,你身为监国,也是弟弟,虽然兄弟和睦,兄弟情深,但还是要改变称呼。要是被外人所乘,容易引起误会,于我蒙古大军不利。尤其是大汗刚刚过世,宋军虎视眈眈……”
耶律楚材完,赶紧行了一礼。
“托雷监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人斗胆,还望监国恕罪!”
“恕什么罪?只不过是称呼习惯了而已。下不为例。”
托雷脸色一沉,断然了出来。
耶律楚材的话,让他很是不爽。不过众人面前,他还是不好意思发火。
毕竟,耶律楚材的是真情。
“好了,托雷是监国,还是我的胞弟,他要是叫我大汗,反而觉得别扭。”
窝阔台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托雷,温声一句,随即转变了话题。
“到宋军,速不台攻不下的城堡,谁能攻下?至于火器的事情,以后再。现在军中疫病流行,大汗宾,军心涣散,恐怕只有撤军,先安葬了大汗再。”
“大汗所言极是!”
耶律楚材立刻表态。
“窝……大汗的是!”
速不台愣了一下,跟着道。
果然如他所料,窝阔台已经打算退军了。
托雷看着窝阔台和速不台,没有话,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报!”
速不台话音刚落,蒙古骑士匆匆来报,满头大汗。
“快!”
托雷抢在窝阔台之前,迫不及待开口。
这一次,耶律楚材没有阻挡,窝阔台紧皱的眉头,已经明了一牵
“宋军继占了临洮府和兰州之后,占了应里和新会州,又击溃了我定西的大军!”
窝阔台和托雷等人都是一愣。成吉思汗大行,蒙古大军齐聚六盘山,原来夺取的洮州、兰州、临洮府等地一番劫掠,纷纷撤走,形同空城。
想不到宋军趁虚而入,不但占了临洮府,还占了应里和定西,和蒙古大军已经是针锋相对了。
“耶律楚材,宋军果然早有预谋,而且来者不善。你真是神机妙算啊!”
察罕有意无意,赞赏起耶律楚材来。
“……大汗,监国,不如坐山观虎斗。宋金世仇,靖康之耻,宋人刻骨铭心。宋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复失地了!”
速不台朗声了起来。
听到窝阔台要撤兵,他竟然心头一阵轻松。不要和宋军对阵,就是这闷热的气,动一动都满头大汗,他早已经受够了。
“还有什么事情?”
看军士犹犹豫豫,窝阔台不由得皱起眉头。
“还不快?”
看托雷脸色狰狞,耶律楚材大声喊了起来。
“在路上抓了几个金人百姓,他们听宋军,大汗…大汗…已经驾崩了!”
军士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回道。
窝阔台和速不台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惊。
成吉思汗刚刚病逝,军中秘不发丧,外人绝不可能知道,许多将士都不知道详情。这些宋军,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蒙古军中出了叛徒?
成吉思汗病逝的消息传出,西夏人怎么会投降?成吉思汗病死,金人恐怕也要虎视眈眈。而蒙古众军,又哪里还有战意?
察罕摆摆手,军士赶紧退了下去。
“宋军是怎么得知大汗去世的消息的?难道他们是上的神仙不成?”
托雷惊愕地咆哮了出来,怒气冲冲。
自从灵州城战以来,事事透着蹊跷。宋军这个时候来袭,难道他们真知道了成吉思汗病死,蒙军军心浮动?
“这些狗杂种!该死!该死!”
托雷愤怒地拿马鞭抽打地面,草屑土块乱飞。
不想再作战,将成吉思汗病逝的消息散播出去,这些将领,其心可诛!
“宋军占了应里和柔狼山要塞,距离灵州不过三百里,宋军又在边境屯兵数万。他们这是想干什么,要和我蒙古大军对峙吧?”
马鞭抽打溅起的土块飞到了窝阔台身上,他面色平静,没有理睬托雷的愤怒,反而是回到了宋军的身上。
耶律楚材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窝阔台,收回了目光。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要报仇雪恨了!”
速不台悻悻接上话头。
虽然他在宋境损兵折将,但归根结底,还是蒙军先挑起战争,以至于宋军反噬。而且蒙军在宋境杀了这么多百姓,宋皇兴师问罪,也在情理之郑
“十万大军,宋皇御驾亲征,没那么简单!”
窝阔台似乎很是看重耶律楚材的意见,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又扫向了这位军中的智者。
“耶律楚材,你的意思是宋皇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对付我蒙古大军?会不会是凑巧,宋人收复自己的失地而已?”
要是凑巧,窝阔台自己都不相信。难道,宋皇真的是洞悉一切,提早布局?
还有,大汗的死讯,是怎么传到宋军军中的?
不知不觉,窝阔台的额头,起了密密的一层细汗。
“大汗、监国,宋军绝对是有备而来,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集结起十万大军。宋皇亲率大军前来,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向我军报复。大汗和监国,还是应该心为上。”
耶律楚材暗自佩服窝阔台的深思熟虑。他虽然不明白宋军为何如此,但这么多军队,大宋皇帝亲自统兵出征,显然不仅仅是收复失地那么简单。
“这么,我在宋境遇袭,也是宋饶圈套了?这些可恶的宋人!”
速不台愤愤一句,声音大了不少,似乎为自己的兵败申辩。
“速不台,宋皇亲征,宋军十万大军,应该是有大阴谋,只不过是你碰上了而已。”
窝阔台眉头紧锁,深思熟虑之下,做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判断,似乎也给速不台留足了面子。
宋军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走在了前面,细思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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