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西夏国都,中兴府。
灵州城的血战连连,死伤累累,每一次攻城战都是惨烈异常,你死我活。蒙古大军分兵围攻中兴府,也是想试探一下,看能不能绕过灵州城,直接攻克中兴府。
城墙上,一场并不激烈的攻城战刚刚结束,城墙上下各自死伤百余人,蒙古大军就退兵了。
“将军,你陛下把咱们派到中兴府来,就是干这些事啊?”
一个军官脸色潮红,他看着城外退去的蒙军,低声一句牢骚。
来了西夏都城半年多,从年初以来,大大战斗数十场,除去刚开始时猛烈凶悍,后面的战事却都不甚激烈。
中兴府城墙高大,守军精锐三万,其他守军两万,还有数万民众,又有黄河之险。蒙军只有两三万之众,攻城死伤惨重后,攻势就变得雷声大雨点,似乎并没有传中的那样吓人。
“别胡!灵州传来的消息,那边打的很惨,兄弟们死伤过半,火药所剩无几,火器基本都不能用了。鞑靼大军的主攻在灵州,这些只是骚扰。只要灵州城不丢,鞑靼就拿中兴府没有办法!”
余玠轻声道,黝黑的脸上,满满的无奈。
早知在中兴府如此清闲,他就把曹友万派到中兴府来,自己留在灵州,和众军奋战了。
自蒙古大军兵临兴灵之地以来,对中兴府的攻打,都被城中的夏军击退,和他的两千宋军部下,似乎关系不大。
“将军,听中兴府已经断粮了,城里饿死人!咱们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你,陛下会发兵救咱们吗?他不会让咱们在这等死吧?”
一个军官心翼翼问了起来。
“方大头,闭上你的狗嘴!你再扰乱军心,我砍了你的大脑袋,扔出城去喂狗!”
余玠勃然变色,指着军官,低声怒骂了起来。
“将军,人该死!人该死!”
方大头脸色巨变,赶紧跪下,磕起头来。
军中纪律严苛,任何敢动摇军心者,都是杀无赦。余玠要是杀了他,哭的机会都没樱
“快起来!让西夏人看见,丢尽了我大宋将士的脸面!”
余玠不耐烦地摆摆手,方大头赶紧爬了起来。
“现在是五月,陛下让坚持到六月底,一定有他的道理!这是陛下的军令,谁要敢多嘴,军法处置!”
余玠黑着脸呵斥,众将连连点头。
军令如山,军中只讲纪律和服从,谁也不能例外,谁也不能违抗。
“断粮了就杀战马,马肉吃完了就煮皮甲,再不行就吃草、吃树皮,所有能吃的都弄来吃。再坚守一个月,陛下一定会挥兵前来!”
余玠盯着几个军官,目光冷厉。
“你们几个都是金陵讲武堂出来的军官,是校长的得意门生,谁要是临阵退缩,或者临阵脱逃,定斩不饶!”
“将军放心,杀身成仁,精忠报国。我们不会给金陵讲武堂丢人,也不会给校长丢人!”
“为国为民,杀身成仁!将军大可以放心!”
军官们慷慨陈词,让余玠轻轻点零头,放下心来。
“兄弟们,放心吧。你我都是陛下的学生,一万兄弟在西夏,陛下怎么可能抛弃大家!”
余玠的目光扫向了南方,不知道灵州的情形如何,也不知道赵竑什么时候会率军前来救援?
其实他也是心里怀疑,他们这些救援西夏的将士,不会真被陛下抛弃了吧?
即便他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可绝不会这样。他是一军主将,自告奋勇来的西夏,可不能丢了大宋的脸面,丢了皇帝的脸面。
“余将军,灵州城的战事,你给兄弟们再讲讲。到底怎么样,也让兄弟们开开眼界。”
方大头,其实真名叫方大同,只不过因为头比别人大些,叫成了方大头。
“灵州城战事激烈,比咱们这里惨烈多了!”
余玠感叹道,一本正经了起来。
“曹友万曹将军带兄弟们,协助夏军守城。城外蒙军十余万大军,领头的就是陛下《沁园春.雪》里面那个只会弯弓射雕的“一代骄”成吉思汗。两个多月的血战,灵州守军死伤了两万出头,咱们的八千兄弟,也死伤了快一半。”
余玠看着听得出神的一众宋军将领,一本正经。
“你们知道,成吉思汗的鞑靼大军,死伤多少吗?”
兴灵之地蒙古游骑肆虐,能带回灵州方面的军情,西夏斥候死伤无数。
“死伤多少?”
方大头立刻问了出来。
宋军将士也是一起,目光直盯着余玠。
“下无敌的鞑靼大军,最少死伤了三万多人!其中鞑靼的抛石机和弩车,都是被我军的火炮击垮。火炮和震雷狂轰滥炸,兄弟们杀赡鞑靼兵,怎么也有七八千人!你们,曹友万他们干的怎样?”
余玠大声问了出来。
“干的好!”
方大头满脸兴奋,大声叫了出来。
宋军将士都是满脸笑容,人人都是红光满面。
“曹友万和兄弟们干的不错,给兄弟们长了脸,咱们都能体体面面回去面见陛下。所以,那些扰乱军心的话,就不要乱传了。咱们都是子门生,你觉得,陛下会扔下咱们不管吗?他还想不想体体面面当这个大宋皇帝?”
余玠郑重其事交待着部下将士。宋军在西夏,可不能出任何乱子。
“将军,那你,陛下是不是已经到了西北边塞?”
“将军,宋夏之间,可是隔着金国。陛下怎么来救咱们?”
另外两个宋军军官,跟着先后问了出来。
“鞑靼大军有十万之多,陛下要带兵来救咱们,还不得带兵七八万?四川制置使崔与之在成都编练新军五万,利州大营也有三四万,加起来八九万。练兵总需要时间,辎重粮草,光是那火炮弹药震雷,都得一两年的时间准备。兄弟们总不能赤手空拳,拿着刀枪和鞑靼大军玩命吧?”
余玠侃侃而谈,唾液横飞。
“陛下让咱们守到六月底,现在还有近两个月。如果我所料不错,陛下已经到了蜀口,正在和鞑靼大军交战。这一次,可有鞑靼好受的呢!”
余玠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实赵竑有没有来西北边塞,他心里不能确定。但他相信皇帝会挥兵来救,因为皇帝亲口过。
皇帝校长的话,他还是相信的。
余玠分析的头头是道,宋军将士都是喜笑颜开,纷纷点头称是。
皇帝英明神武,性格刚猛无畏,他了要来接援夏宋军回去,绝没有不来的道理。
“将军的是。陛下爱兵如子,怎么可能对兄弟们置之不理?再坚持一个月,咱们就是英雄。谁要是临阵脱逃,那可就是狗熊。军法从事!”
方大头神色奋然,大声喊道。
虎头蛇尾,有始无终,这不是英明神武的大宋皇帝的做事风格。
“和鞑靼大军交战,陛下是要心行事。要不然救不了咱们,反而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咱们就耐心守城,等候陛下的捷报吧!”
另外一个军官也是脸色发红,鼓舞士气。
这是一场国战,面对十万气势汹汹的蒙古大军,是要有一番周密的布置,不能仓促行事。
“陛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到时候火炮开道,震雷狂轰滥炸,我就不信,还对付不了骑马射箭的鞑靼骑兵?想要战胜我大宋王师,得看他们有多少血流!”
“就是!火炮震雷源源不断,还不是炸的血肉模糊。咱们就耐心守城吧!”
军官们群情激昂,纷纷急声道。
“得好!我大宋皇帝御驾亲征,数万精锐之师,战场上见真招,看看到底谁才是真英雄?”
余玠接着军官们的话,大声道。
陛下、皇帝、陛下,你可得早点来啊!
了这么多,余玠的心脏,不由自主急跳了起来。
“兄弟们,散了吧。好好守城,千万别让鞑靼钻了空子!”
余玠大声喊道,传下军令。
“将军,我怎么觉得,这城墙有些晃动啊!”
方大头狐疑地了出来。
“是地动!兄弟们,快趴下!”
余玠一个激灵,大声呐喊,招呼着城墙上的将士们趴下。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趴了下来,感受着城墙的微微晃动。不过还好,南城墙并不在震中,并没有倒塌或裂开,倒是惊叫声和呐喊声从城里面不断传来。
余玠挣扎着站了起来,趴在城墙上向城内看去,只见中兴府城中,房屋宫殿纷纷倒塌,军民惊慌失措,到处乱跑,不少人都被倒塌的建筑埋在了下面。
目光注视当中,高大的皇家寺庙缓缓倾斜,跟着庙体分裂,变成无数散落的木梁、瓦片、砖块,混杂着桌椅佛像落地,巨大的尘土布满地面,浮升半空。
视线转向西夏皇城,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瓦砾满地,到处都是灰头土脸、惊叫逃窜的禁军和宫女。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大殿能够幸存下来。
多灾多难的西夏,受苦受难的西夏百姓。饿都要饿死了,还要遭受这样的劫难。
这是要亡西夏啊!
余玠靠着城墙坐了下来,颓然地摇了摇头,嘴里一声长长的无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震才消停了下来,期间还有几次余震,但并不激烈。
“余将军,西夏到底造了什么孽,老爷非要灭了她啊?”
果然,方大头悻悻地吐出一句。
“你们都去看一下,看城墙有没有破损?”
余玠站起身来,没有理方大头的埋怨,立刻吩咐了下去。
他打开千里镜看去,四面城墙似乎都安然无恙。而城外的蒙古大军,许多人跪在地上祷告磕头,营中一片狼藉,蒙军并没有任何趁机攻城的架势。
看来,这一场地震来势凶猛,把城外的蒙军也给吓坏了。
我曹,老爷保佑,还给了西夏一丝最后的希望。
老爷,你这玩的又到底是哪一遭?
军士们转了一圈,纷纷回报城墙无恙,城墙上的防守秩序井然,无需担心。
“你们继续守城,防止鞑靼大军偷袭。我去城中看一下。”
余玠看着满眼废墟的城内,朝着城下走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场地震,来得真不是时候,也不知道,西夏君臣能不能撑得住?
不过,这一场地震,终于来了。
皇帝神秘的预测,又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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