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东路,建康府,金陵城,城西水门外,渡口上大树下的一处茶摊,七七八八,坐满了南来北往的旅人。
靠树的茶桌上,众旅客一边喝茶,一边听桌旁站立的老者读报。
自兴庆元年正月初起,建康府市面上,就出现了这种叫《中华日报》的报纸,据说是大宋朝廷官府所办,价格低廉,一份只需要两文钱,有时候两三天一期,有时候五六天。
由于价格低廉,内容涉及市民最感兴趣的政事边事,针砭时弊,新颖诙谐,《中华日报》很快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在街头巷尾普及开来。
而报纸上登出的一条条朝廷律令,获得大宋士民的赞声一片。
从创建金陵讲武堂等三大学堂,再到明令禁止斗鸡斗蛐蛐缠足等,再到反贪防腐,江南东路推行新政,每一项政令似乎都是对症下药,吸引了千千万万的大宋士民。
“……免除百姓自织的布帛粮食、水果疏菜、竹木蒲草的一切税赋。若有地方官吏再知法犯法,朝廷必会严惩……”
老者一身青袍洗的发白,桌上还有书籍报纸,看来是“说话人”。他富有感情的诵读,引起百姓的一片叫好声。
“好!老百姓这下子可有好日子过了!”
“新皇爱民如子,好皇帝呀!”
众人纷纷喝彩,就连茶摊掌柜也是大声附和。
百姓有了钱,消费的欲望就大,他的生意也会好上许多。
“本朝官员范钟,为官多年,已经五十四岁,年过半百,历官武学博士、太平州通判、徽州知州,当过一方父母官,救济百姓,却依然一贫如洗,竟然无钱置屋,家无田产,可谓两袖清风,官员典范。天子感佩,予以重用……”
老者的话,让众客人都是点头称赞。
“好官啊!”
“好人有好报,这下子要被皇帝重用了!”
大宋官员贪墨成风,吏治腐败,鱼肉百姓者比比皆是,有这么一个清官,老百姓当然是心里舒服。
“……反观本朝宰相史弥远,篡立不轨,抄家所得竟达230万贯,可供大宋普通百姓一家三口上百年之用,当真是惊世骇俗,让人咋舌!”
“这个狗官!祸国殃民啊!”
“无耻的狗贼!幸亏被杀了!”
一读到史弥远的身家,果然是骂声一片,人神共愤。
“老丈,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都读出来吧!”
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好好好,马上来!”
老者笑着,读了起来。
“……自即日起,朝廷所有官妓皆去除贱籍,恢复良籍,如常人无异。教坊司及地方官府不得以任何缘由阻碍官妓恢复良籍,违者律法严惩……”
老者的言语,让众人都是一怔。
“那要是有人不愿意离开呢?”
有浪荡子傻傻问了出来。
“鬼才不愿意!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贱吗?”
有人恶狠狠怼起浪荡子来。
贱籍,意味着低人一头,更受制于人。说喜欢贱籍的人,都是事不关己的贱人。
感受到众人目光不善,浪荡子赶紧闭嘴不语。
这要是把谁惹毛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官妓怎么谋生啊?”
有人悲天悯人,好奇地问了出来。
“怎么谋生,这是你担心的事吗?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有没有老婆,明天有没有饭吃。至于官妓,以前干什么,现在也干什么,大多数人只是换了个良籍而已。”
“官妓从良,那些狗官们,就再也没有办法风花雪月,饮酒作乐了!”
“还是做官好啊!不做事就能腰缠万贯,喝花酒、眠花宿柳、纸醉金迷。这些狗官,这是怎样的世道啊!”
谈到官员,听客们冷嘲热讽,纷纷发作了起来。
从贱籍到良籍,身份上的巨大跨越,官员们再也不能为所欲为,肆意欺凌压榨官妓。看似简简单单的一道政令,实则是寓意深远。众人虽然不满当前的现实,但官妓从良,主要是让他们心平气和了许多。
“老丈,再读些其他的吧!”
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大声喊道,顺手从茶肆的报摊上买了份报纸。
新报纸上信息量巨大,回去没事,好好地研究一番。
“……凡我爱国青年,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出身,均可前往金陵讲武堂考试学习。凡年龄在17岁以上,30以下,身体康硕、粗懂文墨者皆可前往考核,考核时间为兴庆元年三月……”
老者的话说到一半,被众人纷纷打断。
“老丈,金陵讲武堂招生,水师学堂招生,全天下都知道了。赶紧换一个,换一个!”
金陵讲武堂招生,水师学堂招生,从元夕节过后,就传遍了大宋十七路,天下皆知,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好好好,换一个!”
老者满脸笑容,问起了众人。
“你们知道,这金陵讲武堂和水师学堂是干什么的?皇帝为什么要建讲武堂?”
老者的话,让众食客稍稍发愣,随即纷纷开口。
“那报纸和告示上不都说了吧,讲武堂和水师学堂招收的都是军官,当然要培养带兵打仗的军官了。至于为什么,宋金世仇,皇帝肯定是要练兵,攻打金国了!”
“依我看,朝廷恐怕是要对鞑靼动兵。那个《鞑靼策》,就是皇帝亲自写的。我猜,皇帝是为和鞑靼作战做准备吧。”
“看皇帝这架势,是要大干一场。只要不是那些大头巾们带兵,我大宋赢的可能性就一定很大。皇帝重视武将,那些文臣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食客们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
讲武堂和水师学堂是皇帝亲办,听说皇帝还要亲自担任金陵讲武堂和水师学堂的校长。看来武人的地位,真是要大大提高了。
食客们讨论的正欢实,有人又催了起来。
“老丈,再读读,看还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老者摇摇头,继续读了下去,也不是新鲜事。
“大宋官场贪墨成风,官吏腐败,百姓受苦,为反腐倡廉,朝廷成立反贪司,自兴庆元年起,在大宋各路反贪反腐。若有士民发现官吏贪腐,可到各地反贪司举报,官府自有重赏……”
“反贪防腐,算了吧。官官相护,没用的!”
“大宋两百多年,有贪官遭过吗,没有!估计新皇也就是头一热,过几天就消停了。”
“也不一定!新皇让国舅掌握反贪司,也许会当真抓了那些贪官污吏!”
众人议论纷纷,但对反贪反腐,大多数人似乎都没什么信心。
百年的顽疾,怎么可能一下子消除?
“除金陵讲武堂,朝廷在金陵设立金陵大学堂,以招收天下读书人,通过考试后进入金陵大学堂学习,毕业为官为民,学生自择。考核科目为数学、地理、历史等。每年招收学员两千,从明年开始,凡年龄在……”
老者的话,立刻引起了听客的轩然大波。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官民之别,高低贵贱,自古皆然。现在如此大规模招生为官,这不是开玩笑吗?
而且,明年才招生,现在急什么?
“数学、地理、历史、医学,还包括军事。这似乎和朝廷科举取士不一样呀!”
有人品着招生启事,不自觉感慨而言。
“朝廷开科取士,三年不过两三百人,金陵大学堂每年就招收两千人,读书人的好日子,可是来了!”
更有人瞠目结舌,吃惊感叹。
“这还没有什么,要说更离奇的,就是讲武堂招收女学员。你们说,那些娇滴滴的弱女子,她们能干什么啊?”
又年轻汉子大声喊了出来。
“讲武堂招女子?那男男女女的,岂不是乱了套?要是男女天天干那事,谁还有心思学东西?”
有浪荡子眉飞色舞说道,引起一片哄笑声。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有白发老者满脸愁容,摇头叹息。
“赵四,你不要乱说。万一被官军给听到,不杀头也要蹲大狱。讲武堂招收学员,是皇帝下的旨意,可不是闹着玩的。男女怎么可能住在一起!”
读报的老者看了看周围,一本正经向开玩笑的浪荡子说道。
“不要当真,说个笑话,当不得真。”
赵四尴尬一笑,再也没敢继续乱说。
万一这些听客里有官府的探子,他可真是要倒大霉了。
“老丈,你看你,真是错过了好时光。要是晚生三十年,要么去金陵讲武堂和水师学堂,要么去金陵大学堂,都有好日子过。哪里还用得着在这天天说书?”
一片沉默之中,有人调侃起读报的老者来。
“老夫虽然错过了,但老夫的儿子赶上了。他们兄弟两个,文武双全,都准备去考金陵讲武堂。搞不好,我老王家也要出人头地了!”
老者捋着白须,哈哈笑了起来。
新皇创办水师学堂和金陵讲武堂,是要对金人动兵吗?
“进了讲武堂,也是去当兵,你们有什么高兴的?我朝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人,才能光宗耀祖、出人头地。还是回去告诉你们的后人,埋头苦读,这才是正路!”
食客之中,有风度翩翩的儒士冷声呵斥了出来,给兴致勃勃的众人泼冷水。
“刘夫子,你考了多少年了,连个进士的门也没摸到。我看你还是死了心,去考金陵讲武堂,或者来年去金陵大学堂碰碰运气。你会舞枪弄棒,今年也才三十不到,还有机会!”
茶摊的掌柜哈哈笑了起来。
刘夫子心中羞恼,低下头猛喝茶,黑着脸不再吭气。
“现在的金陵城,到处都是来报考讲武堂的年轻人,人多的连城外的客栈都住满了,价钱也涨了不少!”
有人大声说道,似乎是为反对刘夫子的话语而反对。
报纸上金陵讲武堂的招生信息铺天盖地,城中客栈早已被各地来的年轻人和临安城权贵子弟充斥,金陵城一时人满为患,酒楼客栈租房的费用都上升了许多。
“那要是报考讲武堂的年轻人没钱住宿怎么办?”
又有人好奇地问了起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官府倒是做了不少事情,金陵各衙门腾出来了不少地方,就连军营也被征用。朝廷在金陵推行新政,严厉打击作奸犯科,那些黑心的客栈和酒楼,很快就要遭殃了!”
有人悻悻说了出来。
“推行新政,嘴上说说容易,要想真干,恐怕难啊!”
又有人摇头,冷冷泼下一盆凉水。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心思不一。
朝廷在江南东路推行新政,创建金陵讲武堂和金陵大学堂,要下决心整顿吏治,以及整治那些作奸犯科的乱象。但效果怎样,却是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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