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图珲再没多说什么,挑了匹快马扬长而去。
“将军,我觉得额图珲不可信。”秦辅明走过来站到徐锋身边,幽幽说道,“无论如何他也是女真人,海西女真也是女真。”
其实还有句话秦辅明没有说出来。
额图珲归降浙营才一天,哪有这么草率就委以重任的?
要知道,徐锋此举相当于把整个浙营一千多将士的安危都系在额图珲身上,一旦额图珲再一次反水,浙营就有可能面临险境。
“女真人又怎样?”徐锋洒然一笑说。
“他跟老奴有血海深仇,而且亲手杀了韩代。”
徐锋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而且这也是基于事实的判断。
额图珲肯为了自己的族人而赴死,就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至于女真人啥的,这个时候别说什么女真人,甚至连汉人都没有清晰的民族概念,额图珲不可能为了女真人的所谓民族大义而牺牲自己。
要让人背必须有重大利益,额图珲复叛毫无利益可言。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用了额图珲,就不能再怀疑他。
说话间,赵六过来问道:“敢问将军,大军就要开拔了,那些伤兵怎么办?他们可没有额图珲强壮,根本骑不了马。”
赵六说的伤兵并不止叶赫部的十几人。
这几天,浙营也有十几个官兵负了伤,不过全都是辽兵。
徐锋想了想说道:“多找一些渔网来,系在两马之间再垫上棉被做成软兜,就用这些软兜兜着所有伤兵行军,总之不能抛下一人。”
“这样会很颠簸。”赵六有些担心的道,“伤兵扛不住的。”
“这就没办法了。”徐锋沉声道,“能不能扛得住这份颠簸就只能听天由命。”
赵六无奈,只能带着几个已经剃好头的辽兵去搜集渔网以及棉被,然后将渔网绑在两匹战马之间再垫上棉被,尽量多垫几床。
这個时候辽兵大多已经剃完了头,正在打闹。
孙七摆了个起手式,扯开嗓子唱道:“剑指青山山欲裂,马饮长江江欲竭。精兵百万下江南,干戈不染生灵血……”
这却是戏文里边元丞相伯颜的唱词。
“呔,哪儿来的蒙古蛮子?吃我一刀!”
王五从腰间拔出一把菜刀,作势往孙七身上砍。
孙七作势一挡,指着王五骂道:“好你个贾似道,身手竟如此了得……”
两人正打闹间,童威已经领徐锋等人快步走过来,径直走到孙七的面前,然后指着孙七问道:“阿牛你看,你就说像不像?”
“嗯,确实很像。”徐锋神情严肃。
身后秦辅明、李延庚几个也目光凛然。
“啥?”孙七还道自己犯了什么禁令,当下又惊又惧,小声的说道,“将军,我就是唱了几句元丞相伯颜的唱词,要是不让唱,今后不唱就是了。”
“就是你了。”徐锋一挥手说道,“把韩代的甲胄拿来。”
当即便有浙兵将一副甲胄呈上来,却是一副崭新的棉甲。
这却是从韩代身上剥下来的棉甲,裙甲、身甲、肩甲还有顿项都染成明黄色,还带有红色的镶边,棉甲的中间还镶嵌有铁片,用铜铆钉进行固定。
只不过钵胄却是打磨得锃光瓦亮,甚至能够照出人脸。
“这?”孙七一脸懵逼的看着徐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锋直接就将甲胄递给孙七,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韩代。”
“韩代?”孙七更加的懵逼,韩代是谁?好端端的我怎么就成了韩代?
徐锋又从一个浙兵手中接过一根麻布条,这根麻布条是从一个刚断气的叶赫伤兵身上解下来的,上面的血迹都是新鲜的。
再然后不由分说就缠在孙七的头上。
整张脸都包裹住,只留下一只眼睛在外。
“将军,你这是?”孙七想反抗却又没胆子。
徐锋再将锃亮的钵胄扣在韩代头上,沉声道:“韩代就是之前被我们歼灭掉的那支建虏大军的主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韩代了。”
“将军是想让小人冒充韩代?”孙七恍然道。
但很快,孙七又苦着脸说道:“可是小人不会说女真话。”
“不用说女真话。”徐锋摇头,“韩代跟老奴的子侄都在赫图阿拉的启运书院读过书,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
“那就没问题了。”孙七松了口气。
不就是演某人么,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徐锋又让秦辅明和童威将浙营官兵召集起来。
但只见,浙兵和白杆兵都换上了镶黄旗棉甲,摇身一变成了镶黄旗的披甲人。
四百多个辽兵则全部都削去了顶发,两侧的鬒发也被编成辫子,还扎了起来,如果再穿一件蒙古袍,真就没人能够分辨得出来。
蒙古袍没地儿找,只有建虏的破皮袄。
一路洗劫,浙营官兵抢了不少破皮袄。
却没想到,这些破皮袄没到冬天就先用上了。
“举火把,开拔!”徐锋一声令下,齐刷刷翻身上马。
李延庚策马来到徐锋面前,劝说道:“将军,不如等天亮再进兵?”
另一边的秦辅明也劝说道:“是啊将军,从没听说过打了胜仗却寅夜回师的,这很容易让人起疑心的,而且我怀疑附近有建虏细作。”
“不等了。”徐锋沉声说道,“细作看到也需要核实,就让阿猫带着夜不收留下来伏击他们,沿途的建虏么,起疑心就让他们起疑心吧,只我们的速度够快,就能抢在建虏反应过来之前杀到赫图阿拉。”
秦辅明和李延庚便不再多说。
无论如何徐锋才是浙营游击。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盲从!
……
在古勒寨。
范文寀端着一盆热水,战战兢兢的走进营房。
虽然已经过了三更天,但是今晚还不能够睡,谁让他只是个低贱的奴才呢?
“主子,烫一下脚吧?”范文寀将木盆放下,小心翼翼的对着怀抱酒坛醉倒在炕上的一个建虏说道。
跟胞弟范文程比起来,范文寀真是有够倒霉。
原本以为佟噶杆把他们从镶红旗讨要过来后,兄弟两个就会一遇风云便化龙,从此迎来翻身的机会,却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美梦而已。
他兄弟范文程被佟噶杆留在身边当了个亲随。
但是他自己却被赐给了正白旗的一个牛录额真。
而且他的这位新主子,舒穆谭泰,脾气不太好。
因为兄长谭拜几天前被烧死在沈阳,谭泰这几天几乎天天喝醉,喝醉之后就发酒疯,常常不说分说拿着鞭子抽人。
才几天,范文寀就被抽得遍体鳞伤。
作为谭泰的贴身包衣,真苦不堪言。
谭泰被叫醒之后果然又是大发雷霆,抓起鞭子就劈头盖脸的往范文寀身上抽,范文寀实在是扛不住,只能跑到营房外暂避一二。
刚出营门,就看见两个包衣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顺着其中一个包衣手指的方向,范文寀看见了一支威武的骑兵。
借着火光可以清楚看见这支骑兵身上的胄甲颜色,黄底镶红边,是镶黄旗的。
古勒寨中像范文寀这样到了深夜还要干活的包衣,数量还不少,看到这支骑兵便纷纷从营房内跑出来看热闹。
“这是韩代大人打了胜仗回师了吗?”
“你是不是傻?打胜仗哪有深更半夜班师回朝的,那不得等到大白天时敲锣打鼓的往回走,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可这分明就是镶黄旗的披甲人啊。”
“没错,走在前面的好像就是韩代大人。”
“我看也像韩代大人,不过怎么受伤了?”
“算一算时间,韩代大人的大军是该得胜班师了。”
“真的是韩代大人的大军,你们看后面,还抓了好几百蒙古人。”
听着一众包衣的窃窃私语,范文寀的目光也转向建虏大军后面,然后真的看到了好几百个蒙古人,而且都被反捆双手,还用麻绳串成了一串。
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范文寀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忽然有一刻,范文寀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蒙古人,你们看蒙古人!”范文寀想要大吼却又不敢,只敢压着嗓子对身边的几个包衣低吼道,“你们看那些蒙古人!”
“蒙古人咋了,有什么不对吗?”
旁边的包衣根本不知道范文寀想说什么。
“你们看蒙古人身上的破皮袄,鼓鼓囊囊的,底下肯定披了甲!”范文寀急得都快要跺脚,“还有他们的腰间,分明挂着弓箭和腰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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