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翼四旗捕捞抵彼,不待绵甲,红巴牙喇兵至来即进击。
明之步兵,皆系精锐兵,骁勇善战,战之不退,我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被擒。此后,击败其兵,自陆路追杀至河中,尽全歼之。——《满文老档》
……
建虏一排接一排冲上来,悍不畏死的向浙营发起猛攻。
对面掠阵的建虏骑兵也将一波接一波的箭雨倾泻过来。
凭借坚固的盾墙以及偏厢车阵,再辅以密集的长矛阵,明军的密集步兵阵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礁石,看上去虽然凶险万分,实际上却是岿然不动。
不片刻,明军阵外的壕沟内以及偏厢车下就已经堆满了尸体。
从建虏身上流下的鲜血,几乎将明军周围的黑土地都给染红。
徐锋一刀刺穿建虏咽喉,再用木牌将建虏撞进壕沟内,再然后扭头看着不远处的童仲揆嘶声大吼道:“大帅,第十六个了!”
战狼到底是战狼,就算穿越到四百年前依然还是战狼。
结果正好看到童仲揆又一刀削掉了面前建虏半个脑袋。
徐锋见状不禁心下一凛,这个老将军属实有点凶残啊,削脑袋就跟切西瓜似的。
虽说参与进攻的建虏除了极少数白巴牙喇兵披了重甲,其余的红巴牙喇兵只是披了铁扎甲或者皮甲,头上也只戴了皮钵胄,但是要将建虏脑袋一劈两半,那也是相当费劲的,这些建虏可都是身经百战的红巴牙喇兵。
红巴牙喇兵是仅次于白巴牙喇兵的精锐。
“这是第十七个!”童仲揆大声回应道。
“年轻人,你要抓紧了,别给本帅处死你的机会!”
说话之间,又一只飞爪甩上来,童仲揆一刀斩下竟没能斩断,建虏这次甩出的飞爪连着的竟然是铁索。
童仲揆急要换重斧时已经迟了。
壕沟内的六七个建虏同时发力往下猛拽,童仲揆因为有两侧家丁以及身后白杆兵的拉拽并未被拽下去,但是长木牌的三条牛皮系带却承受不住敌对双方十几個人的奋力拉拽,瞬间崩断,挎在童仲揆臂上的木牌当即翻进壕沟。
下一霎那,密集的破甲重箭便如雨而至。
对面的建虏骑兵其实盯上童仲揆很久了,这次终于逮着机会。
童仲揆的山文甲上瞬间就插满破甲重箭,甚至连兜鍪的面甲与顿项之间的缝隙中也插了数支破甲重箭。
这下直接就被射成刺猬。
童仲揆的身体当即直挺挺的往后倒下来。
手中的那把长刀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大帅!”徐锋和家丁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甚至没机会挪动木牌封堵空出来的盾墙缺口。
因为盾墙外的建虏仍旧如潮水般涌上来,向着明军的密集步兵阵发起连续的猛攻,徐锋只能机械的挥动腰刀,一次次将冲上来的建虏捅翻在地。
跟童仲揆喜欢用劈砍不同,徐锋最喜欢的战术动作是刺。
因为刺相比劈砍更加省力,也更容易对建虏造成致命的伤害。
值得庆幸的是,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整个战场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当建虏的又一波进攻遭到瓦解之后,远处终于响起低沉的号角声。
下一刻,挤在明军步兵密集阵前的建虏便头也不回去的退了回去。
只片刻,建虏便撤个干净,甚至连受伤的建虏也被带走,只有那些已经毙命的建虏尸体来不及带走,遭到同伴的遗弃。
整个战场一下子沉寂下来。
徐锋的神情不免有些恍惚。
天黑了?又扛住了建虏的一波攻击!
得承认,血战余生的感觉真特么好。
随手扔掉已变得残破不堪的长木牌,徐锋的目光落在外面的壕沟。
但只见,两丈来宽六七尺深的壕沟内已经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尸体,大多都是建虏,也有被拖进壕沟的浙兵或川兵尸体。
这些战士生前曾殊死搏杀。
死后却安静的躺在了一起。
画面中透出一种残酷的宁静。
一声“阿牛”陡然之间传入耳际。
徐锋如梦方醒,赶紧来到童仲揆身前蹲下。
童仲揆的兜鍪已经卸下,露出一张苍老清癯的脸庞。
徐锋便又有些神情恍惚,他很难把眼前这个苍老清癯的老头跟刚才的那个杀建虏犹如杀鸡的猛将联系起来。
“小子,你赢了。”
“你的这条小命保住了。”
“没想到浙营还有你这号人物。”
童仲揆喘得厉害,嘴角还有少量鲜血溢出。
“大帅,别说话,快让大夫给你包扎伤口。”
童仲揆却摇摇头:“不必了,老夫是不成了。”
徐锋便沉默了,他也是老兵,知道童仲揆已经没救。
至少四支破甲重箭深深贯入到童仲揆胸腹,这伤势,放在徐锋的前世也未必能抢救得过来,更何况是明朝?
不过只要不拔箭,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两个人正说话间,戚金抱着凤翅盔走过来。
戚金的明光铠上也插了不下十支破甲重箭。
不过看戚金的神情以及步态,伤势应该不重。
“大帅,张名世、袁见龙还有邓起龙他们都战殁了。”
童仲揆轻叹一声,黯然问道:“两营加起来大概还剩多少人?”
“没来得及清点,我估计顶多还剩一千来人。”戚金低声说,“而且有一半重伤,尚有一战之力的,绝不会超过七百人。”
“不过,建虏也没有讨到便宜。”
“这次交锋至少又干掉两千建虏。”
“全加起来我们至少干掉了三千建虏。”
其实戚金还没有算上川兵在浑河北岸的战果。
顿了顿,戚金又说道:“所以,就算是咱们浙营折在了浑河,也不亏。”
“军门,浙营绝不会折在浑河。”徐锋说道,“我之前说过,只要撑到天色黑透,咱们就可以趁夜溃围而出。”
“阿牛,我们没有机会溃围了。”戚金叹道,“努尔哈赤素来睚眦必报,建虏这次在咱们浙营手下吃了大亏,他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戚金话音才刚落,周围便次第燃起一堆堆的篝火。
“你看。”戚金苦笑,“咱们已经被四面合围了。”
“不怕。”徐锋说道,“就算四面合围,仍有办法溃围而出。”
童仲揆看了一眼戚金,问徐锋:“你真的有办法?”
“真有。”徐锋点头,“只是需要亵渎袍泽遗骸。”
戚金道:“你且道来。”
……
几百步外,努尔哈赤以刀拄地,踞坐在篝火堆边。
老奴今年已经虚岁六十三岁了,衰老的越发明显,不光是两个眼袋都耷拉下来,原本挺拔的肩背也逐渐变得佝偻。
坐在老奴身边的佟嘎杆甚至能闻到一阵阵酸臭味。
不必讳言,老奴曾经是白山黑水之间的一头猛虎。
但是现在,这头猛虎已经进入到了暮年,垂垂老矣。
然而即便是老奴已经垂垂老矣,也没有一个子侄敢于站出来挑战他。
老奴自从万历十一年以十三副遗甲起兵,先是攻灭完颜、浑河诸部,接着攻灭辉发、乌拉诸部,前年更是将叶赫也给灭掉,四十年间几乎未尝一败。
这等声威,跟老奴的子侄相比,完全就是独一挡的存在。
老奴这回是动了真怒,先是在浑河北岸折了两千多精锐,紧接着又在浑河南岸折了三千多精锐,这还仅仅只是战死的数字。
自从萨尔浒大战之后,何曾吃过这么大亏?
这个场子若是不找回,大金国的颜面何存?
“老八,待会儿郎们吃完夜饭,由你亲自带队发动进攻。”
老奴盯着噼啪燃烧的火堆说道:“这次把楯车带上,定要一鼓作气拿下。”
“嗻!”佟嘎杆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大喜过望,因为经过傍晚时分的那场恶战,浙营已然是死伤惨重,而且又累又饿,而八旗勇士饱餐一顿之后体力充沛,楯车也已到位,所以接下来的这次进攻不会再有悬念,这就是送战功给他。
莫非父汗想要把他立为继承人?
否则不会如此苦心孤诣栽培他。
……
听完徐锋的办法,童仲揆和戚金都有些愣神。
两人从来没想过,打仗居然还可以这个打法。
徐锋这小子也未免太狡猾了吧?脑子咋长的?
至于亵渎阵亡袍泽的遗骸,又算得了什么呢。
童仲揆当即说道:“阿威,把老夫的刀拿来。”
旁边的一个家将便立刻将童仲揆的那把宝刀拿过来。
“小子,这把刀就送给你了。”童仲揆目视徐锋说,“这可不是寻常凡铁所铸,而是陨铁锻打而成,锋利远胜普通腰刀。”
徐锋并没有推辞,而是伸手将刀接过。
只见这把军刀形式质朴,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幽暗的夜色中,仍然隐约可见刀刃上的波纹,映肌生寒。
确实是把好刀,削铁如泥那是吹牛,但是砍人肯定好用。
“徐锋你听着,从现在起由伱暂摄浙营游击。”戚金肃然说道,“浙营还有川营剩下的六百多精锐,就拜托给你了!”
“军门?”徐锋愕然,这什么意思?
戚金却笑了笑,说道:“老夫跟着大帅留下,还有浙营所有哨官以上武官,无论受伤的还是没有受伤的也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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