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月孤高。
英平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这般闲逸的时光了,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英平仿佛觉得做了一场梦,没想到这新律的推行会如此顺利,简直超出他的预想,尤其是今日,王延庆这老贼竟然主动示弱。
想到这里,英平不禁有些得意,他笑着说道:“师父,你可知今日发生了什么?”
文君臣一怔,他这几日埋头于新律之中,不停地了解各地新律施行的状况并制定出相应的对策,以便让英平从容应对,至于发生的其他事他自然不知。
“什么事?”
“今日下朝后,王延庆来找朕了……”
英平将声音压得极低,虽然此时书房中没有第三个人,但隔墙有耳,他不得不防——陈进爵是谁的人他心知肚明,况且整个深宫他可谓毫无根基,这些宫女太监大多都是皇后安排的。
“王……王尚书前来所谓何事?”
“说是礼部尚书一职。”英平面带笑意地回答道。
“礼部尚书?”
“正是,他提议让朕甄选出一人,来顶替准备告老的孙国其。”
“他…目的何在?”
英平摇摇头,这一日他一直在思考王延庆此举之后的目的,虽然他隐隐能感到些什么,但却依旧无法确定。
文君臣看着方才审阅过的一卷卷册子陷入沉思,而后他小声猜测道:“是因为新律?”
“定然为此,只是不知其真正的目的何在。”英平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文君臣回到桌边,再次将卷册拿起快速翻阅,却并没有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字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缓缓将卷册放回桌面,踱步沉思。
“难不成…他怕了?”文君臣自言自语地说道。
“怕了?”
此刻夜深人静,文君臣声音虽小,但英平仍然听清。
“如今这些老派贵族以及大家族们被逼得连连后退,苦不堪言……而王延庆代表的正是这些人,拥护王延庆乃至让其拥有今日之位的也正是这些人。想当初为师之所以编此新律,正是为了慢慢分解王家一派的势力,最终将其彻底瓦解…如今新律施行顺利,颇有成效,虽未直接损害王家的利益,但却已经将其根基一点一点挖空,直待最后其根基不稳,如参天大树根已烂、干已枯,届时圣上只需轻轻一碰它便会倒下。王延庆此时来示弱…是为了麻痹圣上?”
英平不停地点头,经文君臣这么一分析,他感到渐渐看清了王延庆的真实目的。
“所以,他不过是想故意示弱,假借还政于天子之行达到麻痹咱们的目的,以此欲换得咱们暂时的妥协?”
“嗯,多半是想让咱们放松警惕。现如今新律已将下面的王公贵族逼上绝路,若失去这些人,王延庆的势力将大大受损,如今他欲行权宜之计缓解缓解新律的脚步。待新律暂缓之后,再找尹相从中斡旋,那到时候…”
“温水煮青蛙,这个王延庆,哼——”
“新律施行至今咱们已复出太多太多,若这时候妥协,那——”
“妥协?”英平打断文君臣的话,“朕的眼中就没有‘妥协’二字!”
见弟子依然信念坚定,文君臣也没有再说什么。
“落水狗,就要狠狠地打——”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方才去准备宵夜的宫女已经回来。
英平连忙向着文君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文君臣极其配合地闭上嘴。
待脚步声越来越近,确定是方才离去地宫女后,英平转身对着窗外喊道:
“师父!宵夜已到,近日辛劳,来——咱们好好补一补!”
英平故意将声调拉高,文君臣心领神会,配合地说道:“谢圣上——”
……
……
王府的大书房房门紧闭已有大半日,老丁亲自站在院子拱门,为的就是不让其他人打搅到大书房。
其实这座书房其实看上去并不大,但由于王老大人大半辈子都呆在这座书房里——不管是少时学习还是再到后来为国操劳——是以之后叫来叫去,这间特殊的书房便被全府上下称为‘大书房’。
‘大’不在其空间,在其地位,在于这间书房在王府上上下下心中的地位。
如今,王延庆顺利成章地成为了这间书房的新主人,大书房也成为了王府上下最核心、最机密的地儿,每当有要事商议便都在此处,当年王太后回府是在这里与兄长讨论潘家昌的案子、老丁当年也在这里接受了送信至北魏的任务,大书房就是王府的‘勤政殿’,王府的人也以能入大书房议事、听差为荣。
此时大书房内只有王延庆与王少惊二人。
王延庆面色凝重,今日早朝时英平提及了礼部尚书一职的事情,没想到英平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让尹敬廷拟定人选后再呈报上来,他还说:‘尹相主掌吏部,四品以下大小官员升迁、调动、贬黜皆应由其负责,但尹相刚正不阿、慧眼独具,深得朕之信任,故特将此任交由其甄选,望不负圣恩’。
这事让令王延庆感到深深的不安,因为这就表示明摆着英平不打算接受王延庆的妥协之意,既然不打算妥协,那就意味着新律必将继续强硬地施行。
如今因为这新律,王延庆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那些小贵族以及底下的官员三天两头求见,就是想让他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将新律暂缓暂缓,甚至有些大家族也隐隐暗示。
近日,王延庆索性闭门,来客统统不见,可虽说是不见这些热锅上蚂蚁般的‘门徒’,但法子总是要想的,若是他再这样对此事‘视而不见’,那迟早有一天他的位子会坐不稳。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没了‘利益’,这些人又怎会听他的?他王家的党羽又怎会牢牢附于他?这些,他不得不做长远考虑。
大书房内,王少惊坐在一个小墩子上静静地看着各地呈上来的书信,书信中的内容大同小异,皆是恳请伯父出面,赶紧将这股‘风暴’止住,否则他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王延庆转过身看着这位年轻的侄儿,心中稍稍感到些许欣慰。年轻时父亲时常对自己三兄妹耳提面命,说家族最重要的就是‘上下一心’,唯有‘上下一心’家族方能兴旺发达,王家三兄妹亦是将其奉为圭臬,此生皆不敢忘。
王延庆自己的两个儿子虽谈不上纨绔,但资质确实平庸了些,要他俩走到父亲与自己这样的高度的确有些难为他们。好在自己三弟的儿子,也就是王少惊,此子天资聪颖,文武皆为年轻一代翘楚,父亲早早就将其定为王家第三代中的‘主心骨’,太后与王延庆自然也倾注所有——
试问天下有什么是比血亲更为可靠的?
若是王少惊能接替自己成为王家新的顶梁柱,那自己的两个儿子及孙儿也可高枕无忧,这个道理他自然清楚,所以这些年他将其他心思都放下,只欲将这侄子培养成‘大才’,日后不但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有朝一日甚至能接过族中的大旗。
王延庆轻叹一口气,问道:“少惊,校事府现今情况如何?”
王少惊一愣,不太清楚为何伯父突发此问。这些年他一直在校事府当差,官职不低,但却没有一点实权,甚至因此他有些埋怨姑母与伯父,为何总让他守在这样一没前途的地儿。
“校事府如今名存实亡,先帝走后校事府更是过街老鼠,提及校事府人人皆嗤之以鼻。”
校事府是唐帝当年让常之山一手组建的,明为监察百官、暗为谍视中原。可唐帝一走,常之山一失势,校事府便迅速没落,如危墙一般,人人恨不得将其推倒。
“哦?当真?”
听伯父的语气王少惊又是一愣,很明显伯父是不相信自己所说,王少惊不禁狐疑道:难不成自己身在校事府还能看错?
见侄儿面露疑惑之色,王延庆笑着说道:“少惊啊,你可曾怨恨你姑母与我,为何一直让你留在校事府?”
见心中所想被伯父揣摩出,王少惊大急,道:“伯父言重!侄儿不敢!”
王延庆拍了拍侄儿的肩膀,示意其不要太在意。随后,他缓缓说道:“你可知那常之山是何等人物?”
王少惊闭口不言,常之山何等英杰他自然知晓,但朝中、民间流传的那些英雄事迹定然不是伯父的重点。
“常之山驭军数十载,有勤王护驾之功,守关内、平六王、护京畿,当真靠的只是先帝的信任与熟知兵法?呵呵呵呵……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王延庆想起这位老对头,心中忽然升起几分欣赏,脸上也难得流出一丝赞赏。他继续说道——
“常之山深谋远虑、心思缜密,待将士又亲如兄弟,功必赏、过必罚,甚得人心,居功不傲、居高不狂,当年六王之乱多少将士甘愿为他赴死,那个景象恐怕你没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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