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跑,那游侠儿又想吃乃公的鱼了。”
一个渔夫叫了一声,提起渔具和刚捕到的鱼,撒腿就跑。
其他渔夫也听过那游侠行事,一个个脸色大变,纷纷跟随逃跑。
“站住,给乃公站住!”
远处的大胡子游侠见到这一幕,忙大步追过来。
终归是差了一段距离,等到游侠跑到河边的时候,那群渔夫早就跑没了影,河边只剩下一个老渔夫依旧握着鱼竿,悠闲自在的垂钓。
大胡子游侠瞥了这老渔夫一眼,见其五十多岁,面容方正,精神抖擞。
见到自己过来,竟丝毫不慌,颇有一番风范气度。
游侠好奇询问:“你这老翁,为何不跟着那些竖子跑啊?”
老渔夫伸手指了指旁侧的鱼篓,澹澹道:“篓中无鱼,为何要跑?”
游侠伸过脑袋望了望,果真见鱼篓里空空荡荡,不由骂了声“晦气”,顺势一屁股坐在老渔夫身旁。
这下该轮到老渔夫好奇了,他问道:“你这游侠,不去追那些小子,为何坐在此处?”
游侠理直气壮的说道:“追他们作甚。你这老翁现在虽然无鱼,但早晚能钓到鱼,届时不就有吃的了。”
老渔夫愣了下,仔细打量对方一眼。
此人衣着打扮虽显落魄,但容貌却好,高鼻梁,美须髯。特别是那双眼睛,虽然眼角尚有黄色污垢,但其目光却炯炯有神,有一种特殊气质。
就在这时,老渔夫手中的鱼竿动了动,他趁势甩竿而起,钩上正咬着一尾肥大的鲤鱼。
老渔夫暗自诧异,他在此钓了好一会儿,都无鱼上钩,怎的这游侠一来,就立刻有鱼咬钩了?
“拿去吧。”
老渔夫取下鱼钩,将还在挣扎的鲤鱼随手扔给那游侠。
游侠将鱼接在手中,眉开眼笑道:“老翁今赠我一鱼,后必有千金重报。”
“一鱼报我千金?”
老渔夫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你无能而赠,岂望报乎!且千金相报,真乃戏言耳。”
“老翁勿要见我落魄,便瞧不起人,我如今不过是‘潜龙勿用’是也!”
游侠高高的昂着头。
潜龙勿用!
这是他在家时,曾听自家学儒的幼弟所说。
他一直觉得他就是那头潜伏在水下的巨龙,只是施展才华的时机未到,还不到发达的时候。只等时机来到,便可一飞而起,如飞龙在天。
“潜龙勿用?”
老渔夫咀嚼着这四字,打量眼前落魄的游侠,目中闪过一抹诧异。
此人,果真有些不一样。
明明是落魄到求人乞食,却依旧充满自信,倒是颇有豪气。
他哼了声,说道:“你这游侠满口大话,既要以千金报我,就该留下姓名才是。”
游侠眨了眨眼。
千金相报,本是随口一说,这老渔夫怎的还当了真?
他又想到如今秦国大军虽然已经渡江南下,去打南边的越人了,但居巢中尚有数百人屯驻,终归不好随意暴露姓名。
略一犹豫后,便说道:“吾乃刘绾。”
老渔夫一直盯着此人,眼见对方神色,便知有假,挥手便将鱼竿向着对方抽去。
那“刘绾”一时不察,被抽了个正着,顿时怒道:“匹夫安敢动武!”
没想到那老渔夫性格更加火爆,大声吼道:“老夫赠你鱼食,本以你是大丈夫,没想到竟连姓名都不敢显露!还谈什么千金相报!”
眼见自己假名被戳破,游侠不仅不恼,反而惊咦的看了眼这老渔夫。
此人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倒是很有本事啊。
游侠转念,又想到自己一直畏惧的那个秦将赵佗,已经带人擒杀了楚王熊启,正在前往淮阴的路上,想来不会到此处来。就算自己在居巢泄露真名,此处的秦兵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他本是豪气之人,眼见这老渔夫颇有智计,倒也生出了结交之意。
便大笑起来:“我哪有什么欺瞒之意,不过是想试试老翁眼力。如今来看,老翁果有本事,吾之姓名,刘季是也!”
“刘季?”
老渔夫嗤笑一声:“原来是个刘家的小儿子,这名还不如刚才的刘绾呢。我看你该改个大气的名才是。否则潜龙安能飞天?”
刘季的名字被人嘲笑,他倒也不怒,嘻嘻笑起来:“我也有改名之意。不过还要先问老翁名讳才是。”
老渔夫抚着颌下胡须,自傲道:“老夫,范增是也。”
……
淮水以北,下相城郊。
一处偏远的宅邸中。
“赵佗!”
一道带有童稚之音的吼声响起,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都颤了半晌。
“项籍!”
项梁大步走进院中。
尘埃未落,在那飞扬的土尘中,九岁的项籍正瞪着眼睛,一副暴怒模样。
在他的前方,一根原本竖立的木头,已被项籍刚刚扔出去的铜鼎砸断成了两截。
木头上刻着“赵佗”两字,仿佛刚才那一鼎,已是将其杀死。
项梁皱了皱眉,呵斥道:“籍儿,吾等避难到此,自该蛰伏隐匿,如此动作,不好。”
“叔父,我要杀赵佗。”
项籍转头看来。
他年岁虽小,但其发怒时的模样,却颇为骇人。
特别是眼中重童张开,竟让项梁也不由心头发毛。
真乃我项氏虎儿!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神力,日后若能上战场厮杀,岂非百人敌乎?
看了眼刚才被其扔出去的铜鼎,项梁心中又是一叹。
没机会了。
他已经听说秦将赵佗在越地擒杀楚王熊启,并率军回秦的消息,心中十分惊惧。
两个楚王,一死一降。
秦国灭楚,已经是定局。
好在有父亲安排,让项缠在秦军征伐下相时,举城投降,使得项氏得以保存。
他项梁则带着项籍等项氏亲族,隐匿到附近观察形势。
项燕、项渠为楚国死难。
项梁、项缠则保留项氏存续。
这就是一个大家族在乱世时所做出的选择。
如今秦军因为项燕已死,对于项氏族人有宽释之意,只要顺服,便不追究罪责,以此收服楚人之心。
项梁此来,便是准备带项籍回到下相。
在这种时候,项籍却对秦将赵佗满是恨意,让他担心此子日后会惹出祸事,便开口道:“赵佗乃天下名将,尔父尔祖尚且不敌,你一个九岁孺子,安敢口出狂言!”
项籍瞪眼道:“我要学剑,以我之力,若学剑术,早晚能一剑斩下赵佗头颅,为父祖报仇。”
项梁心中一动,羊装嗤笑:“剑成,不过一人敌耳。赵佗乃秦之名将,身侧护卫不知多少。你这一剑,能敌千军乎?欲杀赵佗,唯有万人敌方可。”
项籍叫道:“既如此,愿学万人敌!”
……
淮阴城外。
一支两万多人的秦军,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此处。
黑色旌旗招展,给淮阴的楚人带来巨大的惊吓。
因为,那位在他们淮阴登位的楚王熊启,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正无言的躺在秦军的车舆中。
淮阴城外的一片林中,一个八岁的孩童,爬上大树,透过林叶的缝隙,眺望远处的那支军队。
“赵将军……赵将军……”
“背水一战,四面楚歌,擒杀楚王,降服越人。”
“赵将军,真乃天下第一名将。”
就在他喃喃低语,眼中充满渴望和仰慕的时候。
大树下,他的父亲叫起来:“信,勿要再看,该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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