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羌瘣枉为王翦帐下老将,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没想到也是个庸人。”
“几句刻在木头上的话就将他气的失了方寸,追着我方一千兵卒往前走,连后面的粮队也不顾了,真可谓蠢笨如猪。这样一来反中了兄长的妙计!哈哈哈!”
当秦将“羌瘣”率主力加速前行的消息传回来时,年轻的景驹大笑起来。
景同没有像弟弟一样失态,他只是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羌瘣一个蛮夷,遭受辱骂而暴怒也是正常的事情。只能说此番王翦命此人为主将,算是一大失策。”
景同并没有起疑,毕竟他当年是亲眼看到的左司马在赵佗此计下,如何怒火冲天,最终失去理智的。
有昭平的桉例在前,羌瘣的顾前不顾后的举动,就显得十分正常了。
甚至景同在知道羌瘣中了此计后,心中不免生出得意之色。
赵佗当年所做的事情,他景同也能做到。
想要打出一场大胜,原来竟如此的简单。
景同转头对自家弟弟道:“驹,你带五百人走。等到羌瘣主力和其粮队的距离超过二十里后,就前往两者之间,找个利于防守的地方,毁坏道路,布下路障,带着这五百人驻守于彼处。”
“在我率军击破秦军的运粮部队后,必然有信使和溃军往前传信羌瘣,届时你就见一个杀一个,能拖一时算一时。”
“只要羌瘣来不及回援后方,我就能将他的运粮部队尽数歼灭,不仅烧光他的粮食,还要把那五千秦军尽数屠灭!”
景同的声音斩钉截铁,其实他如果只想烧毁秦军粮食的话,还不至于做出种种复杂的布置。主要是在他的心里,还想着一口气将押运粮食的秦军全部消灭。
多杀一个秦人,那他们日后反攻,恢复国土时面对的敌人就会少一个。
景驹被兄长的话说的热血沸腾,顿时拱手应诺:“景驹接令,定然阻截道路,不让那羌瘣回援!”
看着景驹兴奋的下去点兵的背影,景同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他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低语道:“粮草焚尽之后,我便带兵先行退走,再以斥候严密监视羌瘣部的秦军。”
“其军缺粮,就算不会当场溃散,也定然士气大损,兵卒生怨丧失战心。届时我再带精兵出击,说不得能一战灭掉这数万秦军偏师,擒杀那秦将羌瘣而还!”
“我景同初次当主将领兵,如果能在这一战以少胜多,大破数万秦军,功勋绝不会比那赵佗的泗水一战低!”
“羌瘣,呵呵呵。”
……
东阳通往淮阴的道路上,正有一支长蛇状的万人队伍缓缓前行。
其中有数千人是穿着粗布短衣,沉默无语的民夫辅卒。
他们牵着牛马,驾着车辆缓缓前行,车辆上装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应是秦军所食的粮食。除此外还塞了许多刍稿草杆,这是牛马的饲料,也是行军打仗的必需品。
这些拉满粮食的牛马车辆之间,每隔数步,就有扛着长矛,或是持着剑盾的黑甲秦卒护卫着。
万人队伍中,有五千人是全副武装,披甲戴胄的的秦军战卒。
他们押送着车辆,往前行进的速度很缓慢。
车队的中间处,有一架装饰华丽的战车被一群黑甲秦军簇拥着。车上站了个头戴鹖冠,威武雄壮的秦将,他不时转头张望四周,看来应是负责指挥这支秦军的将领了。
再往后,有几辆似乎是装载着重要物品的带蓬马车。
其中一辆马车的车舆中,正挤着几个人。
“蒙校尉,将军已派来信使,说前面已发现楚军踪迹,想来对方是要使一出声东击西的招数,袭击吾等恐怕就在眼前了。”
车舆中,钟离眛低声说道。
自从钟离眛升爵为五大夫后,昔日的职位已经不再适合他。五大夫级别的高爵者怎能再当什么短兵百将。
屈居低爵者麾下,这不合秦国制度。故而赵佗将他派到蒙恬这支新组建的队伍下,担任一曲军候。
从一个小小的短兵百将,陡然升成掌管五千人的军候,这对钟离眛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但赵佗似乎很相信他的能力,甚至还主动勉励,说连黑臀这种家伙都能胜任军候之职,他钟离眛没有理由做不下来。这让钟离眛十分感动,一路行来,认真辅助蒙恬。
“嗯,楚军若要动手,或许就在前面的二分道。”
蒙恬眼睛微眯,所谓二分道,据向导陈婴所说,是一处特殊地势。
在二分道的路段,道路以南是一片芦苇妻妻的浅水洼地,道路以北则是一片占地十分广大的林子,远远看去,一条道路均分两种地形,故而被当地人称作是二分路。
除去那芦苇妻妻的洼地外,路北的林子又大又密,最为适合藏人,是附近最有可能埋伏的地点。
“让士卒们打起精神,胜败就在此处。”
“唯。”
钟离眛钻出车舆,传令让士卒提起戒心。
“赵将军把这任务交给我,是让我戴罪立功啊。若能击败这支楚军,佑护军粮和斩杀敌虏的功劳,至少能抵掉一部分罪责。”
蒙恬声音低沉,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这一战既是危机,也同样是他蒙恬立功赎罪的机会。
……
初夏的时节,正是林木莫莫,生长繁茂的时候。
这条道路的北侧野草疯长,树林茂密。道路南侧芦苇高大密集,形成一道厚厚的屏风。
当人藏在这林间苇丛时,身影能够被遮掩的很好,除非靠近观察,否则从远处很难看出里面是否有人潜伏着。
当然,前提是藏在里面的人,能忍受泽地密林间那些飞舞的蚊蝇。
“秦军来了!”
在林中等候的景同,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啪!
景同一巴掌拍在脸颊上,摊开手掌一看,掌心正中是一只已被拍瘪的蚊子,和一点殷红的血。
“秦军的血,也像这样红么。”
“走吧,准备杀光秦人,复我国仇。”
景同冷冷一笑,他对于此次突袭充满了信心。
一来他有八千多人,而秦军的粮草部队只有五千甲士护送,剩下的数千民夫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在突袭开始的时候,这些民夫很有可能在受惊下冲乱秦军的军阵,造成更大的混乱,反成为楚军的优势。
二来则是秦军押运粮草是以长蛇阵的阵型行进,兵力分的很开,受到突袭下,短时间内难以聚集作战,甚至领军秦将的命令在慌乱中都无法传达下去。
三来还是突袭的主动权在他们手上,何时突袭,从什么地方突袭,都由楚军来决定,秦军无法判断,故而一旦受到袭击,在没有防备下定然大溃。
有此三点优势,如何不胜?
小半个时辰后,在楚军埋伏的路段中,那支运送粮草的秦军终于来了。
楚军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他们等待着秦军的先头部队先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位于队伍中段的一辆秦军战车。
上面,那个头戴鹖冠的高级秦将还在威风凛凛的眺望前方。
“就是他了。”
“射!”
就在秦将的战车进入埋伏圈正中的时候,一声大喝下,埋伏在两侧的楚军立刻杀出来。
特别是那些楚军弩手,端着早已上好弦的弩机,对着战车上的秦将一阵狂射!
刹那之间,箭失如雨下,那秦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射成了刺猬模样,瞬间摔落下车。
“秦将已死!”
“诛杀秦寇!”
“诛秦!”
无数楚人嘶喊着从南侧的泽地,和北侧的密林中钻出来,拿着兵刃,向运粮的秦军队伍杀来。
景同已经走到另一处视野较好的地方,观望远处混乱的战局,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这秦将也太过招摇了吧?竟然连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我军射杀,如此一来,这一次突袭算是赢定……嘶……”
景同的话戛然而止,且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他惊讶的看到,远处的情况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秦将已死于箭下,那些本该在楚军突袭中受到惊吓的秦卒不仅没有手足无措,反而镇定的操起长矛剑戟,按照五人一组的数量迅速列好了战阵。
前排是剑盾,中间是铜戟,后方则是长矛。
不仅是这些看上去早有准备的秦卒,那些应该惊慌逃跑的民夫们更是面色冷静,一个个的从牛马车辆运载的那些粮食下面抽出藏好的兵刃。
同时,车舆中,那些蹲伏在刍稿草杆下的秦卒勐然掀开遮掩物站了起来,他们的手里同样是上好了弦的秦弩。
箭失飞射,冲在最前方的楚军已是倒了一片。
紧接着,那些组成战阵的秦卒和“民夫”借助车辆的遮掩,与突袭来的楚军厮杀起来。
埋伏的楚卒们不停的从林中涌出来,而道路后方的秦军士卒和“民夫”也不用人指挥,立刻有序的从后方压上来,与这些突袭的楚军展开厮杀。
道路上,血肉飞溅,惨叫声络绎不绝。
“这是个陷阱!”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景同死死咬着嘴唇。
他气的全身发抖,低吼道:“那羌瘣不是蛮夷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心眼,竟然借着此事反来暗算于我。”
“羌瘣此番作为,怎得和赵佗如此相像?”
“这些秦人,皆是些诡诈之辈啊!”
道路上,血肉飞溅,惨叫声络绎不绝。
在不停的厮杀血战中,楚军终于坚持不住了。
他们混乱的突袭队形,根本不是那些井然有序,以战阵逼近的秦卒对手。
再加上此番突袭失败,自家士气就先掉了一大截,故而在大半个时辰后,楚军先出现了逃兵,紧接着就是全线败退。
无数楚人如潮水般向着道路四周逃散。
“楚军已败!”
蒙恬站出来,振臂高呼。
“追亡逐北,立功拜爵!”
钟离眛高声大喊,指挥士卒开始对逃溃的楚军进行追杀。
“将军,秦军来了,吾等快走!”
另一侧,短兵在景同的耳边狂呼。
楚军大溃,士卒四处奔散。秦军开始向着四方追逐,眼看就要到他们这里了。
景同愣愣的点了点头,嘴里却不由自主的低语着:“我此番失败,秦军就可以一路顺利的抵达淮阴。”
“淮阴若是不保,此番抗秦之事,必将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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