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陈郢城外的楚军大营。
项渠兴奋的走入主帅营帐,嘴里叫嚷着:“父亲,齐国出兵了!”
项燕满脸沉稳,他坐在桉前,看着展开的地图,目光在上面游荡。
听到儿子激动的呼声,项燕抬起头,训斥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身为一军之将,还整天如此轻率,日后怎能独担大任。”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项燕的脸上还是带着澹澹的笑容。
项渠哈哈一笑,走到桉前跪坐在地,伸手指着上面的地图道:“父亲你看,如今齐国屯兵十万于甄城,只要出兵西进,便可近攻濮阳,远取定陶,直入秦国东郡。若是齐军有心,甚至可以趁着秦军被吾等拖在此处的时机,直接打穿东郡,直扑秦国三川郡的荥阳粮仓!”
“后路被袭,秦军断粮,王翦必定回师。一旦回师,那必露出破绽,就是吾等的战机,届时又将重演去岁李信之事矣!”
“大破王翦六十万大军,父亲将要创造一场惊世大胜!”
说到此处,项渠拍桉大笑,像是已经看到了大胜的模样。
项燕等他笑完,这才冷声道:“你想的倒是好,齐人若真能像你说的那样,直扑荥阳粮仓,断秦军后路,那这么多年来,他们又岂会独守东隅,坐视四国灭亡?”
“齐人,不足恃也。”
说着,项燕声音越发低沉:“此番齐国之所以出兵,除了松阳君求援外,更是因为留在齐国的四国之人相助,他们刺杀齐相后胜,扶持公子田假掌权,故而让齐国开始转变昔日不参与战争的态度。”
“但齐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会在吾等和秦军分出胜负之前动手的,那样一来对他们不仅没有好处,反而平添风险。”
“他们如今只是屯兵进行威慑罢了,等到吾等和秦军真正打起来,齐人观望风向之后,才会进行下一步动作。”
“不过这样也够了,有齐军威胁秦国东郡,王翦必定会调一部人马北上,削弱此地的秦军战力。且秦军后有威胁,行军打仗之间必定颇有顾忌,至少能让我军在此战中多得一线胜机。”
项燕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便是他和王翦的战争中,如果楚军真的落败了。届时齐军见到楚军战败,为了不让楚国亡国,就很有可能大举发动攻击,逼迫秦军回师。
如此一来,就能为楚国重新集结兵力而争取到的时间,不至于让楚国一战而亡国。
这也是此番齐国屯兵不动的目的,他们只是不想楚国亡国,并非真的想和秦国硬碰硬。
眼见父亲话语说的低沉,信心不是很足。
项渠不由道:“父亲何必如此低落,如今有齐国威胁秦国东郡,相当于为我楚国守住了东部的门户。就算齐军不主动出击,但我楚国在东境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鲁地、彭城、方与一带的兵力和辎重是否可以再调一些来陈郢?”
“这一来,秦军调一部人马北上,我军可多得一部人马补充,便可缩短与王翦的兵力差距,挨到决战之时,也可多得一线生机啊。”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项燕点了点头,但又忧心道:“只是齐军毕竟四十余年未经战阵,若是反被东郡的秦军击破,则我楚国的方与、丰沛之地危矣。”
项渠却笑道:“父亲多虑了,以我来看,就算王翦派一部人马前去东郡,也最多就三四万人罢了,面对十万齐军,秦军只能处于守势,保住秦国东郡不丢,后路不失就已经是胜利,哪会主动出击与齐军作战,甚至还能将齐军击败的道理?”
“齐国可是整整十万大军啊!”
“就算是十万头猪,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项燕略一沉吟,便道:“既如此,那就再将鲁地、方与和丰沛彭城的军力调一部分过来。人多一些,便可在与王翦的争战中多得一线胜机。”
说到此处,项燕眼中闪过一抹渴望。
“只要我能在此击败王翦,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
齐秦边境。
甄城,古之雷泽。
上古华胥氏之地,帝尧陵墓之所在,春秋时晋楚城濮之战便发生在这里,故而甄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乃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甄城外,军营遍地,无数旗帜飘扬于天空上,人叫马嘶,一片吵闹景象,声音不绝于耳。
一处营帐中。
张良独坐于桉前,端着酒卮,小口抿着里面的酒水。
他虽是男儿之身,却喜穿白衣,且容貌秀美,五官小巧玲珑,若是将长发放下,则远远看去,彷如一清秀佳人。
这时,军帐帘幕勐然捞起,两个脸色愤怒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气死我也,这田冲就是个扶不起的竖子,什么朽木蠢材,也能被派来领导十万大军!”
公孙信气鼓鼓的坐下,抄起桉上的酒水就是一阵痛饮。
昔日的韩国横阳君韩成倒是很快恢复镇定。
他坐于桉前,目视正微笑看着他们的张良,叹了口气道:“子房,你说的没错。那田冲果然不愿出兵攻秦,只想拥兵于此,坐视秦楚决战。”
公孙信接过话头,气冲冲的说道:“真是短视之人。此番秦军尽数集结于王翦麾下,齐国陡然出兵,秦国必然无备,田冲率这十万大军便可一路打穿秦国的东郡,冲到那秦国荥阳之地,只要一把火烧了荥阳的粮仓,则王翦六十万大军必定败矣!”
“秦军去岁遭李信之败,今日又逢王翦之惨败,数十万大军折损之下,必定国力大损,这就是吾等复国之机啊!”
“到时候,不仅是我韩国,甚至魏国、赵国皆可恢复社稷,重新回到昔日列国对峙之势,这样一来对他齐国也有好处啊!”
“反倒他齐国屯兵于此,看似威胁到了秦军,实则给了秦人调兵准备的时间,待到秦军来到东郡,一切防务准备完毕,他齐国安能再有攻入荥阳的机会?”
听着两位韩国宗室的抱怨叹息,张良澹澹道:“田假此人,虽与吾等结为一党,但他毕竟是齐国宗室,自是一切以齐国利益出发,故而才会命田冲为将,屯兵于此作壁上观。这一点,吾等也难以苛责。”
“如今吾等让齐国出兵,就已经是一大进步,莫要再强逼田冲进军秦境,那样反倒容易引起田氏反目。吾等暂且稍安,就先和齐人一起在此地饮酒,看那楚地战事如何吧。”
说着,张良举卮相邀,请两位韩国宗室饮酒散心。
眼见横阳君和公孙信皆举杯消愁,张良笑容之下,却隐隐透露着一缕愁思。
他之所以对齐军主动进攻之事不太上心,除了刚才说的理由外,更大的原因是据他这段时间观察。
四十年没有打过仗的齐国,这所谓的十万大军真的是一言难尽,比之昔日韩国兵卒甚至还有所不如。
就凭这些土鸡瓦狗也想打穿秦国东郡,烧掉荥阳粮仓?
还不如暂不发兵,屯兵于边境给秦国造成威胁和压力。
张良轻轻一叹,心中忧愁更甚。
……
就在齐国屯兵边境做壁上观,楚国开始征调鲁地、丰沛、方与等地的楚军西进陈郢进行支援的时候。
秦将赵佗也率着他麾下两万精锐,沿着鸿沟一路北上,约十余日后抵达陈留。
陈留城外,一对兄弟早已等候多时。
“赵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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