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蓟都。
“败了,败了。”
燕王喜坐在王榻上,嘴里不停嘟哝着,双目有些呆滞。
“父王,此战虽败,但我燕国未尝没有再战之力。”
燕丹趴在地上,仰头含泪。
原本目光呆滞的燕王喜被这话一下刺激到,他突然发出一声大吼。
“战,战,战。战你母乎?”
“你个竖子,豕犬不如的东西!”
燕王喜气急败坏,从榻上一跃而下,上前就要去踹燕丹。
但他太过激动,一脚没踢中,反倒把自己狠狠摔在地上,连头上的冠冕都给摔掉了。
“父王!”
燕丹垂泪大叫。
“孤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让你去率领大军,造成如此败局。啊啊啊!还有若非是你想出什么让荆轲刺秦的馊主意,我燕国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什么刺秦成功,秦必大乱,狗屁,皆是狗屁!逆子误我,误我燕国啊!”
燕王喜一想起易水之战的惨状,怒火上涌,从地上爬起来,狠狠踢踹燕丹。
燕丹挨了几脚,感觉实在扛不住,爬起来往殿中柱子绕走,愤怒的燕王喜亦跟在后面追。
一父一子在这宫殿中不停追逐怒骂,让这原本清冷的燕宫多了一丝疯癫的味道。
良久,燕王喜追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大哭起来。
“我燕国八百年社稷啊,没想到今日竟然要亡在我的手中。我若去了,还有何面目见先君昭王,先祖召公啊!”
燕王喜哭的伤伤心心,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主宰百万庶民的燕国王者,变成了一个伤心脆弱的老人。
燕丹亦落着泪跑过来,他抱住燕王喜道:“父王,父王,不要灰心,我们还有救的。”
“当初齐国灭我社稷,杀我先祖王哙,占据我燕国整整两年时间。那时的形势比现在更加糟糕。但结果如何,我燕国最终还不是复国了,甚至先君昭王联络五国伐齐,反灭了那不可一世的齐国。”
“当年的齐湣王号称东帝,其疯狂残暴比现在的秦国丝毫不差,最后还不是国亡身死。所以我们不能放弃,我们还有反击的能力!”
被燕丹这么一说,燕王喜倒也冷静下来,他看着燕丹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良策?”
燕丹伸手抹了抹泪,将早有准备的谋划说了出来。
“易水之战我燕国虽然败了,但国境之内还有子民两百万,只要尽起国中男子,还能再得数十万人马,未尝没有一搏之力。”
“且秦无忌自下都传信,他会聚集残兵,死守武阳城。以武阳的城坚墙固,再加上粮草充足,足以硬扛秦军很久。”
“我们趁着这段时间,重拾合纵,以金玉贿楚,以地割魏、齐。那楚国和秦国是世仇,自白起攻陷郢都以来,秦楚之间的仇恨便无可消弭。他楚国又是合纵之长,只要我们提议,楚国一定会答应的。”
“魏国如今虽然臣服于秦国,但实际是外亲内疏。加之三晋中韩国和赵国已经被秦人灭了,魏国早晚也会被秦人吞灭。魏王日夜担忧害怕,若是有我们和楚国提议合纵,那魏王必定答应,如此一来三国联盟就成了。”
“至于那齐国,虽与我燕国有世仇,且多年不参与伐秦之战,但我们若是答应割地,再贿赂齐相后胜,想来也能将他拉入联盟。”
“四国联盟若成,便能与秦人抗衡。我们若是再联络北方匈奴,让其自秦人后方南下,则五国攻秦之势形成,未必不能重现当年昌国君一战灭齐的辉煌。”
燕丹说话铿锵有力,仿佛说出来就能成功似得。
燕王喜满脸漠然。
燕丹这主意,其实就是当年太傅麴武所献的计策。
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匈奴,其后乃可图也。
只是如今三晋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魏国,楚国也是内乱刚息,这计划比麴武提出那会儿更难以实现。
燕王喜淡淡道:“就这?”
燕丹咬牙:“我还有一策,昔日我为质咸阳时,曾见过秦国右丞相昌平君。他是楚国公子,当今楚王负刍的兄弟,虽然做了秦相,但他心向故国,曾劝阻过秦王不要灭六国社稷。如果我们遣一说客,对昌平君晓以利害,若燕国今日亡,楚国也存不了多久,昌平君或许会看在楚国的份上,祝我们一臂之力。”
“嗯,就按你说的办吧,这事情交给你了。”
燕王喜叹了一声,他现在真的没办法了,聚集的十数万燕军精锐一战尽没,正面已是打不过了。
也只能按燕丹这法子死马当作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吧。
燕王喜疲惫的摆摆手,让惹出这场大祸的儿子退下。
看着燕丹离去的背影,燕王喜虚弱的坐在空旷的大殿中。
他喃喃道:“若是诸事不成,就去辽东吧,躲到那偏远苦寒之地,好歹能存先祖血食啊。”
燕丹踏出宫殿,刚才在燕王喜面前胸有成竹的模样一下就消失了,他扶着丹陛前的石栏,才让颤抖的身体不至于倒在地上。
“荆轲!”
他咬牙切齿,想到刚才燕王喜打骂他时提到的荆轲之语,这让燕丹愤怒无比。
曾经,太傅麴武向他献纳连结三晋齐楚,共抗秦国的策略,他嫌收效太慢没有采纳,而是选择了荆轲刺秦这种直接快速的手段。
荆轲啊荆轲!
这个被他奉为上宾,献上一切,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男人,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变成了一个小丑。
这一切都是因为荆轲杀死了原本的副手秦舞阳,选择了一个不知底细的高佗作为副手。
“高佗!”
一想到这里,燕丹的恨意越发涌了出来。
他看向殿外等候的亲信,低吼道:“还没有把高渐离找到吗?”
那亲信连忙俯首道:“禀太子,高渐离被宋意藏匿,我们还在寻找。”
燕丹五官越发扭曲起来。
高渐离。
此人是荆轲的好友,据说也是高佗的远方亲戚。
燕丹无法报复高佗,也拿死掉的荆轲没办法,只能找高渐离撒气了。
谁料到,他手下的门客宋意得知此事,竟抢先带着高渐离躲了起来,不仅让燕丹这口气释放不出来,反而越发堵在胸口。
“找,搜遍蓟都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我要把宋意和高渐离通通车裂,通通车裂!”
燕丹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里尽是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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