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兮彤的心重重跳了起来。
杨四十接着说,他上学时看到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骑着一匹马进了枢密院。
”你没认错?“马兮彤问,她记得官军攻打司空山时,杨四十只在寨墙上远远看到过史弼。
”应该没错。“杨四十道,”狗贼在山前挑战时,我一直盯着他看呢。“
马兮彤吸了口气,要杀的人终于来了。
为防万一,第二天早上,她悄悄来到南轩书院旁。
果然,在差不多书院开门时,两匹马一前一后朝枢密院方向去了。前面马上坐着的正是史弼。他挎着一把腰刀,后面跟着的像是他的随从,身上也带着刀。马兮彤急忙躲到树后,直到史弼离开。
史弼的出现让马兮彤明白,她和杨四十留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再经过几次观察,两人发现史弼每天傍晚离开枢密院后都要经过镇淮桥,那里显然是最佳的行刺地点。
动手的那天早上,杨四十和平常一样去书院读书。马兮彤留在住处稍作清扫,她决定无论成功与否,行刺之后就直接离开建康,反正房租早已付清。
过了中午,杨四十没有回来。马兮彤吸了口气,这表明史弼和平时一样早上去上班了,今晚肯定要动手。于是,马兮彤背起行囊,关上房门,悄悄离开了梁家小院。
傍晚之前,她来到镇淮桥下,杨四十已经等在那里,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马兮彤分了一支短枪给他,两人就在桥下躲藏起来。
天色渐黑,陆续有人从枢密院和南轩书院的方向走来,马兮彤首先看到了梁栋,他过桥后匆匆往家去了。马兮彤想起一事,忙戴上准备好的蒙面布,然后让杨四十也戴了。
两人继续等待。天色越来越黑,路过的人越来越少,史弼仍未出现,难道他今天打算住在枢密院了?
正当马兮彤忐忑不安之际,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史弼和他的随从来了!
马兮彤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枪。过了片刻,史弼骑着马来到桥头,身后是他的随从。马兮彤和杨四十对视了一眼,然后纵身从桥下冲出来,朝史弼猛扑过去。
史弼吓得一拉缰绳,马儿前蹄扬起。马兮彤已经冲到马前,举枪朝他猛刺。史弼向旁边一闪,马兮彤的枪一下子扎在他左臂上。史弼大叫一声,滚鞍落马。杨四十紧跟着朝他冲去。
这时,史弼的随从已跃下马,拔刀挡住了杨四十。史弼不顾伤痛,也拔出腰刀抵挡马兮彤。两人立即叮叮当过了几招。
另一边,杨四十终究不习惯用短枪,而史弼随从的武艺出人意料地好,几招过后,一刀刺中杨四十的肩膀。杨四十惨叫一声,短枪脱手。
马兮彤撇下史弼,大叫着扑了过来。随从猝不及防,被她一枪戳倒。马兮彤立即回过头,可史弼不见了!
此时天色已黑,两人行刺后可以乘夜逃走,史弼也同样可以借黑暗逃走。马兮彤胡乱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失望之余,赶紧察看杨四十的伤势。
杨四十捂着肩膀说:”我没事,快点走吧。“
马兮彤扶着他就跑,可是没跑多远,杨四十的呼吸急促起来。马兮彤手一摸,立即惊叫道:”四十,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杨四十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马兮彤暗叫不好,这样的伤势如何逃出城去。她心中飞转,一咬牙,扶起杨四十就朝另一个方向跑。杨四十的步子越来越慢。
马兮彤着急地说:”四十,坚持住,就要到了!“
杨四十恍惚地点点头。
终于,梁家小院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马兮彤几乎是拖着杨四十来到门口,然后用力敲门。”快开门,是我!“
不多时,梁栋伸出头来,一见两人的样子,脸上大惊。”这是......“
”他和人打架受伤了。“马兮彤说着,扶着杨四十来到自己的屋子。
杨四十这时已神志不清,马兮彤把他拖进屋,让他躺到自己的床上,然后一回头,才发觉梁栋也跟了进来。
”哎呀,这个样子须得请郎中。“梁栋着急地说,”让我去.....“
”不行。“
马兮彤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回头察看杨四十的伤势。
杨四十这时已经昏了过去。马兮彤当即撕开他的衣裳,打算为他包扎。梁栋在一旁手足无措。马兮彤问他要清水和包扎用物,并再三叮嘱他不许请郎中。
梁栋点头照办,不多时,又亲自拿来,还有一些金创药。马兮彤费了半天,才为杨四十包扎好。
她正想喘口气,远处传来喧闹声。马兮彤脸色大变,梁栋赶紧出去查看,马兮彤看了看房内,急忙把屋子收拾好,并尽量擦干血迹。
这时,有人开始敲院门,马兮彤听见梁栋把院门打开,立即到房门口偷看。只见一群官军举着火把冲进院来。
”军爷,这深更半夜的有何要事?“梁栋连连拱手。
”有贼人行刺枢密院史大人。贼人受了伤,朝这儿跑了。这附近每户人家都要搜!“
官军头目一边说,一边让手下兵士动手。马兮彤听得脸上发白,急忙拿起短枪。
“军爷行行好。“只见梁栋立即拦住那头目,然后指着几间屋子说,“这边是拙荆和两岁幼儿,那边是鄙人的闺女,就这点地方,贼人无处可藏啊。”
”统统要搜!“那头目怒道。
梁栋又拦住他,一边大声说:”那就先搜拙荆的屋子吧。另外一间可是我未出阁的女儿。”
马兮彤听后心中急转,赶紧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些用物放到桌上,然后把行囊塞到床上,自己一咬牙,也爬上了床。
杨四十仍然昏迷不醒,马兮彤将他往里挪了挪,接着放下床帐,咬牙脱去了自己的外裳,又解开头发披在肩上,最后把短枪放在身边。
她刚做完这一切,房门就开了。梁栋和那官军头目出现在门口。
”爹,他们这是要......“
马兮彤从帐中伸出脑袋和半抹香肩,一边哭似的叫着,一边抓着帐子乱抖。
梁栋连连哀求。“官爷,黄花大闺女的屋子你也要搜,哎呀,这今后如何让在下见人?”
那头目朝马兮彤看了一眼,冲手下一挥手,一个士兵踏进一步,弯腰用火把在地上照了照,抬头说床下没人。
那头目又一挥手,便带着手下走了。梁栋连忙关上房门,马兮彤长出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阵,等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她这才把衣裳重新穿好。这时,又传来敲门声,她下床一看,是梁栋。
“官军总算走了。”梁栋摸着额头说。
马兮彤当即盈盈下拜。“多谢先生搭救。”
梁栋连忙让她轻声。“你们好好歇息,明天再说。”
然后梁栋便转身走了。马兮彤又长长舒了口气,可回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杨四十,她的心再次沉重起来。
天亮时,梁栋又来看了一回,就匆匆去书院了。
马兮彤一个人照料杨四十,想到他又一次受伤,不由后悔要是再多练几个月再去行刺就好了,反正史弼天天走那条路。这都怪自己没策划好,行动时也没好好照应杨四十。
马兮彤正凝视着这个昏迷中的少年,忽然听他嘴巴一张,口中含糊道:“马姐姐,嫁......嫁给我。”
马兮彤顿时又脸红起来,心中不知怎的浮现出杨四十那几张写着几百个数字的纸来。
到了傍晚,梁栋回来说,官军仍在城里大搜。他让马兮彤放心,他已告诉书院,杨四十生了病,不能去读书了。马兮彤又连声感谢。
梁栋问她为何要行刺史弼,马兮彤抿嘴道:“他杀了我爹娘......”
梁栋理解地点点头,说史弼力大无比,又精于箭术,早早被忽必烈看中,攻打襄阳时立了头功,不知杀过多少人。
马兮彤接着反问梁栋:”先生为何肯冒如此大风险搭救我姐弟?“
“你是毛少侠的未婚妻啊。”梁栋脸上微笑,“我告诉过你,在茅山时毛少侠对我不薄,那可不是胡乱说的。
那时我刚失业,手中拮据,又冲撞了茅山大法师,多亏毛少侠代我承担,还尽力接济。不瞒姑娘,就是我如今这个教授,听说也是他托人替我找的。”
马兮彤听了,不由咬起了嘴唇。梁栋接着就说起道一在茅山时如何为他讨来两百贯钱的事。马兮彤听得只好脸上微笑。
又过了一天,杨四十的伤势没有变化。马兮彤心中忧虑,再这样下去,只好冒险去请郎中了。
到了下午,梁栋还没回来,门口却来了个道士。马兮彤躲在屋里,看着梁妻热情地将道士迎进来,直接安排进隔壁杨四十原来的房间。马兮彤心中忧虑,不知这道士是谁。
傍晚时,梁栋回来没多久,马兮彤听见他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梁栋身旁就站着那个道士。
“令弟有救了。”梁栋兴奋地说,“这是舍弟梁柱,在茅山修道,精于医术,他来这里看我,真是巧了。”
马兮彤大喜。梁柱当即察看了杨四十的伤情,说伤得很重,自己医术有限,不能医治。梁柱显然已经从哥哥那里知道为什么不能请郎中的原因。
“我在茅山修道。”梁柱提议说,“茅山高人众多,又多出灵药。我看杨兄弟的伤至少要数月才能好。不如将杨兄弟送去茅山医治。”
“真的能去茅山?”马兮彤更是惊喜。
梁柱肯定地点头。
于是,在他的安排下,趁官军搜捕慢慢放松,马兮彤将杨四十塞上一辆车,两人到了秦淮河边,在那里搭上一条船,沿着弯曲的小河走了几天,就安全抵达茅山脚下。
梁柱将两人安置在山下的小镇中,杨四十便开始了漫长的疗伤和恢复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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