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冲到门外,看了一眼周围,突然腾身而起,一下子窜到房顶上,嗖嗖几下就没影了。何通判高喊捉贼,众人正不知所措,小天师大喊一声,“贼人休走!”,也腾身而起,追了下去。
众人正议论纷纷,又一个人影从房中冲出来,正是道一。他一直陪着何家小姐躲在帷幕后辨认来领谢礼的道士,身边还有两个官差。何家小姐认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认出谁来,道一此时恰好内急,便示意幕前何家管发谢礼的仆人暂停一下.。
谁知道一刚离开,两个官差便命令重新开始发谢礼。等道一从后门解手回来,还没进屋,就听到了里面的叫嚷。他立即冲进屋子,何小姐指着门口叫道:“坏,坏人!”
道一扑到门外,两个官差正在原地乱转。何通判指着房顶大叫抓贼,道一张望了一下,伸手抢过一个官差的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也纵身上房,朝贼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不一会儿,他已经出了镇子,来到茅山脚下,远处出现了小天师的身影。小天师朝山上追去,道一也跟着上了山。
没跑多远,小天师急向北转去,过了元符宫所在的积金峰,来到北面二茅峰的西边。此处是一块谷地,名叫黑虎谷,道一也来过。谷中只有一座小道观,叫凝神庵,道一望见小天师直奔那里而去,很快消失在庵内。
道一冲到墙边,一跃而入,立即听到一阵打斗声。道一循声冲过去。只见后面的院子里两个道人正在夹攻小天师。道一大吃一惊,因为两个道人他都认得,年长的是凝神庵主持罗山道长,年轻的则是郝诚,元符宫许大法师的两名亲信弟子之一。
此时罗山道长右手持一柄五明降魔扇,左手拿一柄黑黝黝的令牌,都是茅山术士作法用的法器。罗山道长招数怪异,赫诚也攻势凌厉,在两人的夹击中,小天师左躲右挡,已经应付不过来。
道一大喝一声,冲了过去,加入战团。郝诚见小天师来了帮手,而且是半年前在龙虎山战胜三山顶尖弟子的人,他一下子慌了。没过几招,道一腾身跃向罗山道长,同时以刀代剑,反手朝赫诚来了一记“断云飞尽”。郝诚万没想到这招是奔他来的,猝不及防,当即胸口中刀,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道一这才扑向罗山道长。
在他和小天师的夹击下,罗山道长也很快招架不住,忽然间,他右手降魔扇一挥,口中念了一声咒,同时左手令牌朝地上摔去。只听轰隆一声,大团黑雾弥漫开来,数丈之内一片昏暗。等黑雾散去,罗山道长已经不见人影。
道一冲向还躺在地上的郝诚,连点他几处大穴。郝诚血染前胸,仍不住喘息。小天师冲过来喝道:“罗山道长才是你师父,对不对?”
郝诚轻轻点头。道一又大声问道:“你们去没去过关中一带!”
郝诚脸上不解。道一掏出那块刻着“江南木客”的圆牌。“这牌子你见过没有?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师父的?”
郝诚露出诡异的笑容,断断续续地说:“见过......我就有......师父也有......呵呵......谁没有这玩意,许大法师也有......嘻嘻......”
他笑到这里,忽然停止呼吸,然后双手一松,气绝而亡。小天师二话不说,在他身上一搜,果然找到一块圆牌,和道一手里的一模一样。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赫诚长相平常,罗山道长年过五十,都不可能是抓走箐儿的人。郝诚说谁都有这牌子,许大法师也有。许大法师自然不会是行邪者。何止是他,连张天师不也缴到过一块。
有牌子的未必是,没牌子的未必不是,谁都可以把不知哪里弄来的牌子留下......或许抓走箐儿的人根本不在江南!道一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浑身像泄了气似的软了下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道一抬头一看,只见一大帮元符宫道士冲进了凝神庵,为首者正是许大法师。
小天师立即迎了上去,和他说了几句话。许大法师脸上惊讶,然后把手一挥,手下弟子就冲向各个道房,把里面的道士统统抓了出来。随后,许大法师和小天师一起来到道一面前。
”没想到黑茅术的传人就在贫道身边......“许大法师脸上有点尴尬,”这回多亏了毛少侠,才能将他挖出,去除我上清派一大隐患。”
小天师也说:”毛少侠这回可立了大功,不仅是上清派,符箓三山都要感谢他呢。“
”哪里哪里。“道一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恰好听说何通判家的事而已。“
许大法师点点头。”罗山道人施邪术迷惑何家小姐,罪不可赦......”
“慢着慢着。”道一忙说,“是郝诚去的何家,何小姐认出了他。”
许大法师盯着道一说:“少侠错了,是罗山道长和这凝神庵的道士在施邪术,装扮成郝诚!郝诚识破他们的邪术,追到这里,却不幸被杀。”
道一张口结舌,“这......”
“少侠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吧。”小天师脸上堆笑。
道一这才明白许大法师的用意,喃喃自语地说:“何小姐认出是他,别人也肯定有认得他的......”
“只要少侠不说,别的事由贫道来办。”许大法师也笑容满面。
道一想了想,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许大法师连声道谢,小天师也表达了谢意。道一便下山去了。
......
果然没两天,茅山镇上流传的消息是,凝神庵暗中传授邪术,还想嫁祸元符宫。上清派在许大法师的领导下查出真相。许大法师并亲率弟子剿灭凝神庵,铲除了黑邪术。在此行动中,弟子郝诚不幸身亡。道一听了只好叹息。
又没过两天,梁栋的妻子晚上回家,说何通判把她辞了,因为何通判决定居家离开茅山,到别处去。梁妻哭哭啼啼地说:”这下怎么办呀,饭都没得吃了。”
两个孩子听见也是大哭。梁栋气得叫道:“别哭了!我去找活干就是!什么活都干!”
说完,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儒冠,朝门外扔去,却正好扔到道一怀里。道一接住儒冠,还到梁栋手里,一边说:“梁兄,先别那么急,茅山没人要你教书,别处说不定有呢?”
“你以为我没在找啊。我一直在给建康各处书院去信,还有苏州,杭州......”梁栋抓着儒冠,脸上留下泪来。
道一也只好叹气。
第二天一早,他上山来到元符宫前和小天师见面。小天师问他今天想去哪里看看。道一却反问道:”张天师在建康认得人多么,比如书生?“
”当然。“小天师脸上微笑。”江南哪里没有我天师道的弟子,就算那些名士大儒也时常前往龙虎山参拜。”
“那就好。”道一随后说了梁栋的事,让小天师能否在建康给梁栋介绍份工作。“这回我能知道何通判家的事也多亏梁妻在何家做事。”
小天师点点头。”说的也是......毛兄放心,我会留意的。“
道一谢过小天师,却没和他去别处道观,而是进了元符宫来找许大法师。不知怎的,这回他踏进元符宫,觉得里面道士的脸色都好多了。许大法师在小客厅热情地接见了道一,并对他大加赞扬。
“这回何通判家一事,我元符宫可谓因祸得福,不但成功剿灭邪道,茅山各门派也开始对元符宫俯首帖耳。这些都得感谢少侠......”
“是啊是啊。“道一嬉皮笑脸地说,”大法师要谢我就给我些钱吧,谢人哪有比钱更好的呢?“
许大法师嘴巴一张,完全没料到道一会开口讨钱。”这个......好吧,少侠想要多少?“
道一伸出两个指头。”二百贯足矣。“
许大法师点点头,命人取来钱给了道一。道一谢过他便离开了元符宫。
回到山下的住处,梁栋正和妻子愁眉苦脸地坐着。梁栋虽放下了书生的架子,开始找别的活干,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别的活他也还没找到。
道一走到夫妻俩面前,取出那二百贯钱说:”大喜啊梁兄!这是元符宫许大法师赏给你的。他说,多亏了你,他才能从何通判家的事找到线索,剿灭了茅山邪道。“
梁妻一听,脸都亮了,梁栋却勃然大怒。”我不要姓许的钱!这是他勾结山下地主得来的!你拿回去!”
道一再三劝说,梁栋坚决不收。道一只好收了起来。他转身刚出门,梁妻立即跟了出来,道一知道她的意思,便将钱给了她。梁妻千恩万谢地走了。
次日,他再去元符宫找小天师,却得知小天师有事去建康了,不过安排了其他人领道一去各道观访问。道一跟着那人去了,不过意兴阑珊,因为他越来越确信抓走箐儿的恶贼不在茅山。
又过了几天,梁栋忽然请他吃酒。道一见梁栋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忙问怎么回事。梁栋说刚收到信,建康的一间书院请他去教书。道一连忙道贺,也不知这工作是否是小天师给他找的,得等小天师回来才知道。
道一第二天便去元符宗找梁柱,把这件喜事告诉他。梁柱上回被迫让哥哥到山下去住后,自觉无颜,只来山下看过哥哥一次,梁栋也很不待见他。这回听道一说哥哥要回建康了,便跟着道一下山来见哥哥。
梁家还沉浸在喜气中,道一知道,他们马上就会离开茅山。几个人谈及此事,梁柱问道一准备搬到哪里去住,道一说随便找个地方就是了。梁柱提议道一搬回元符宫去,说现在元符宫道士对他已另眼相看。道一想了想答应了,住山下毕竟是要花钱的。
于是,道一辞别梁栋,回到元符宫居住。梁栋一家也很快去建康了。道一已经没心思继续在茅山寻找了,可小天师还没回来,箐儿师父也始终没露面,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便闲在了元符宫。
......
又过了几天,他正在道房想心思,梁柱兴冲冲地找来。“毛少侠,稀客!稀客来了!”
道一问他是谁来了,梁柱笑而不语,拉着道一就走。道一跟着他来到一处客厅,远远望去,只见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坐在那里正与许大法师侃侃而谈。道一大吃一惊,来的竟然是赵孟府!
他记得梁柱说过,赵孟府以前常来茅山,而自许大法师继位后,就很少来了。梁柱说,赵孟府这回来是找许大法师谈湖州升元观杜道长的事。梁柱让道一在外面等着,等赵孟府谈完正事再进去。
很快,赵孟府像是谈完事情从里面出来。道一和梁柱一起迎了上去。赵孟府见到道一,脸上惊讶不已。
“去年西湖一见后,听说马姑娘生了重病,性命危在旦夕,少侠不远千里,送马姑娘去阁皂山看病。如今马姑娘已经康复,少侠却不见人影,没想却到在这里。”
道一啊了一声。“子昂兄如何知道马姑娘已经康复?是阁皂山后来传回的消息么?”
赵子昂点点头。“草窗是这么说的,月前我见到她时她也的确像是好了。”
“什么!”道一惊叫起来,“你刚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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