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暴露

  第353章暴露【7K二合一求票!】

  姜星火挥挥手,打断了慧空想要说的话。

  慧空闻言,点了点头。

  姜星火回房间继续批阅公文,慧空则是留在外面忙活,从刚才姜星火和宋礼聊天的井口挑起水桶,用井水将那个叫做牛真的白莲教左护法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

  这个左护法重伤后已经昏迷多时,此时也没什么反抗能力,身边又有数名姜星火的侍从甲士看守,自然不虞掀起什么风浪。

  慧空先是用高纯度酒帮他擦拭双肩、背部和腹部几处刀伤进行消毒,然后拿出针线,把主要伤口缝上,最后使用他拜师道衍前所在的寺庙里的特产金疮药,涂抹次要伤口。

  “嘶……”

  随着慧空小心翼翼地将伤口上的血液挤压到一起,半路被疼醒的牛真顿时疼得吸气不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这可是连麻药都没打一星半点的手术,针拐进肉里那是真疼。

  “阿弥陀佛,忍住!”

  说完之后,慧空又给他涂上另外两道伤口的金疮药,随后,便是用干净的布条缠绕,固定好伤口。

  等慧空忙完手里的事情后,进门就看到国师大人靠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记住网址m.97xiaoshuo.cc

  姜星火倒不是在休息,最近精神高度紧张,实在是睡不着,而是在思索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

  随着大黄浦-上海浦的打通,从华亭县收缴的第一批粮食,可以顺着这条河道转入水流趋于凝滞的吴淞江,溯江而上,抵达太湖沿线的战场。

  那就意味着明军的总攻即将开始,而这场在永乐元年发生的小规模叛乱确实是小规模,因为如果严格来讲,实际上只涉及到了苏州府的太湖流域周围几个县,叛军的实际人数并不会超过一万人,而之所以号称十万之众,乃是因为裹挟了七八万百姓的缘故。

  由此也可以看出,白莲教这次夜袭失败,损失了一千余人,而这一千余人可都是白莲教秘密训练多年的士卒,这是真的伤筋动骨了,说是折了老本也不为过。

  白莲教虽然还存在着,但早已不足为虑,说句有些半场开香槟的话,战争尚未结束,姜星火就已经在考虑战后的问题了。

  战后江南的主要变革,无非就是两点。

  第一点,要针对这次江南平乱,诸府官员的表现,奏请永乐帝进行人事上的调整。

  涉及到的府也不多,刨除已经被清洗过的常州府,剩下的就是苏松嘉湖四个府而已。

  能者上,庸者下,支持变法者留,不支持变法者滚。

  大不了换十几个知府、同知、通判、推官.就这么简单。

  对于当下的大明来说,吏治这种东西,短时间内能治标,能够推动变法,不影响新的制造力的出现与崛起,就已经足够了。

  除此以外,则是包括税制、教育等各方面变革的具体推行,只有以江南为试点推行下去了,才好更顺利地在整个南直隶进行推广。

  第二点,便是注意进厂时机了。

  江南的水患问题在于水利工程的荒废,导致疏解洪水能力严重不足,所以必须重建环太湖圈的各条支流、湖泊的水利设施,并且进行因地制宜的调整,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大工程,正是以工代赈的最好项目。

  除此以外,水利工程建设好了,江南的粮食产量也会进一步提升.在农业社会,水利工程和粮食产量一定是画等号的,为什么秦国变法里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大修水利?这便是说,有了良好的水利工程,粮食才能稳定地产出乃至增产,才能供养更多地人口,有了更多可承载的人口,就有了争霸天下的兵源、税基。

  关中自秦汉以来,成为王霸之基,这个“基”到底是谁打下来的?而关中为何自隋唐后,又逐渐没落?

  两岸黄土,泾渭难分,便是答案。

  而江南的治水一旦处理好,水利稳定导致的粮食增产,就可以弥补因为部分百姓进厂打工,而使劳动力减少导致的粮食减产。

  一加一减能做到动态平衡,江南就不会再出现大的乱子,白莲教从人口和动乱两方面都失去了基础,自然就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了。

  “小僧已经将那些伤口都清理干净了。”慧空走近姜星火说道。

  姜星火嗯了声,睁开眼睛,说道:“辛苦了,对了,最近荣国公可有讯息?”

  “没有,不知道师尊在忙什么。”慧空话锋一转,“不过小僧研究了一番师尊的文稿,关于国师即将培育出来的‘邪龙’倒是有些疑惑,只是见国师最近太忙,未敢打扰。”

  “你想问?”

  慧空笑着回答:“小僧自己想问。”

  姜星火挑眉看向慧空:“那文稿又是怎么回事?”

  慧空继续说道:“当初师尊跟着国师您听课,但他老人家有时候太忙,于是便遣我每天早晚都会去诏狱蹲守。每当纪指挥使派人记录的东西从国师您那儿出来的《姜先生讲课笔记》,按惯例会给大天界寺送一份,小僧都会去找他询问关于您的事情。”

  听慧空这么一说,姜星火微微恍然,竟还有这段故事。

  “下午去大黄浦那边,有空的话再给你解答吧,若是没空,就得改日了。”

  “走吧。”

  姜星火起身,说道:“去审审这位白莲教左护法,看看有没有什么惊喜。”

  两人走出来的时候,院落又开始躺着装死的白莲教左护法牛真突然动了动。

  慧空转眸看去,发现那人跟刚才疼的龇牙咧嘴也不睁眼不同,此时居然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侍从甲士纷纷把手按在了刀柄上,一旦其人试图暴起伤害国师,便可立即将其斩于刀下。

  “哟,醒了。”

  姜星火饶有兴致的盯着那人,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

  这可是第一次逮到大鱼。

  对于这个时代白莲教这种神秘组织的头目,姜星火还是很有兴趣的。

  牛真倒没有出现什么“双眼阴冷,恶狠狠瞪着姜星火,恨不得生啖其肉”这种嫌自己命长的表现,而是顺从地低下了头,甚至试图挣扎着起身行礼。

  “躺着吧,伤口崩开了又得麻烦慧空重新缝。”

  听了这话,牛真顺从地躺了下去,慧空麻不麻烦他不介意,但是他不想无谓的再经历一遍缝合手术的痛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关二爷的忍耐力。

  姜星火缓步走到了门板组成的简陋手术台边缘,看着牛真道:“你应该认得我吧?”

  牛真闻言点了点头:“大略听说过,国师年少有为,如今一见确实是谪仙风姿。”

  很明显,这个反派没啥硬骨头,从心的很快,嘴上也就甜了很多,一点都不嘴犟。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是本次重大失利的直接责任人和背锅侠,白莲教顺理成章地抛弃了他,并打算杀他灭口,所以牛真也就变得别无选择了起来。

  除了投降朝廷,天下之大,怕是再没他容身之道了。

  “我本以为伱该是被士卒搜寻到然后斩杀了,没想到你却送上门来了。”

  “既然你送上门来,那我自然不客气了。”

  姜星火的声音很轻,轻的让牛真必须竖起耳朵来认真听,但是牛真却感受到了其中浓重的杀意与危险。

  “是在下知错,迷途知返,还请国师能够放过我这一次!”

  他连忙低头恳求着,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甚至额角有冷汗渗出。

  牛真虽然是个武夫,但是却也懂得分寸和利弊。

  姜星火可以说是大明朝最顶尖的大人物之一,而且又是手执尚方宝刀,亲自坐镇江南,负责平乱治水赈灾诸项要务,此时唯有求得姜星火点头,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姜星火淡漠地开口:“说说吧,都知道点什么。”

  他这话一出口,原本想要通过话术说点什么,来用自己的情报换得某些价码的牛真,瞬间变得哑口无言了起来.牛真看着姜星火的眼神充斥着复杂,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旋即神色颓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牛真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姜星火点了点头,当然,他要的是牛真所知的全部秘密。

  这位白莲教左护法开始讲述起了自己这些年知道的和做过的事情,他的话很多,几乎涵盖了整个白莲教的方方面面,但唯独缺少最关键的某些信息。

  “白莲教教主在哪?白莲教勾结了江南宦场的哪些官员?说出来,留你一命。”

  姜星火懒得听他的巧言令色,干脆摊牌问道。

  第一个问题,相对好回答一些。

  白天宇对他不仁,牛真自然也会不义,他干脆说道

  “白莲教教主名为白天宇,这老匹夫眼下就在这座城里。”

  此城之内!

  好大的胆子!

  姜星火目光闪烁了两下。

  白天宇身为白莲教教主,按理说自然会居住于白莲教的秘密据点里,可如今竟然不惜以身犯险,出现在此地,显然是对于夜间突袭姜星火一事,有着极大的成功信心。

  “.此人倒是颇有些枭雄心性。”宋礼在一旁开口道。

  不过此刻姜星火最关心的并非白天宇本人,而是白天宇手里掌握着的权势。

  “白莲教,若是教主死了,谁来接任?”姜星火突兀问道。

  “自然是圣女。”

  “圣女何在?此人姓甚名谁,有何特点?”

  姜星火半点余地都不给牛真留,连连逼问道。

  “白莲教圣女名为唐音,善易容之术,有千变万化之能,平日里负责教中各项日常事务的运行。”

  “唐音也在此城中,昨日正是唐音收留了我,我与劝其联手对抗白天宇,可惜其人冥顽不灵,对教主白天宇颇有些愚忠愚信,昨日刑堂影卫找上门来,我只能逃跑,后面便不知其所踪了。”

  姜星火蹲在他的门板边,问道:“他们有地道之类的出城手段吗?”

  “应该.没有吧。”牛真有些迟疑地说着,他的脸色苍白无血,嘴唇也有些发白,显然他也不确信。

  但姜星火给他的压力太大,不知道他也不敢说谎,只因这样诚实回答,他或许还有活路

  姜星火冷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

  “既然没有挖地道,那就走吧,你陪我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这个千变万化的圣女和胆大包天的教主,究竟都长什么模样。”

  牛真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看着姜星火,眼底深处隐藏着浓烈的恐惧,嘴上虽然说着老匹夫,可白天宇的积威仍在他的心中难以散去。

  “怎么?害怕了?”

  “没,没。”牛真连忙摇了摇头,周围侍从甲士自然抬着他身下的门板移动了起来。

  对于牛真来说,哪怕白天宇打算杀他灭口,可是真的公然背叛白莲教,又哪是那么容易迈过心理上的那道槛呢?

  若是真的容易,牛真昨晚也就不会提议让圣女唐音和他联手了.说到底,在内心里,牛真还是认同自己是白莲教的一员,如今哪怕事实上成了叛徒,暗地里和明面上,还是不一样。

  这种心理或许难以理解但实际上,白莲教这种江湖秘密组织,成员通常是非常具有认同感和归属感的,跟后世的帮会一样,叛教之人是要遭到所有人的唾弃的。

  但是现在这般局面却由不得他选择,毕竟姜星火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浦神的事情和昨天的夜袭已经让牛真清楚,这同样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

  ——如果你被姜星火认定为敌人的话。

  王斌在前边带路,姜星火在后边跟随,一行人一同朝着县城的东门而去。

  同样,得到消息的锦衣卫们早已悄然埋伏于暗中,等待着白莲教教主、圣女二人的落网。

  县城里守卫森严,巡逻的士卒遍布四周,每隔百步便会有一队城防军把守,一旦发生任何动静,这些沿海卫所兵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这样严苛的戒备,让躺在床板上的牛真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绝望之色。

  他明白,这一次,所有还躲藏在城中的白莲教残部恐怕是都死定了,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主动投降,而是被抓回去了,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锦衣卫的手段,他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

  一行人抵达了县城的东门,躲入了城楼里。

  为了钓鱼,姜星火下令开放东门,因故滞留在城中的乡下百姓可以出,外面的人不可以入。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算白莲教的教主和圣女不上钩,也会有其他躲藏在城中的白莲教教徒忍不住铤而走险,搏一搏自己的运气。

  “若是擒下白莲教教主或是圣女,还请国师留在下一命。”

  城楼里,牛真看向姜星火说道,语气满是恳切之意。

  姜星火没有回答,他眯着双眸看着下方的城门,目光深邃而又锐利,仿佛一柄出鞘的宝剑一般锋芒毕露。

  若是有机会,他当然要趁机拿下白莲教的最高层,将其诛灭,以绝后患。

  江南的变法,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这便是因为,变革必然会引发阵痛,如果白莲教还活跃着,就会有新的兴风作浪的机会。

  “喔对了,你另一件事还没说呢,白莲教都勾结了江南宦场的哪些官员?”

  牛真身体微僵,紧绷着脸不敢吭声。

  “你放心吧,只要你从实说来,我这个人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姜星火当然明白他的顾虑,无非就是一个口头保证以作心里安慰嘛,于是笑道。

  牛真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只知道为了白天宇为了给这支千余人的秘密军队寻找容身、训练的地方,是与地方官府有勾结的,而且日常为了供给这千余人的衣食,也有脚行和商人做往来.我负责训练和管理这支军队,这条线上涉及到的人我知道,但白天宇在江南宦场上侵蚀、拉拢的其他人,我并不清楚。”

  姜星火点头,爽快道:“只说这些,也是算数的。”

  牛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于是转头便把从前跟他有过接触的嘉兴府上下官员、商人、帮会头目,卖了个干干净净。

  这支秘密军队的基地,正是在嘉兴府的嘉善县城北面,也就是苏州府、松江府、嘉兴府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

  “你们白莲教还真是厉害,都已经渗入了嘉兴府宦场的上上下下。”姜星火笑吟吟道,似乎丝毫不生气。

  “他们白莲教!”牛真连忙急不可耐地撇清关系。

  “嗯,他们。”

  这让牛真不由地暗松一口气。

  他还真怕姜星火知道他掌握的所有情报后就翻脸不认人,将他斩草除根。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不过牛真转念一想.现在还不是放心的时候,因为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做,那便是给姜星火指认白莲教的教主、圣女。

  不远处一个满面风尘的中年妇女,肩膀上拖曳着草绳,身后拉着一个两轮板车。

  两轮板车上躺着一个老人,用草席盖着脸,俨然是没了生机的样子。

  眼下明军在城内挨家挨户的排查,白莲教活动与躲藏的空间越来越小,如果继续拖延下去,那么暴露的风险就会越来越大。

  故此,明知道眼下明军放开东门让乡下百姓出城可能是个圈套,唐音也别无选择。

  不过,她对自己精妙的易容术很有信心,并不担心会被识破。

  现在唐音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乡下灰头土脸的村姑样子。

  “干嘛去?”

  城防军警惕地打量着她。

  “送人。”士卒眼前的中年妇女说道。

  “谁?”城防军皱眉。

  其实看着身后板车上薄薄的草席,以及妇女满脸皱纹里都嵌着哀愁的样子,他们已经大略猜到了,只是职责所在,该问的还得问。

  由于姜星火怕消息走漏,所以这些城防军并不清楚,今日排查的目标是白莲教的教主和圣女。

  他们只是负责重点审查是否有残留在城中的白莲教教徒,借着开城的机会逃走,是针对青壮年男子的,老弱妇孺不在此列。

  而昨天,城里已经有不少普通百姓被战火所误伤,还有人丢了性命,眼前这种情况,城防军早已经见怪不怪。

  “我爹,送回乡下安葬。”中年妇女回答道。

  此话一出,城防军和周围众人皆是露出了稍许悲戚之色。

  城防军挥了挥手:“赶快走吧。”

  “好咧!”中年妇女的忧愁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她低下头,继续艰难地拉动着板车。

  待她走出几步后,离开了这些城防军的排查区域,城防军的卫所兵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白莲教在江南的确没有到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地步,反而无生老母在江南很有市场,否则也不会把乱子闹到这么大的规模甚至很多本地沿海的卫所兵,也受到过白莲教的影响,可是当真正成为对立面的时候,这些卫所兵却恨不得白莲教赶紧被国师所铲除。

  可惜,他们也很无奈地认知到,白莲教这帮高层行踪飘忽不定,很难找到踪影,这也就意味着铲除的难度很大。

  “最起码,希望咱们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里,不会再有白莲教徒出现在城里吧!”有人叹息。

  昨夜城防军死伤了不少人,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在一块生活、耕种、训练的,此时“白莲教”这三个字,就像是一颗毒瘤般扎在了他们的心里,令得他们夜不能寐,惶恐不安。

  “别乱想了。”

  旁边的士兵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说道:“咱们只需管好自己的职责就够了,其它的交给国师大人处理就行,咱们这点本事啊,就别瞎操心了。”

  “你说的倒轻巧.”

  “国师大人无所不能,定能铲除白莲教,放心吧。”另一位老兵说道。

  听着身后城防军的交谈,唐音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些沿海卫所兵组成的城防军,不过是刚刚隶属于姜星火麾下没多久,经历了短短时日便已如此认同姜星火的能力,其人蛊惑人心之术,甚至比我教最擅长传道的长老都要厉害几分.”

  不过,唐音的胡思乱想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过了城防军的排查区域,并不能让她松一口气,最重要的是,她得能通过城门。

  城门口的检查非常仔细,每个人都要搜身,而且随身携带的包袱也会被翻开查看,唐音自问易容术很强,连皮肤和头发的细节都做了处理,这些士卒应该看不出什么来,但此时还是心头有些忐忑不安。

  唐音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板车。

  今日二人出发的时候,她便被教主的亲卫告知,教主服用了假死的药丸。

  之所以这么急着走,自然是跟牛真没有被顺利灭口有关,虽然按照伤势来看,牛真不见得能活着出卖他们……可万一呢?

  牛真若是活着投奔明军,那么一开始或许还是昏迷状态,她们暂时安全,然而城里每多待一刻,就会愈发危险。

  可她们不知道牛真是死了还是昏迷还是清醒,也不知道姜星火掌握了多少情报,眼下局势糟糕无比,对她们而言,越拖下去,不管是牛真这颗雷还是明军收紧的排查,都会让她们暴露的风险极大增加。

  明军甚至还使用了邻里互相鉴定这套办法,在城里伪装是行不通的。

  所以,现在迅速出城虽然也有风险,但却是最优解。

  两人怎么混进来的,自然要怎么赶紧混出去,依然是扮作父女,这是很不容易引起守军警惕的一种方式。

  对于这一切,唐音当然觉得不安,可自从她跟着白天宇进了城,就失去了掌控局势的机会,眼下她不想坐以待毙,也唯有听从教主的计划,尝试蒙混过关。

  客观来讲,乡下妇女拉着亡父归乡,成功出城的概率很大。

  但不安感促使唐音又看了一眼身后她爹,嗯,这么说也没错,唐音是白天宇捡来养大的孤儿,在唐音心里,确实是跟亲爹一样敬爱的人。

  正是因为这种敬爱和几乎无条件的信任与服从,让唐音从未怀疑过白天宇的命令。

  出发前,唐音当时匆匆看了几眼,被草席遮盖起来的教主,确实跟一具尸体没有区别,毕竟她从未听说过白莲教还有假死药丸……不过大略看了几眼,草席下确实是教主,便也不在多想。

  而相关核验身份的路引,以白莲教的能力,自然也早就做到了天衣无缝,用的就是他们进城时那套。

  两人眼下的身份,是上海县周围村庄的一队父女,来城里卖土货,顺便串亲戚,却不幸遭了兵灾,所以她这个女儿只能把老父亲拉回乡下埋葬。

  “路引拿出来。”

  听到其他军校生的话,城门口负责带队的张安世,目光掠过了唐音,原本便应该不再注意,但却“咦”了一声。

  “怎么了?”徐景昌原本在擦拭着铳刀,此时转而问道。

  张安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徐景昌看过去。

  “好圆润,不似村姑。”

  这两个小子虽然年岁不大,但也是风月之地的常客走马飞鹰的勋贵子弟,难免会从小就涉及到这些,而且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见到了自然下意识地就会打量关键部位一番,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根据不同的喜好,每个人打量的部位不一样而已。

  徐景昌看后,也是微微一怔,但旋即想起了什么,提着火绳铳和铳刀站起身,来到城门口的检查处。

  负责核验路引的士卒,原本已经示意唐音可以通过了,但见军中传说马上要成为新一任国公爷的徐景昌走了过来,便又停了下来。

  徐景昌是知晓国师今日设局钓鱼,究竟是要钓什么鱼的,他抬眼看了看唐音和她身后的两轮板车,冷冷地说道:“掀开草席,给我看看。”

  唐音停了下来,紧张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军官用铳刀挑开草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而失去血色的脸颊。

  “死了?”

  “死了好几个时辰了。”唐音勉力道。

  “哦,死了就好。”

  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这位顶级勋贵二代在说什么的时候,徐景昌猛然拎起带着铳刀的火绳铳,捅进了老人的身躯!

  唐音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

  然而,下一瞬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如坠冰窟。

  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

  唐音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教主,是不是有她从不知晓的替身?

  她不可置信地仔细端详着老人的面部细节,越看,手脚越冷。

  若非强撑着意志,几乎要瘫倒在地。

  身为化妆大师,之前有些心神不定,又没机会细看,路上也只顾赶路没多想,方才被教主亲卫糊弄过去,如今细看之下,哪还不知道真相?

  虽然有着九成九相像,甚至跟孪生兄弟差不多,但眼前这死人,并不是教主。

  她被她视作心目中最敬爱的父亲,当做了脱身的诱饵。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假死药丸,她这一路,拉了一具真的尸体。

  徐景昌神情自若地收回了铳刀,指着唐音,向周围的士卒吩咐道。

  “拿盆水来,让她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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