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刺史并没有等到沈独赴宴,听到沈独拒绝后,许志江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过沈独不愿意赴宴,他也无法强求,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沈独这位京畿总捕的品阶是还要高于他的。
丰州虽是大州,但他这个刺史也仅仅是四品官,而且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凡京官外出,是要高上半级的。
沈独又是六扇门的人,他更没资格强求,也管不到沈独头上。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丰州主簿恭敬站在一旁,神情忐忑,眉间浮现一丝不安。
他是刺史的人,若是刺史倒霉,他也得跟着倒霉,全家老小都得完蛋。
“怎么办?”
“怎么办!”
许志江大怒,抓起桌边的茶壶掷了出去,怒骂道:“一个个的都问本官怎么办?”
“你们就不会动动脑子吗?”
“本官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废物!”
“本官若是倒台了,谁也别想好过!”
丰州主簿站在一旁,低着头,表情忐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志江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既然他不愿意赴宴,那本官就亲自去见一见他!”
无论如何,这沈独都得见上一面,不然他心中实在不安。
“备马!”
“是。”丰州主簿连连点头,如蒙大赦般的快步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驶至丰州六扇门总舵门前。
许志江走下马车,整了整官袍,望了眼上方的牌匾,便打算拾阶向内走去。
“站住!”
许志江刚走了两步,便被值守的捕快拦了下来。
二人一脸冷峻,伸手将其拦下,沉声道:“六扇门重地,闲人免进!”
许志江一脸错愕,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官袍。
他堂堂丰州刺史,竟然被拦了下来。
这二人是不认识他身上的这身官服吗?
“大胆!”
跟随在后方的主簿立即呵斥道:“你们莫不是瞎了眼了,这位可是刺史大人!”
对于丰州主簿的呵斥,二人充耳不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如今的丰州总舵早已被沈独接管,总舵内都是沈独的人。
这些人可不会管来人究竟是不是丰州刺史。
一人冷眼看了眼许志江,平静道:“在此等着!”
说罢,转身离开。
许志江脸色阴沉,神色阴晴不定,眉间浮现一丝怒容。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憋屈的罪,一个不入品的捕快也敢拦他了,不过想到自己的事,他又强忍了下来。
过了许久,先前离开的捕快又走了出来,伸手示意道:“我家大人有请。”
许志江一阵火大,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这才抬腿跨入大门。
后方的主簿刚想跟上,却被二人拦了下来。
“抱歉,大人只请了刺史大人一人。”
许志江回头看了一眼,甩袖道:“在此等着!”
一路来到前厅。
大堂首座之上,沈独端着一杯茶缓缓品着,见到许志江前来,这才放下了茶杯,微笑道:“不知刺史大人登门拜访,可是有何要事?”
许志江环顾了一圈,四周冷冷清清的,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唯有两名值守的捕快。
许志江眼眸微眯,打量了沈独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本官设宴,沈总捕不愿前来,所以本官就只能亲自前来了。”
“倒是没想到,沈总捕手下的人,竟然将本官拦在了门外。”
“看来本官这个丰州刺史,丝毫没被沈总捕放在眼里啊。”
许志江这句话语气格外的重。
“呵呵!”沈独轻笑一声,淡淡道:“手下人年轻不懂事,许大人见谅。”
“来人,看茶!”
“不必了。”许志江抬手拒绝,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冷声道:“听说沈总捕在查曹总捕?”
沈独微微颔首,笑道:“没错,刺史大人倒是消息灵通。”
“怎么,刺史大人莫非也是想要检举曹望庆?”
许志江心中微怒。
我检举个屁!
检举曹望庆,那不就是检举自己吗?
“沈大人,名人不说暗话,有些事适可而止即可,别做的太过了,对谁都不好。”
“凡事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许志江此话可谓是说的很明显了。
如今是有太子撑腰,可太子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也不过是一条落水狗。
就算他们这些投效二皇子的人,对于官场上政敌,也从不会做的太绝。
这是一种共认的默契,谁敢保证,自己就一直能在官场上屹立不倒。
今日贬,明日升的例子比比皆是。
沈独这副举动,令他心中极为不安,这是一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产生的直觉。
他总觉得沈独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沈独端起桌上的茶,身体微微后仰,饶有兴趣的看着许志江,微微摇头道:“许大人这话,本官有点听不明白。”
“本官可没有龙阳之好!”
许志江一愣,很快大怒,气的额头两侧青筋暴起。
“无礼!”
“粗鄙!”
许志江恼怒的大骂。
他一个堂堂读书人,竟听如此污言秽语。
他也是有见闻的,早就听说,东晋那边的文人,最喜柔软男子与幼童……
许志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冷声道:“沈大人,曹总捕已经死了,伱查的也够多了。”
“这官场之上,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你可以当个忠贞廉明的清官,但也别阻了别人发财的路。”
谁初入官场之时,不是怀有满腔抱负。
可满腔的抱负又能换来什么,住着寒酸的屋舍,吃着粗茶淡饭,最后被调去穷乡僻壤之地?
空有满腹才华,却又无处施展?
沈独轻轻敲了敲桌面,淡笑道:“许大人早这么说不就简单了吗?”
“不过许大人说错了一件事,本官可不是什么清官,也不想去当什么清官。”
许志江阴沉的脸上这才浮现一丝笑容,淡淡道:“看来沈大人是一个聪明人。”
沈独缓缓放下茶杯,微笑道:“许大人尽可放心,本官所查,只是与曹望庆有关之事。”
“毕竟……本官也需要功绩,不是吗?”
沈独微笑道:“许大人不如与本官一个方便?”
许志江混迹官场许久,自然听出了沈独此话的深意。
显然,仅仅一个曹望庆无法满足沈独的胃口。
许志江沉思片刻,轻声道:“本官明白了。”
只要沈独愿意收手,他也不介意将损失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畴之内。
“告辞!”
许志江随即转身离开厅堂。
目送着许志江离开,沈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玩味的笑了笑。
倒是省的自己查了。
沈独淡淡道:“吩咐下去,明日启程!”
……
此时,江湖上关于惊鸿山庄的事,也终于流传了开来。
霎时间,整个江湖为之震动,丝毫不比上一次沈独斩杀法象强者孙河川带来的轰动小。
毕竟这次“除魔大会”可谓是声势浩大,而且还有数位元神境的江湖前辈出面。
这些人无不皆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德高望重。
可惊鸿山庄传出的消息,除了惊鸿山庄的庄主穆辰逸求饶逃得一命之外,其余人尽皆惨死其中。
先前江湖上放出的消息,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不仅没有挫败沈独的名望,反而更加助长了他的气焰。
“赤发火王”王洪元,“清风徐来”徐景风,“馗木道人”宁枯,“八臂罗汉”黎汉元,“出云剑”高云德,足足五位元神强者,尽皆陨于沈独刀下。
何等英姿!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孙河川一事,在大多数人想来,就是沈独“无耻”的捡了漏,若非有两位法象强者出面,沈独又怎么可能成功。
这也是许多江湖人对沈独愤怒的原因。
堂堂曾经的人榜俊杰,行事却是如此下作无耻。
可许多从惊鸿山庄逃出之人,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了此事。
如今惊鸿山庄的事一传出,所有人对于沈独的印象立即改观。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愤怒,不是来自于底层江湖人,而是来自江湖各大派。
更有许多人为几位死去的江湖前辈鸣不平,许多人叫嚣着要让沈独血债血偿。
江湖上议论纷纷,无数正道人士恨的咬牙切齿。
其实许多人也不明白,他们根本与此事没什么关系,甚至连沈独的面都未见过,只是江湖上都在大骂沈独,他们也就跟着骂了。
许多人将沈独编排的十恶不赦,渲染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的魔头,而不知情的人也就信以为真。
甚至有不少人要声讨沈独,但奇怪的是,却无一人付诸于实践。
……
东宫,祈年殿。
夏璟翊披着一件厚厚的皮袄,依靠在椅子上,目光眺望着屋外飘扬的大雪。
与往日相比,如今的夏璟翊身形又消瘦了几分,身上也没有了往日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咯吱,咯吱……”
雪地里,传来阵阵长靴踩压积雪的声音。
一道身影自大雪中缓缓走来,肩膀上落满了积雪。
“殿下!”
吕承恩恭敬行礼,望着独坐于殿门前的身影,眼眶微红。
他知道,殿下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作为太子身边最亲近之人,对于太子的身体状况,他是最清楚的。
以太子如今的情况,最多再坚持两年,而这是他的保守估计。
“起来吧。”
夏璟翊轻声笑了笑,目光望着天际的云雾,道:“沈独那边如何了?”
吕承恩回过神来,恭敬道:“刚刚得到消息,沈大人到了丰州。”
“丰州江湖举办了除魔大会,沈大人一战斩杀五位元神武者,名声大噪。”
“不过据说他杀了丰州总捕曹望庆,如今御史台那边已经有不少御史在上奏弹劾,内阁那边也是颇有微词。”
吕承恩小心的看了夏璟翊一眼,他知道,这是朝臣在给殿下施压。
“压下吧。”
夏璟翊淡淡道。
“他既替孤办事,若是孤连这点保证都无法给他,那未免太让人寒心。”
“唉……”夏璟翊叹了一声,摇头道:“若是能早点相遇就好了。”
“时不我待啊。”
他从来都知晓,沈独是一个不甘久居人下之人,可他同样也看出来了,沈独对于人人向往的皇权,并不重视。
这也是他愿意重用沈独的原因。
夏璟翊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语气却是格外的平静:“二弟与三弟可有什么动作?”
吕承恩脸色微变,拱手道:“二位殿下……最近又招揽了不少江湖人。”
“而且又拉拢了不少朝臣,三皇子那边又得到了几位侯爷的支持。”
这二位殿下……
有些话他不太好说。
若无意外的话,这二位恐与皇位无缘了。
夏璟翊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轻声道:“都道天家无情,孤还是怀念小时候的时光。”
“五弟也快回来了吧?”
吕承恩默默点头。
众位皇子当中,五皇子是最早离开京城的,又拜入了太一宗。
太子宗在道门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若是五皇子真的能够得到道门的支持,无疑会占据极大的优势。
若是五皇子回到京中,真的有心争夺皇位,恐怕会再生事端。
夏璟翊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起身问道:“能查到八弟的消息吗?”
吕承恩恭敬道:“根据我们探子前几日传来的消息,八殿下去了北蛮边境。”
“哦。”夏璟翊平静的应了一声,边走边道:“走吧,去看看六弟。”
……
三皇子府中,
夏兴业端坐在楠木椅上,脸色阴沉。
地面上一片狼藉,茶水洒了一地。
一众侍从战战兢兢的跪倒了一大片。
“又失败了!”
夏兴业的语气很冷,众人心中不由一颤。
难道那个泥腿子,还有天命在身吗?
此时,庭院之外,沉重的脚步声似野兽踏行,缓缓传来。
随着声音响起,一道魁梧身影踏入院内,冷漠的目光扫了眼众人,平静道:“都下去吧!”
夏兴业见到来人,收起了脸上的阴沉之色,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起身拱手道:“舅舅!”
来人赫然是如今龙骑禁军左都督,钟岳平。
京城一等一一的显贵将种,一等一的显赫世家。
成国公府,自大燕建立时,便代代传承,底蕴深厚。
“见过殿下!”
钟岳平行了一礼。
无论何时,礼不可废。
夏兴业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坦然接受了这一礼。
钟岳平平静道:“你对沈独出手了?”
夏兴业沉默片刻,点头道:“是。”
“你走错了棋。”
钟岳平一袭青色织线的衣袍微动,刚毅的面庞上似蓄着一团煞气,沉声道:“你可知父亲当初教你的,若无一击必杀的力量,切不可出手。”
夏兴业沉默不言。
“此事你不用再插手。”钟岳平凝视着他,缓缓道:“东宫那边已传出了消息。”
夏兴业脸色微变,冷声道:“此人不除,终成祸患。”
他已经认识到了沈独的棘手,若是让其成势,以后再想除就难了。
“你安心准备争夺皇位之事,一个青州草莽,只要他不成法象,终究难成大气。”
“即便他成就法象,我麾下数万大军也足以磨去他的一身气血。”
钟岳平冷冷道:“你应当知晓,孰轻孰重!”
丢下一句,钟岳平转身即走。
“放心吧!”
“他回不了京了。”
……
一日后,沈独一行人重新启程,离开丰州,前往丹州。
丹州本就与丰州相邻,又在回西楚的路上,沈独记得,当初有个巽风剑派的老家伙,就是出身丹州。
所以直接选择从丹州出发,过丹州之后,便是韦氏的地盘。
听闻沈独到来,沿途各县无不如临大敌,生怕步了曹望庆的后尘。
不过沈独并未在这些县城久留,而是很快离开,这也让众多官员暗暗松了口气。
得知消息的许志元同样松了口气。
若是沈独真的一路查下去,他真的要怀疑沈独的目的了。
数日后,沈独一行人正式进入丹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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