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

  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三百九十四章老奴酋的七宗罪努尔哈赤入京朝贡的资格,需要努尔哈赤自己去争取,而且还要穷尽一切手段,因为对于此时关外的诸多部族而言,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不像有的野狗跑来跑去,不知道主人是谁。

  对于此时的关外诸多部族,对于朝鲜、琉球、安南、暹罗、老挝、锡兰等等诸国,这不是一句玩笑,而是现实。

  如果努尔哈赤这次顺利朝贡归来,就会得到莫大的好处。

  首先是名望,踩着巴图鲁的名头,获得了朝贡的资格;其次是利益,用一些马匹、人参、鹿茸等物,换取许多许多的赏赐,如果能够获得贡市边贸的资格,那就再好不过了;最后狐假虎威,我在大明有人,也是一种威慑其他部族的软实力,如果能获得大明的册封,就会名正言顺。

  这都是努尔哈赤想要的好处。

  三娘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能够把俺答汗架空,的确是北虏内部和解派的力量的支持和体现,何尝不是得益于来自大明的支持?没有大明的支持,北虏内部和解势力,也要观望。

  努尔哈赤一共会经历三次朝贡,他这三次朝贡,每一次都收获巨大,而这三次朝贡他也见识到了大明的鼎盛、衰弱和糜烂,最终让他下定了决心反明。

  大明在张居正死后,开始快速衰弱,到了万历末年,已经不是一句糜烂可以去形容了。

  努尔哈赤的军事天赋并不耀眼,绝对不如李成梁、熊廷弼、戚继光之流,连贺世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辽东总兵,都能摁着努尔哈赤的头吊打他,努尔哈赤的成功,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因为大明的配合实在太好了。

  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朱翊钧并不想辩论努尔哈赤的成功是因为什么,他从来到大明开始,一直在等,等努尔哈赤上钩的那一天,只要努尔哈赤只要踏入大明的领土,就会被他这个皇帝,送进解刳院里,让努尔哈赤见证一下,权力的小小任性。

  不是努尔哈赤踏入京师,而是努尔哈赤踏入大明的领土,他从踏上朝贡之路的时候,命运的结局已经注定。

  如果仔细留心,就会发现朱翊钧对外使真的很好。

  三娘子和大明皇帝的绯闻,在坊间愈演愈烈,当事人并没有辟谣;土蛮汗甚至放心让自己最成才的儿子布延来往大明;黎牙实得到了优待,甚至成婚也得到了大明皇帝的祝福,虽然黎牙实遇人不淑;安东尼奥获得了大明皇帝的海量投资,当然大明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迭戈·德出言不逊,也只是被揍了一顿;鲁伊·德殿内咆哮,仅仅是驱逐;

  这是基于大明海陆并举开拓战略需要,才会如此优待,同样,也是朱翊钧设下的圈套。

  这一事实造成了努尔哈赤从来没想过,入大明朝贡会是如此危险的一件事。

  朱翊钧设想过自己和努尔哈赤的若干个结局,其中有三个主要方向。

  第一个就是任由努尔哈赤在关外,拿着十三副盔甲,踩着臭鱼烂虾耀武扬威,整合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大势力和大明决战,大明获胜,将努尔哈赤送进解刳院;

  第二个则是大明不断振武,倾尽全力的对辽东方向开拓,将努尔哈赤扼杀在摇篮之中,将他俘虏,送到解刳院内;

  第三个就是努尔哈赤按照既定历史,进入大明朝贡,这就来到了朱翊钧的主场,朱翊钧发挥自己皇权的绝对优势,将其送进解刳院内。

  朱翊钧都在做,包括对外使的部分优厚待遇,也是朱翊钧故意留下的圈套,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对外使的部分优厚待遇,就是钓鱼必要放出的鱼饵,将努尔哈赤这条鱼钓上来。

  朱翊钧从来没有想过把努尔哈赤收为走狗,历史已经证明过了,努尔哈赤这种夷狄,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在大明稍微有颓势的时候,就会反咬一口,努尔哈赤的五世祖董山是这样的,努尔哈赤本人更是如此,他受大明的册封,才获得了整合女真力量的名分,最后反噬了大明。

  养条狗,在有人登门侵户的时候,还知道叫两声。

  努尔哈赤在入京,他从辽阳出发。

  辽阳对于东夷女真诸部,已经是他们穷尽想象最繁华的城池了,古勒寨只是一个山寨,图伦城围不过十里,有五万人居住其中,已经是关外最大的势力。

  在努尔哈赤眼里,围超过了三十里的辽阳,是不会陷落的天京,砖石城墙,每一个臼位都放置火炮,城墙外有护城河,护城河外有不利于攻城冲锋、利于守城射击的大缓坡,努尔哈赤在离开辽阳的时候,思索了许久许久,才想到攻破辽阳的办法。

  一定要拿下它,只有拿下辽阳,才能证明自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坚固的城堡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只需要朝廷和地方离心离德,辽东地面重用降夷那一日,辽阳未尝没有可能。

  努尔哈赤朝贡的车队,离开辽阳没多久,就抵达了广宁,一到广宁,努尔哈赤就迫不及待的登高望远,而后就立刻意识到了广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从广宁可以去三个地方,辽阳、大宁卫和燕山东麓山海关。

  占领了广宁,才能彻底挣脱了囚笼!才能占据进可攻、退可守的主导地位!

  只有占领了广宁,才能从辽东调兵遣将,从大明漫长的长城防线的任何一点进行突破和进攻,去劫掠自己所需要的钱粮和人口,才能进一步的扩张,将早已经虚弱不堪的北虏击溃并收入自己的麾下!

  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战略,广宁是锁钥之地,只要广宁还在大明的手中,努尔哈赤的后金,会被堵死在辽东,后金也注定昙花一现,类似于也先、达延汗、土蛮汗一样,成为划过历史长河的一道流星。

  可王化贞仗着自己是东林党党魁叶向高的弟子,带兵六万要跟努尔哈赤决战,而后广宁落入敌手。

  或许这就是军事天赋的一部分,只需要登高望远,就立刻明白这里的重要和为什么重要。

  努尔哈赤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广宁,只要得到了广宁,他们女真人,未尝不会像历史上的金国那样,再次入主中原,努尔哈赤的野心不是一蹴而就的,金人击败了辽国,再击败了北宋,入主中原;蒙兀人南下,打败了西夏、金国、战胜了南宋,入主中原。

  南北两宋的两次彻彻底底的败北,彻底打破了中原不可战胜的神话,让夷狄都有了非分之想。

  按理说,南北两宋,中原王朝亡国,中原人、汉人政权应该灭亡,分崩离析才对,但历史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驱逐胡虏、复我中华,大明建立,十三次北上靖虏荡寇,让世界都颤栗的北虏,被打的肢解,苟延残喘。

  大明人对大明,是极其骄傲的。

  五日后,努尔哈赤来到了大明山海关,走过了燕山南麓,努尔哈赤有些绝望,想要从燕山南麓攻破那些营堡,再攻破山海关,在努尔哈赤的眼里,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做到的事儿!

  从军事的角度去看,这一道防线,根本就无法攻破。

  不破山海关,根本不用去奢求入主中原,喜峰口的确可以攻破,但是山道狭窄,从喜峰口等地攻破,顶多掳掠一番,就必须撤兵,后继无力,想要入主中原,就必须从山海关走,但这里从军事层面而言,是没办法打过去的。

  入关,难如登天。

  努尔哈赤、黄台吉、多尔衮,三代人,都没能攻破山海关,若非吴三桂献出山海关,多尔衮又怎么入关呢?

  努尔哈赤到山海关是入关而不得的绝望,等到了蓟州,稍微登高望远,绝望已经变成了万念俱灰,只需要在蓟州布置一万可战之兵,大明京畿便可以高枕无忧。

  他因为个人勇武和军事天赋激起的野心再次龟缩起来,或许做大明的狗,的确是一件幸事。

  在军事层面上,大明一眼看不到头的血条,就是层层叠嶂的战略纵深。

  首先要击败大明在塞外养的狗尼堪外兰,而后要应对天怒,大明皇帝的震怒和天兵天将,抵抗大明的讨伐之后,才能图谋抚顺关,击溃大明辽东长城防线,而后才能面对不可陷落的辽阳,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世出的人杰了。

  但凡是头猪在辽阳镇守,以建州女真的军事水平,都无法攻克,但攻克辽阳不是没有可能,只需要鼓噪降夷谋叛,未尝不可一试,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之后是广宁、山海关、蓟门、京师。

  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努尔哈赤在蓟门逗留了一日,很快就接到了大明礼部鸿胪寺的通关文牒,他开始带着人前往京师,那个四海一统之大君、大明皇帝住的地方。

  努尔哈赤的野心,虽然已经龟缩,但他还是有一些奢求,比如大明陷于内乱之中,未尝不可一试。

  但走到京师的时候,努尔哈赤觉得自己的野心就是个笑话,他看到的只有繁华。

  无数的商队,即便是在大雪封路的情况下,依旧在官道驿路上向着京师坚定的前进着,车辙、人畜的脚印,将积雪踩碎,这便有了路。

  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京师,稍一打听,才发现,自己只是到了城外草市,那一眼看不到头的民舍,不是京师。

  到这时,努尔哈赤才彻底明白,为何俺答汗和土蛮汗攻破了关隘,劫掠京畿,却没有动过攻破京师的念头。

  城外草市绵延不绝的民舍,就是骑兵最大的敌人,只要进入这里,骑兵就会失去他们最大的倚仗,机动能力。只要大明军民还有反抗之心,把军兵布置在民舍之间,就可以击退来犯之敌,就像当初于谦出城作战,击退瓦剌也先一样。

  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欢声笑语的祥和,大明要陷入内乱之中,显然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至少此时的努尔哈赤,完全找不到大明会内乱的理由,一进山海关,努尔哈赤才清楚的知道,自己之前只不过是生活在地狱之中,这里才是人间。

  努尔哈赤调整好了心态,此番入京,就是要想方设法的获得大明的册封,他的祖父觉昌安,并没有获得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册封,大明似乎忘了这茬,消灭了王杲和王台后,就一直没有册封新的指挥使,尼堪外兰这条狗,大明也没有册封。

  名不正,则言不顺。

  而这次,努尔哈赤入京的一个目的,就是获得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册封,更加明确的说,以一种极为恭顺的姿态,获得成为大明一条看门狗的资格。

  “那个就是努尔哈赤吗?”朱翊钧放下了千里镜,握着手中的腰刀,他站在四夷馆外的一处高阁,用千里镜观察着努尔哈赤,极为壮硕的老奴酋,看起来,真的很能打。

  他很能打,但朱翊钧人很多,这里是他的主场。

  朱翊钧布置了天罗地网,在等待着努尔哈赤自投罗网。

  努尔哈赤在德胜门入京,这里是兵道,也是大明北方贡使入京的城门,在鸿胪寺卿官员的招待下,努尔哈赤顺利的下榻了四夷馆。

  只不过这一日的四夷馆,显得格外的安静,鸿胪寺官吏将努尔哈赤一行人引导下榻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梦祐在陛下身边站着,陛下出宫之后,赵梦祐是绝对不会离开陛下三丈,他要保护陛下的安全,所以负责逮捕的是两名提刑千户。

  这两名提刑千户每人带着三百缇骑,在四夷馆内埋伏,就是到了一切都布置妥当的时候,提刑千户们依旧不知道这一次行动,到底要干什么,接到命令就执行,军令如山便是如此。

  信息总是向上单向透明。

  两名提刑千户收到了陛下的敕谕和刑部的驾贴,今日任务终于明朗,刚刚入住的努尔哈赤就是目标。

  缇骑们开始行动,努尔哈赤没有任何抵抗,就被摁倒在了地上,被绳索牢牢地绑住,一双袜子塞到了努尔哈赤的嘴里,麻袋将努尔哈赤笼罩,两名缇骑扛起了麻袋,回到了北镇抚司衙门。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极为简单的抓捕行动,两名提刑千户们,展现了他们专业的抓捕能力。

  努尔哈赤落网了。

  努尔哈赤被扔进天牢里时,缇骑们才开始在刑部驾帖上填写信息。

  刑部尚书亲自下骑缝章、批复的驾帖是空白驾帖。

  陛下上次在北镇抚司衙门手刃徐阶的时候,没有驾帖,办成了黄纸案,这让王崇古颇为担忧,所以刑部尚书王崇古在一次觐见时,将一沓厚厚的下了印的驾帖,交给了陛下,日后再动手杀人,让宦官们写上名目,就是合法合规符合流程了。

  朱翊钧只拿了十张空白驾帖。

  张居正反复教导皇帝行使权力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皇帝本人要修身,不要任性的使用权力,大明皇帝的皇权实在是太大了,陛下的小小任性,对人间就是一场灾难。

  就像是《西游记》里,玉皇大帝小小任性,凤仙郡三年不下雨,地里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一样。

  朱翊钧作为弟子,学的极好,他没有任性的使用过自己手中的权力,一次都没有。

  张居正作证,陛下从不任性,他甚至几次三番,想要让陛下胡闹一些,但都没能成功。

  贪婪而吝啬的大明皇帝,居然任由大明海关关税6%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加税,就足以看到大明皇帝对行使权力的慎重。

  大明皇帝终于任性了一回,在四夷馆逮捕了努尔哈赤。

  但这次仍然不是权力的任性,因为努尔哈赤在大明会典、大明律和大诰之中,也是该死之人,而且该千刀万剐。

  朱翊钧心情极好,看着面前带着枷锁的努尔哈赤,露出了个笑容,这家伙,终于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任由努尔哈赤发育,然后在万历末年,和努尔哈赤决战,朱翊钧才不会那么做,因为军事行动,有输有赢,萨尔浒之战,无论怎么看,都是大明稳操胜券才对,但大明还是打输了;倾尽全力的进攻辽东,又实在是太贵了,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天文数字;

  趁着努尔哈赤入京朝贡,将其抓捕,然后杀掉,省钱的同时,还非常的稳健。

  这种类似于天命之子,越是打压他,他越是成长迅速,每一次的打压都会给他带来新的机遇,要么不动手,要么动手的时候,就一次打死,并且赶尽杀绝。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努尔哈赤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纳头就拜,在来的路上,他就惊讶至极,谁敢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京师动手?

  而后努尔哈赤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是被皇帝给抓了。

  面前的人,虽然穿的是常服,但努尔哈赤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皇帝,养尊处优的贵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白无须的宦官伺候,再加上周围飞鱼服缇帅、千户们的恭敬,来人的身份,在努尔哈赤被摘下了麻袋之后,第一时间就确定,这就是皇帝。

  努尔哈赤非常聪明。

  “罪臣惶恐,罪臣诚不知如何惹了天怒,还请陛下明示。”努尔哈赤非常紧张,背上生出了冷汗来,但他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认罪,至高无上的皇帝将他抓了,那他就一定有罪,是罪臣,但究竟是什么罪名,他需要知道才能抗辩一二。

  生死之际的大危机,努尔哈赤表现的极为恭顺。

  冯保呈送了一份奏疏,上面是的努尔哈赤的罪名。

  朱翊钧打开奏疏,笑着说道:“欺君、不臣、附逆、越禁、扰边、不义、不道。”

  这不是罗织的罪名,而是确有其事。

  首先就是欺君,争贡造假,努尔哈赤和斋萨争贡,是一场证据确凿的戏,尤其是努尔哈赤和斋萨义结金兰之事,人证物证书证俱在,朝贡造假,是不折不扣的该杀的大罪,这是欺君。嘉靖年间倭使争贡,就闹出了真假倭使的闹剧,让大明颜面扫地。

  其次是不臣,张居正说李成梁在养寇自重,李成梁的确在这么干,尼堪外兰就是李成梁养的寇,但在官方定义上,尼堪外兰也是大明朝廷控制关外夷狄的重要工具人,是领了大明册封官职的图伦城主,而努尔哈赤和尼堪外兰的矛盾与冲突,就是不服大明统治,这是不臣。

  按照规矩,尼堪外兰才是这次朝贡的使者。

  除了欺君、不臣之外,还有附逆,逆酋王杲设圈套杀大明守备裴承祖,而王杲的儿媳妇,是努尔哈赤的堂兄妹,即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长子礼敦的女儿,这就是附逆,逆酋王杲和努尔哈赤的大伯是儿女亲家,而努尔哈赤一家也在王杲手下效力。

  欺君、不臣、附逆,就这三条,就够努尔哈赤死一万遍了。

  越禁,大明除了边方互市之外,其他不告而入,都是越禁,努尔哈赤带着一帮东夷,可没少入关劫掠,边方百姓屡造劫掠,越禁也是重罪之一,而大明这边明确努尔哈赤越禁,不是互市偷偷进入大明,烧杀抢掠就有三次之多。

  扰边,则是侯于赵刚到铁岭卫的花楼,李成梁就带兵出去了七天才回到了铁岭卫,此番扰边之人,是叶赫部,但出主意的却是努尔哈赤,包括那两名倒吊树林里的墩台远侯夜不收,也是努尔哈赤抓到的,送给了叶赫部,努尔哈赤开始入京朝贡之后,李成梁、侯于赵、周咏等人审问了战俘后,知道了这一详情。

  敢杀大明的墩台远侯,俺答汗现在都没这个胆子!

  俺答汗释放了俘虏的墩台远侯,大明仍然以最高礼仪迎接英雄回家,俺答汗也只敢抓墩台远侯,而后还给大明。

  不义,则是努尔哈赤杀害了尼堪外兰派往抚顺互市的督马官兀剌,兀剌在尼堪外兰手下做事,同样在大明也有互市监当官的官职,按照堪合而言,只有尼堪外兰才有跟大明互市的资格,而兀剌被杀后,和大明互市的督马官这个职位,在斋萨的运作下,就落到了努尔哈赤的手里。

  不道,则是努尔哈赤因为二两鹿茸,残忍的杀害了关外一家辽民,一家六口,皆亡,这本是一桩无头公案,甚至都没有报备,是李成梁抓捕了斋萨之后,从斋萨口中得知,有这么一件事,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之久,被杀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

  “除了最后一个案子,因为时日太久,已经查无彻查,就当是朕污蔑你了,那其余之事,铁证如山,你可认罪?”朱翊钧合上了奏疏,他十分细心的把七大罪名,挨个解释了一遍。

  “罪臣罪该万死!”努尔哈赤彻底吓蒙了,这里面但凡是有一条成立,就是死罪不赦,遑论有七条之多!其中有六条都是铁证如山,他现在除了求饶,别无他法。

  努尔哈赤脑门上都是汗,他思前想后,立刻再叩首说道:“尊贵的陛下,尼堪外兰能做的事儿,我也能做,恳请陛下给罪臣一个机会来证明这一点。”

  努尔哈赤以为,陛下抓他,是尼堪外兰见他越来越强大,所以才请求李成梁除掉他,那么努尔哈赤只需要证明自己是条好狗,未尝没有生路!

  这已经是他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能够找到最好脱罪的办法了。

  “尼堪外兰自万历二年起,至万历七年末,未曾一次扰边、越禁,你告诉朕,朕为何要用伱呢?”朱翊钧将奏疏递给了冯保,站起身来,直接离开。

  流程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努尔哈赤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条命,他朱翊钧要了!就是耶叔来了也没用,大明皇帝朱翊钧说的!

  既然是自己拿的人,自然自己来宣判,努尔哈赤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有武力在身,甚至有韬略,但那又如何呢?李成梁说,努尔哈赤养不熟,是诡谲而难驭。

  事实证明,努尔哈赤的确难以驾驭,尼堪外兰投效李成梁后,整整五年多,没有一次扰边越禁,看家护院,不见得要能咬死贼人,但一定要忠诚。

  努尔哈赤,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忠诚。

  作为大明册封的龙虎将军、建州左卫指挥使,悍然反明,折腾了三代人,从努尔哈赤到黄台吉再到多尔衮,折腾了那么久,也没有攻破山海关。

  这也是鞑清的先天绝症,得国不正。

  鞑清朝不是代替了大明,而是和反贼吴三桂一起,击败了李自成的大顺。

  大明到最后是输给了自己。

  鞑清这个朝代是极为特殊的,纵观历史,唯有晋朝,三马同槽有些类似,而晋朝的恶臭,即便是封建礼教之下,大家也都不愿意认可晋朝是大一统的王朝,谈到晋朝,谈到司马家,也都是感慨一句,三国耗尽英雄气,两晋尽是鼠辈出。

  大明天灾人祸不止不休,民乱一次高过一次,大明内乱之下,建奴窃据天命。

  作为大明皇帝,朱翊钧是有资格嘲讽鞑清的,远不提刘邦、李世民等人主,朱元璋一个碗,最后得到了天命,这才是得国之正,这才是天命所归。

  朱翊钧离开了北镇抚司衙门,礼部诸官直接吓懵,发生了甚么事儿?

  会同馆驿的三娘子、泰西特使黎牙实、蒙兀儿国特使沙阿买买提,开始请求觐见,朱翊钧应允,礼部尚书马自强、吏部尚书万士和,带着他们来到文华殿朝见。

  文渊阁首辅张居正、大将军戚继光,这一日一直跟着皇帝,陛下做的事儿,他们见了,没有反对,反而鼎力支持,就是张居正和戚继光多少有点觉得陛下没必要出面,杀个努尔哈赤而已,多大点事儿。

  三娘子依旧风情万种,黎牙实从爱情的坟墓中走了出来,沙阿买买提依旧带着他标志性的动作,将一个个银袋子抛给了见到的宫婢。

  不得不承认,沙阿买买提扔银袋子的样子,真的很帅。

  “沙阿特使,你要是再这样扔,显得朕越发的尴尬,朕这么富有,却从没有这么扔过。”朱翊钧调侃了一句,让文华殿上的气氛从压抑变得轻松。

  显然是事出有因,而不是大明风向在变。

  “哦,我尊贵的陛下,我研究了很久这个姿势,这个扔出的姿势要显得随意且优雅,最好用左手假装挡一下,抛投出去的银袋子,不用追求精准,仆人们自己会去接住钱袋子的,就像这样。”沙阿买买提又摸出了个银袋子,扔向了纠仪官。

  纠仪官一伸手,将银袋子打了回去,顺便将手摁在了绣春刀上。

  沙阿买买提吓得一机灵,他真的是扔习惯了,他赶忙说道:“哦,我尊敬的陛下,您的亲卫始终如此的严肃,我无意冒犯,还请陛下饶恕我的罪过。”

  “无碍。”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纠仪官不必计较。

  “我如此严重的罪过,陛下都如此轻易的原谅了,即便是神也没有陛下的宽恕,我听闻陛下在四夷馆抓捕了一个使者,胆怯的我,乞求陛下能告知我一些详情,让我晚上能睡个好觉。”沙阿买买提立刻顺杆子往上爬,询问起了四夷馆的事儿。

  在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沙阿买买提有个玲珑的心思。

  “这是事情的原因。”朱翊钧将努尔哈赤的七宗罪案卷,递给了冯保,冯保开口解释。

  沙阿买买提愤怒的说道:“哦!该死!他怎么敢如此冒犯人间的神明!幸好,我有恭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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