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五章朕当初欠考虑了张居正见徐阶是为了警告徐阶,告诉他老实点,京师这地头儿,不是松江府,胡来的下场是连累家人一起倒血霉。
大明皇帝朱翊钧不喜欢高拱,因为高拱真的很有才能,可他没有把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极致,但大明皇帝不想杀高拱,刺王杀驾、大火焚宫两个大案,但凡是小皇帝咬咬牙,跺跺脚,承担一点点的骂名,高拱人就已经死了,就像当年夏言被斩首一样。
陛下要高拱活着,亲眼见证大明的再兴。
这小皇帝憋着劲儿杀徐阶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这里面的原因不复杂,徐阶害死了胡宗宪,陛下很同情胡宗宪的瘐死,因为胡宗宪真的在平倭,没有搞养寇自重的把戏,所以皇帝对徐阶的态度十分的差,连面都不见一下。
看着朱翊钧长大的张居正,可太了解小皇帝了,万历二年,徐璠和高启愚被派到了泰西出使,就是最明显的信号,徐璠离开了大明前往了泰西出使,就是皇帝下定决心杀徐阶的开始,大明在南衙清丈,徐阶带着一群势要豪右们反抗新政。
求荣得辱要不得,这是陛下非常鲜明的态度。
“没办法救一下吗?”徐阶显然听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他在入京前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可是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他还是来了。
张居正犹豫了下说道:“安稳些吧。”
张居正现在丁忧中,对朝堂的干涉能力有限,徐阶回京,本身就会被顶到一个风口浪尖之上,想要幸进的朝臣数不胜数,皇帝厌恶徐阶的态度如此的明朗,多少屎盆子都得扣在徐阶的头上。
陛下不肯回护,徐阶必死无疑。
张居正没有立场为徐阶求情,他刚刚保住了那些被王崇古坑的言官,短时间内,张居正不会卖着老脸去问陛下要这个人情。
徐阶顺利的在西土城住下,朱翊钧前脚刚刚进京,后脚关于徐阶的问题就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各大杂报,开始重拳出击。
有夸赞徐阶是文曲星下凡,比如徐阶小时候十分擅长对对子,也能坦然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在浙江做提学的时候,徐阶有一处学问不如一个秀才,徐阶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把这名秀才录为了举人等等。
也有人怒骂徐阶,什么擅长对对子,根本就是徐家的长辈们早就准备好,五岁的年纪连平仄都分不清楚,如何对那么工整的对子?什么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个被录为了举人的秀才,入京赶考屡试不中,到吏部寻求不管一生未被启用,这是宽宏大量?
很显然,复古派的杂报在夸赞,而万士和带领的笔正们则是把早就准备好的黑料,抖的一干二净,这里面对徐阶伤害最大的就是胡宗宪瘐死案。
道爷没必要杀胡宗宪,眼睁睁的看着西北养寇自重的边军,再看着东南倭患渐渐平息,忠奸自辨。
可以骂道爷怠政,更可以骂道爷晚年没了雄心壮志,老骥伏枥尚且志在千里,道爷贵为天子,却没了大志,导致克终之弊,确实该骂,可是不能骂道爷不懂朝堂狗斗,道爷的狗斗术那可是一等一的强悍,这可是杨廷和认证过的。
道爷知道胡宗宪无害,那时候胡宗宪被罢免了一切官职回籍闲住,甚至不得签书公事,胡宗宪最大的后台严嵩也已经冻死在了墓舍之间,严世藩都被斩首了,胡宗宪一条丧家之犬,道爷要用,就是庇佑,不用,胡宗宪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杀了胡宗宪,反而弄的一地鸡毛。
万士和拿出了关键证据,胡宗宪瘐死案中,胡宗宪写的陈情辩诬疏,被扣在了内阁,没有送往司礼监。
徐阶是那时候的内阁首辅,奏疏被谁扣住了不言而喻,而提供这份关键证据的是内阁次辅王崇古。
司礼监掌印太监查遍了司礼监的文牍,没有发现那封奏疏,而后到内阁寻找,内阁也是找了半个月多,才在角落里寻到了胡宗宪的自陈疏,而这本自陈疏上没有司礼监的批红,代表着不是从司礼监流转回了内阁,而是留在了文渊阁内。
胡宗宪之死有几个大的疑点,其中一个就是胡宗宪这封自陈疏到底有没有被嘉靖皇帝看到。
现在真相大白,这封奏疏被人为的截留了,第二天所有的杂报,再无一人为徐阶说一句好话了。
大明的奏疏流转,你可以暂时扣住,拿着做点文章,比如军将们的奏疏不再通过五军都督府呈送御前,而是从兵部流转后,武将的地位就变的极为尴尬了起来,可这奏疏是但是绝对不能完全扣下的,压一压,暂扣的时间看事件紧急程度而定,胡宗宪自陈疏可不是什么小事,徐阶是有意为之。
上一个有意扣押奏疏不给皇帝过目的人,名字叫胡惟庸。
人们常常可惜李善长,因为李善长的谋逆案,太祖高皇帝办得并不漂亮,李善长被处置的时候,都已经七十七岁的高龄,已经是人瑞的李善长绝无造反的可能,可是有司马懿的前车之鉴,又不好说到底有没有谋反这件事,大家同情李善长。
可是胡惟庸的案子,无人可惜,胡惟庸在中书省,居然把奏疏扣下不给太祖高皇帝看,自己处置,这不是在骑在朱元璋的头上撒尿,嫌自己九族命长?
徐阶在嘉靖四十年后,实质性的僭越了皇权。
这是徐阶的第一大罪状,而万士和没有进一步对徐阶展开追击,而是在等待皇帝的风向,皇帝的风往哪里吹,万士和的风力舆论就会往哪里吹,万士和作为大明吏部尚书,干的却是礼部的活儿,礼部上下也都习惯了,礼部尚书马自强不也整天对吏部事儿指手画脚?连选官、提学官的考校都管上了。
皇帝的风向明确,徐阶的罪名除了僭越,还有一条是徐阶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二月二十四日,廷臣们开始从东华门入文华殿廷议,从京西回京的皇帝一刻钟都没歇着,比朝臣们早到了一刻钟的时间,皇帝会在太傅府上住一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第二天的廷议会推迟一个时辰,方便陛下回到京师继续参加廷议。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群臣见礼。
朱翊钧手虚伸出,笑着说道:“朕安,诸位爱卿免礼,落座廷议就是。”
“陛下,臣有本启奏。”所有人入座之后,万士和却走了出来,拿着笏板俯首说道:“陛下前往宜城伯府,宜城伯为太傅,陛下前去探望,实乃天下尊师之典范,万古之经常,可陛下前往舟车劳顿,这二十四日廷议又赶得太急,不如这日休沐,以全陛下尊师之美誉。”
廷臣们都略显嫌弃的看了一眼万士和,这个万士和,根本就是个马屁精!
海瑞就看不了这种人,但是万士和这话说的也在理,皇帝从西山回京,到了卢沟桥就会骑马回京来,为了不耽误时辰,陛下骑术了得,可总归有些危险,如果二十四日休沐,陛下就可以乘车慢悠悠的回京了。
有的时候,得劳逸结合,陛下已经很勤勉了,过犹不及,逼的太狠,小皇帝万一学了世宗皇帝拿出了摆烂大法,如何应对?
而且每次皇帝从宜城伯府回来都是笑的很开心,朝臣们也乐意皇帝多笑笑,冷的像石头的小皇帝,连已经自杀的罗汝芳都怕。
“太宰有心了,无碍。”朱翊钧仍旧满脸笑意的说道。
万士和仍然没有归班入座,而是再俯首说道:“陛下,最近这些个迁徙的富户回京了,他们必然心怀怨怼,臣是为陛下担忧,当是时,恐有可乘之隙,臣以为诚不可取急也。”
海瑞眉头一挑,出班俯首说道:“陛下,臣附太宰议。”
万士和这个马屁精,真的提到了一个朝臣没有注意到的点儿,京城的权豪们,都是被教训了好多次,已经教训好了,多数都不敢做这等忤逆的事儿,再说皇帝本身武艺了得,已经是青年组第一高手的陛下,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可是这些个南衙来的富户们还没教训过,他们可都是迁来的,那心里的怨气,必然会付诸于行动。
廷臣们都习惯了无敌的陛下,不觉得有问题,可马屁精万士和注意到了。
作为帝党,万士和极尽谄媚之能,忧陛下所忧,愁陛下所愁。
“臣等附议。”吕调阳和王崇古站了出来,一起赞同,这的确是必须重视的一件事,万一陛下真的给这帮迁来的富户给阴到了,天下不宁。
富家翁们都知道,不要让儿孙们创业,甚至找些掌柜的,也不要儿孙们执掌家业,因为儿孙们真的会把家给败光,国事也是如此,比如建文君朱允炆,就是个铁打的例子,朱元璋为了给他留下一个能够掌控的局面,做了那么多事,朱允炆就是越做越错,越错越做,最后把江山给丢了。
这是因为儿孙很少有把事业经营的极好。
国事糜烂需要一个明事理的皇帝,陛下这样的君王,没了,让群臣去哪里寻摸一个去?刘禅但凡是有陛下三分样子,诸葛丞相也不至于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了。
“诸位所言有理,那就从诸位所议,操阅军马就不必停了。”朱翊钧答应了下来。
二十三日去宜城伯府都是在廷议北大营操阅军马之后,到了地头,天都快黑了,也说不了多少事,就得赶个大早回京,张居正喜好熬夜,这好不容易把毛病给改了,朱翊钧也不好带着一个问题深入讨论,这廷议停一天,也未尝不可。
廷议是廷议,操阅军马是操阅军马,朱翊钧还是要去的,走的是德胜门的兵道。
“臣等遵旨。”万士和见陛下答应了下来,松了口气,南人和北人的政斗手段是完全不同的,风格都不同,当年成祖文皇帝就在南衙很不适应,毅然决然的来到了北方,硬碰硬,朱棣谁都不怕,可是软钉子吃多了,那真的是难受的很。
不熟悉他们的手段,万士和是生怕小皇帝栽跟头,小皇帝栽了跟头,万士和这种谄媚臣工,就是第一个死的佞臣了。
王崇古比万士和的处境还要糟,他当然不喜欢小皇帝出什么意外,他还指望着陛下给他分红呢!
经过廷议之后,二十四日的廷议从陛下三月初三大婚后,休沐一日,皇帝歇着,可不代表廷臣们会歇着,除了廷议还有大堆的事儿要做。
马自强拿出了一本奏疏说道:“陛下所忧虑之事,就是大明进士们眼高手低,说的一套一套的,铁树都能开花,可是一动手,都漏了怯。”
“其实在国初,太祖高皇帝就察觉到了。”
“太祖高皇帝早就注意到了?”朱翊钧愕然,他觉得贱儒误国,居然不是他带来的风力舆论,在明初时候就有了?
马自强俯首说道:“洪武六年,太祖与中山王徐达手谈对弈言:朕设科举,以求天下之贤オ,务得经明行修,文质相称之士,以资任用。今有司所取,多后生少年,观其文辞,若可与有为,及试用之,能以所学措诸行事者寡。”
“朕以实心求贤,而天下以虚文应朕,非朕求实求贤之意也。”
洪武六年,大明战神、倚之为万里长城的徐达在岭北战败,狼狈回到了应天府,等待着朱元璋的处置,朱元璋以徐达功大为由,赦免了徐达的战败。
打了一辈子仗的朱元璋当然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胜负乃是兵家常事,没有什么常胜将军,打仗这种事,朱元璋非常清楚,事在人为,漠北元昭宗和王保保君臣一心,没打赢,是胡元气数未尽。
朱元璋找徐达下棋是为了给徐达分配任务,让徐达北上在当时还是北平的顺天府练兵,抵御胡虏南下,徐达这一走最少也要三年。
朱元璋找徐达下棋,就抱怨,他设立科举是为了求贤才,结果科举考试考出来的进士,看他们的文章都有可取之处,可是一试一用,所学能够践行的少之又少,他求贤若渴,可是天下却以虚文应付,这不是他求贤的本意。
朱翊钧觉得读书人嘴上功夫一流,一落到实际就现了原形,这立刻就成了祖宗之法。
朱元璋都这么说过,不服去找朱元璋反对去!
“臣这说这件旧事,其实就是说今日考校矛盾说和算学之必要,能以所学措诸行事者,必然对矛盾二字洞悉明辨,对于算学之规矩,清晰明悟,经世致用为宜。”
“这仁和县搞出一千二百万亩田来,也让穷民苦力笑话咱们大明的进士,连个清丈都清不明白,贻笑大方。”马自强为自己的吏治法补充理由,眼高于顶,不能把所学付诸于实践,墨守成规还是养在翰林院好了,别去地方霍霍百姓了。
“大宗伯所言有理,当时中山王徐达如何回复太祖高皇帝的?”朱翊钧好奇,徐达对这些贱儒们,有什么神奇的手段没有,这现成的作业,不抄白不抄,这可是祖宗成法!
谭纶冷不丁的说道:“从军。”
谭纶知道这段旧事。
“从军。”马自强肯定了谭纶的回答,这些眼高手低的家伙,从军是最好的手段,彼时大明多战,从军那都是要人命的活儿,从军苦,可是从军之后,大明儒学士乱七八糟的毛病,全都治好了。
万士和十分确信的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彼时从军都要行万里路,至少他们的眼界开阔了,做事不再小气了,一如到了大宁卫的周良寅,悬在头上的刀逼的他必须要将所学付诸于实践,否则就是死。”
谭纶短兵几乎天下无敌,就连戚继光都不是对手,曾省吾少司马督师平定都掌蛮的时候,也是深入蛮荒,王崇古的环首刀也玩的出神入化,这一点王谦深有体会。
谭纶是浙党,曾省吾是楚党,王崇古是晋党,好坏不论的话,这都是循吏,给他们差事,他们真的能办妥当。
“手无缚鸡之力,入了京营哭爹喊娘,到了军营都是一帮祖宗。”俞大猷反对贱儒从军,皇帝不喜欢贱儒,军队的丘八们也不喜欢大头巾,这群贱儒入了京营,又是要待遇又是鼓动军心,军队山头文化本就严重,再加上这些个贱儒,那再强的京营,也会变得羸弱,还不如没有。
俞大猷反对贱儒从军。
“俞帅所虑周全。”朱翊钧深以为然的点头,他整日操阅军马,贱儒到了军营,那就是特么臭狗屎烂了一锅汤,好好的振武大势必然受到阻碍,与其让贱儒从军,不如让军卒读书。
徐达的作业抄不成了,可不代表大明皇帝没有手段收拾他们,一个算学考不过,把名字贴在东华门外,就这一招就能把贱儒恶心的寝食难安了,这年头做官要名望,连年考倒一,哪来的名望?
“太宰,考矛盾说和算学,对于选官造成了阻碍吗?”朱翊钧看向了万士和,询问这条新政,是否可以落地,会不会让选官变得极为困难,有没有什么困难,万士和是马屁精,不问他不会说的。
“没有阻碍。”万士和如实说道:“算学有点太难了,能简单一些就好了。”
“额,朕一个孩子都会的内容,他们不会吗?”朱翊钧两手一摊,他出题已经非常克制了,怎么还有人说难,丢不丢人,还好意思标榜自己是进士举人,就这水平?
“算学不会,是真的不会啊,陛下太谦虚了,陛下在算学一道的天赋异禀,人神皆知。”万士和也是一脸愁容,矛盾说确实难,可是陛下这个算学更难。
“那行吧,朕可以降低一些难度,给出五分的冗余来,不能再多了。”朱翊钧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再降低一些难度,要考虑到吏部的实践。
“都察院部议,徐阶贪腐理应在朝阳门外立碑,按照清丈查抄,徐阶的碑文目前是朝阳门外快活碑林最高的那块了,有建造难度。”吕调阳十分恳切的说道。
徐阶回京了,都察院总宪海瑞海刚峰,怎么可能放过徐阶,当年在南衙未了的恩怨,现在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候!
在南衙不好弄,徐阶到了北土城,海瑞自然要办他。
右都御史都察院右总宪李幼滋坐直了身子说道:“他贪的银子,要造的石碑超过了四十丈,我去工部问了大工匠,工匠们说造不出来,因为要立稳,这石碑至少要五十丈以上了,按理说,既往不咎过往不纠,可是这个徐阶在万历年间,仍然互相属托党庇,徐阶为首辅兹事体大,不好处置,但是这碑还是要立的。”
“五十丈?!”朱翊钧惊讶无比,五十丈是六十层楼那么高!
这不能怪大明工匠们没实力,实在是徐阶贪的太多。
工部尚书郭朝宾无奈的说道:“陛下,这么高的石碑,大报恩寺琉璃塔也不过九层二十多丈,这五十丈的石碑,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朱翊钧连连摆手的说道:“这不怪郭尚书,是朕当初营建快活碑林的时候欠考虑了。”
“陛下,建个五丈高的碑,碑文刻明白就是,臣也研究过是不是可以钢混,可是这么高的建筑,臣怕它塌了砸到了人就不好了。”擅长鼎建王崇古对这个石碑都是束手无策,朝阳门外人来人往,这玩意儿哪怕是他死后塌了,他也是要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朱翊钧想了又想说道:“不如这样吧,海总宪,咱们在西山找块高四十丈的山头,给他刻上碑文,这样一来,既满足了高度,也满足了营造需求,给他刻在山上!”
“好!好主意啊!”海瑞眼前一亮,不住的点头,还是陛下有办法。
郭朝宾和王崇古其实都想到了这个办法,可是贪腐的碑文,都在快活碑林,这是陛下圈定的地界,换地方得陛下开金口,金口玉言,陛下说找山头,都察院不用为难,工部也不用为难,两难自解,大家都好办。
“工部记得做好账,问徐阶讨要这笔营造费用。”朱翊钧对郭朝宾十分郑重的说道:“账目的事儿,可不能马虎,年底户部查账,出了纰漏不好。”
至于代价由谁承担,那自然是徐阶徐老公爷了!给他自己修的贪腐山碑,徐老公爷不出钱,难道让朝廷出钱不成?!
朝廷哪有那个余粮。
“臣谨遵陛下教诲。”郭朝宾俯首领旨。
王国光用力的忍住了笑,陛下这个抠唆劲儿,真的是别想从陛下手里支取一厘多余的银子。
至于这贪腐山碑,日后会不会成为大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那就不是朱翊钧能够决定的了。
“合一众案等一众案犯王仙姑明日押解入京,还有王世贞。”吕调阳拿出了刑部的部议,面色有些犹豫,这个王世贞,真的是好事找不到他,坏事一个接着一个都有他。
复古七子之首、主盟文坛魁首,这名号每一个都在皇帝不喜欢的范围内,这合一众的案子,可是邪祟案,王世贞掺和到了这等事里,就是在劫难逃。
张居正倒是有那个脸请陛下宽宥,朝臣们也不清楚张居正有没有为王世贞求情,毕竟是同榜,陛下收到的新婚贺礼,还是王世贞送给张居正的,很贵很贵的一幅画。
朱翊钧看着吕调阳很确信的说道:“朕昨日说到了合一众案,自然跟先生聊到了王世贞,先生的原话是历历有据。”
这四个字是当初高拱被牵连到了刺王杀驾案时,张居正说的话,意思是就是这件事跟他没关系,有证据就办,没证据就不办,一个中立的立场。
“先生对王世贞是很可惜的,他如果能以所学措诸行事者,经世致用贤才也,可惜了。”朱翊钧又说了一下张居正对王世贞的评断,这是个有才华的人,可是王世贞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把才华发挥到极致。
“王次辅,王世贞有没有参与到合一众案中?”朱翊钧询问刑部尚书王崇古。
王崇古叹了口气说道:“有。”
“自作孽,不可活啊。”马自强连连摇头,他出身可是陇西大户,也是簪缨之家,可是王世贞一次次的选择,都在错误的那条路上一路狂奔不止,到了这一步,实在是咎由自取。
“他参与了两次孕妇剖腹取脐带血祈福,根据缇骑的塘报,他只是觉得从未见过。”王崇古已经尽力克制了,剖腹取血祈福是合一众的典型祈祷仪式,而王世贞参与了两次,那就不是不小心,是故意为之,知道是什么场景,还要再参加。
朱翊钧一摆手说道:“杀了吧,文坛之耻也。”
王世贞的行为其实很符合复古派的核心理念,法三代之上,法三代之上可是有人祭的,而且非常流行。
鲁哀公和宰我论政,谈到了‘社’这件事,鲁哀公就问:有国家者,必有社以祭地,不知其义何如?
宰我说:古之立社者,必栽树木。夏后氏立社,则以松树;殷人立社,则以柏树;周人立社,则以栗树。
周人然所以用栗树者,取于战栗之意。盖戮人必于社,欲使民见之,而战栗恐惧也。
这就是人祭,就连孔子门生都批评这种祭祀的手段,可是复古的法三代之上,则喜欢这个调调,三代以上有法,三代以下无法。
三代就是夏商周。
王世贞明知道那是什么,还不肯抽身而去,是执迷不悟,这等贱儒杀了也就杀了。
“陛下,臣这里有一份徐阶主办的惠善堂的事儿,臣不知道该不该让杂报发出去。”万士和拿出了一道奏疏,一脸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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