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破境

  遗迹废墟,闲鹤派驻地。

  小型山谷的深处,有一处地洞。

  此处地洞粗越两丈,其内甬道侧着往地下绵延而去,不知其幽深几何。

  地洞甬道中。

  一身黑衣黑靴、长发如瀑的顾青,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炼气后期师兄,顺着由青石堆砌的台阶,一路往下行去。

  随着往前行进,附近的灵气愈发浓郁。

  两刻钟后,顾青感应到附近的灵气,已达到了三阶灵脉之上修建的洞府水准。

  他二人的脚步稍顿。

  前方,是一道白玉雕琢的石门。

  “韩松,你退下吧。”

  顾青两人刚至此处,石门就隆隆升起,其内传来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是。”

  这被唤作韩松的白发苍苍炼气后期师兄,朝着石门方向躬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朝着顾青点点头,而后原路返回。

  “孟师叔。”

  顾青则在一侧,等着那白玉雕琢的石门彻底升起,才对着里面的人影行礼。

  他奉上那名唤镜花水月的符宝。

  至于那座李轻尘所给的上品法器云舟,他来到闲鹤派驻地后,已交给了前来接引众历练而来同门的两位师兄。

  白玉雕琢的石门后,俊雅中年人模样的孟岳,着眼打量这位黑衣的执事弟子一番,微不可查的轻轻颔首。

  “你之灵力已足够浑厚,待伤愈,突破炼气后期水到渠成。”孟岳目光带着几分赞许,淡渺的声音在顾青耳畔响起,只见他伸手虚抓,顾青手中玉如意模样的镜花水月符宝,就被他摄到了身前。

  一举一动无丝毫气息外泄,只一眼就瞧出来顾青的伤势,以及他的修炼情况,这便是筑基期修士的眼力。

  “多谢孟师叔提点。”顾青眼观鼻鼻观心,对着孟岳又是抱拳一礼。

  这位孟岳师叔,和孙胜不同。

  孙胜的资质突破筑基期时,已有八十余岁,没有什么进一步突破的潜力。

  而眼前的这位孟岳师叔,突破筑基期时不过四十七岁,是回风谷最年轻的筑基期修士之一,在业国都小有名气。

  据传这位孟岳师叔,手段莫测,即便是老牌筑基修士亦难以在他手上讨到什么好,除此外还有一手不俗的炼丹术。

  孟岳以神识凝入镜花水月符宝。

  几息后,他的神情惊异。

  “你叫什么名字?”

  孟岳神情略显肃穆。

  “回孟师叔话,师侄名唤顾青。”顾青依旧那般恭敬地抱拳,神情无有异样。

  “杀伐果决,于修士而言是把双刃之剑,那景怡勾结外派修士,意图杀害我派弟子,死不足惜,你不假思索出手灭敌,确是该出言赞赏。”孟岳将镜花水月符宝收起,目光凝在顾青身上,扫看着顾青空无他物的周身,“但长此以往,杀性必然过重,日后筑基难矣。”

  顾青神情微变。

  “我辈修士筑基之时,有三劫。

  天发杀机,为散魂阴风。

  地发杀机,为地火焚身。

  人发杀机,为无间幻境。

  若是修士之杀性过重,此三劫威能陡然暴增,筑基之事本就艰难无比,经此一番难上加难,你需好自为之。”

  孟岳负手而立,甩袖丢给顾青一瓶丹药。

  “此瓶丹药为开阳丹,有突破境界之效,更难得的是药力温和,可温养神魂。”

  孟岳说着,那白玉石门缓缓落下。

  啪!

  顾青伸手接住那瓶丹药,他耳畔还回响着孟岳师叔的一番言语,直到那白玉石门轰隆一声落下,他回过神来。

  “多谢孟师叔厚赐。”

  顾青又是抱拳一礼。

  此次抱拳行礼,却是真心实意了多。

  他转身顺着甬道,往地上行去。

  ……

  此处闲鹤派驻地,常驻之修不多。

  算上此行顾青带来的十五名门内弟子,此处驻地的修士数量,才堪堪达到三十。

  这还要算上地底的孟岳师叔。

  “顾师弟,不再此处住上一段时日?”

  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炼气十一层之修祁文春,笑眯眯的对身旁黑衣顾青开口。

  作为常驻此处的执事弟子,祁文春已习惯了废墟遗迹之上,那长夜般的黑暗。

  “顾某就不留下给祁师兄添麻烦了。”

  顾青轻笑回应。

  两人又是寒暄了几句,祁文春将顾青送出了闲鹤派驻地,他看着这位师弟的背影,消失在遗迹废墟的黑暗中。

  ……

  废墟遗迹之上,一团白光掠过。

  顾青的身形显露。

  他停在了一处略高几分的破旧殿宇旁,破旧的殿宇内,是呈五彩之色的瘴气。

  “先寻个安定之处疗伤。”

  顾青的心下微动。

  此回闲鹤派,路途十分遥远,他打算先疗伤一番,再考虑回归闲鹤派之事。

  “这殿宇内的五彩瘴气,似是天地灵气变异后所产生之物。”顾青神识探入殿宇内,摄住一缕五彩的瘴气。

  五彩的瘴气颇为沉重,只是摄住一缕,就消耗了顾青不少神魂力量。

  “既然这五彩的瘴气这般沉重,不妨就在此寻个隐蔽处,疗伤一番。”

  顾青将那缕五色瘴气,取出一个玉瓶收起,而后阑江飞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几息后,顾青已在殿宇一侧的地上,掏出了一个坑洞,他将黑色的泥土丢得远远的,只留下一部分,而后跻身坑洞之中,以在一旁寻到的大石将坑洞封住。

  处于狭窄的坑洞中,他打量几眼四周。

  这里的黑色泥土极为湿润,非常粘稠,就像是什么东西分泌的汁液一般。

  有些恶心。

  顾青观想出眉心竖眼,身形消失在坑洞里。

  他的身形消失不过几息,坑洞内的黑色泥土如活了过来,扭曲粘合在了一起。

  几十只黑乎乎的水缸粗细蚯蚓,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一般,脑袋之上满是的森白口器。

  难听的嘶吼声,朝着四周蔓延。

  石碑空间里。

  顾青的神情古怪。

  “外界的情况有变?”

  他感应到了外界的气机震动,不知生了什么事,略作思索,他取出自己的最后一颗百辟丹,吞入腹中,以灵力包裹炼化起来,握住一块水属的中品灵石,面对那青纹百衫木旁的画卷之上茫茫海域。

  潮汐般的灵光涌动。

  一日后,顾青的伤势痊愈。

  他的伤势本就不重,又用上了百辟丹,伤势如此之快痊愈,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刻,他略有犹豫的拿起那瓶开阳丹。

  此生百余年,以往他修为最高也即是炼气八层,如今却已能达至炼气后期的境地,一种莫名的情绪,出现在他的心底。

  有些不安。

  此前,他走过的路,皆非第一次走。

  此后,他将走出新的路。

  癸水归一功炼气后期的功法,他还未曾拿到。

  这就代表着他若是此刻突破炼气九层,将无法立时以癸水归一功炼气后期的功法,来巩固自己刚突破的修为。

  他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北泽一行,得自褚田那里的两颗赤色如熔岩之丹药,他还不知有什么药效。

  他本想将这两颗疑似二品的丹药,拿去回风谷的修真大坊,寻人鉴定一番,可惜时至如今还未曾来得及。

  他还未曾整理先前一战的收获……

  顾青心中万般杂思,如流水过。

  他将那张瑶琴摄起,置于双腿之上。

  世有八音,即为金、石、丝、竹、匏、土、革、木,瑶琴又有玉琴、七弦琴之名,属八音中的丝,流转极广。

  大陆南北,乃至有域外归来的前辈,所著典籍中,皆有关于瑶琴的记载。

  “弹与己心。”

  顾青回忆着先前任婵所言。

  此时他身处石碑空间,除己身外别无他人,岂不正是抚琴一曲的大好时机?

  他取出琴简,神识探入琴简之中。

  他将长清琴曲,记入心底。

  抚琴轻弹。

  寂静的石碑空间里,琴音直入心底,荡涤心湖,渐渐地,顾青犹如身临冰雪飞舞之境,久违的感受到一股寒凛冷冽之意,这股寒凛冷冽之意后,却是冰雪之中暗藏的生机,此生机如清澈潭水一般澄深,若甘露般他醍醐灌顶,万千杂思尽消,陡升一股长生之志。

  天地如囚笼,众生如猪狗。

  只待那轮回屠刀落下,多少痴男怨女,无尽的情深欲壑,皆是梦幻泡影,一场大梦归处,另一场大梦醒来。

  万死万生,尘来尘去,情深欲壑,皆为虚幻。

  顾青闭上了双目。

  他将瑶琴以神识摄到一旁,将那瓶开阳丹拿下了手中,倒出一粒金灿灿、指肚大小的丹药,吞入了腹中。

  癸水归一功运转。

  所谓功法,分为两部分。

  行功路线,以及心法。

  顾青体内的灵力,以癸水归一功的行功路线,在体内的经脉中流转,自丹田气海涌出,又注入丹田气海之中。

  行功的同时,顾青却是未再将那李恒阳相赠的画卷之上,茫茫海域收归眼底。

  那不是他的道。

  道这个字,他似是没资格说。

  他的修为尚浅。

  以往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他区区炼气境界的小修士,如何有资格言道之一字?走前人的路,才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此刻,他境随心转。

  顾青观想着那海域之上的巨龟,对于归于己身的那股若有若无天地之力,却是丝毫不去想,更不去感应、捕捉。

  如此行功百遍,炼气九层的桎梏如在眼前。

  顾青能够察觉到这桎梏之上,那股淡淡的天地之力,他的心中泛起一丝恍然。

  原来如此。

  他早已到了那层桎梏之前。

  只是,从来都未曾上前一步。

  心念一动。

  他将自己吞入腹中的那颗开阳丹,以灵力包裹炼化起来,很快周身的灵力即如沸腾之水,蒸腾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周身经脉,圆融的温热之感,遍及全身。

  一个时辰后。

  顾青再次服下一颗开阳丹。

  如此重复到第五遍的时候,他体内的灵力化作了白色流光,自他口鼻、毛孔之中溢出,围绕着他周身三丈流转。

  他明白,时机已至。

  五块水属的中品灵石,被他摄来身前。

  噗!

  他一掌拂过,五块水属的中品灵石,尽数被碾碎,化作精纯的水灵气。

  长鲸引水一般,他将这股高度凝聚的精纯水灵气,尽数纳入口中,随即毫不犹豫的全力行功,调动体内灵力狠狠撞向炼气第九层的桎梏,他的周身皮肉陡然化作血色。

  如水泡膨胀般,他的皮肉竟有种分离之感,炼气九层的桎梏一触即溃。

  他的身形陡然泄气一般,朝着丹田气海处坍塌下去,溢出体外的灵力,飞快汇入丹田气海之中,神识也是敛入眉心。

  五块水属的中品灵石,化作之灵气已极快速度被炼化,化作灵力补充进入他的丹田气海,他原本的灵力湖泊不断扩张,同时天地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透入他的眉心。

  顾青自然而然的将全部心神沉入气海,如化身一具灵龟,只闭目吐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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