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影,趁着妓院陷入惊慌混乱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后院墙那里,紧接着一个翻身,纵上了墙头。
可是正当他要翻墙而过、逃之夭夭的时候,守在后院外面的逆鳞司飞骑一声大喝,跟着就是一弩箭激射而至。
那人闪避不及,啊的一声,肩头中箭,然后不由自主地仰面后翻,重新跌回院中。
两名暗探随即赶了过来,将其死死按在地上。
三科掌旗使朱俊杰听说有人逃跑,被外面蹲守的飞骑射中肩膀,当场生擒,料想多半是一条大鱼,连忙命手下把那家伙带过来。
“小崽子,为何要逃啊?”朱俊杰狞笑着问道。
“大人,自己人,我跟你们田长史……相熟的。”
朱俊杰咂咂嘴:“啧啧,可以呀,居然还能道出田长史的名号,看来是懂行的。请教尊驾何方神圣呀?”
“我……我是左相身旁行走,叫……魏鹏。”
此言一出,朱俊杰顿时愣住了:魏大人府上的管家?
“有何凭证?”
魏鹏忍着肩头疼痛,呲牙咧嘴地哼道:“有……有腰牌!”
朱俊杰伸手从魏鹏的腰带里翻出一小块铁牌子,上面赫然写道:敕造左仆射府庶务内史。
我去,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朱俊杰当然清楚田沐与魏梓轩的关系,连忙吩咐手下放开魏鹏,并赶紧为其处理伤口。
“我说内史大人,你好端端的,怎么跑来这种地方啊?”朱俊杰谄媚笑道。
魏鹏脸色惨白,气道:“你先别问我为何来此,你们北衙什么时候干起扫荡私娼的活了?这不是该归京兆尹府或万年县管着吗?!”
朱俊杰瞅瞅四周,压低声音道:“我们收到密报,这里好像有问题。”
魏鹏心中暗惊,嘴上却骂道:“什么密报?有何问题?”
朱俊杰为难的挠了挠头,思忖片刻才悄声道:“听说镇疆军情报司在监控此处,田大人担心有什么状况,这才让我等前来查看。”
一听对方说镇疆军盯上了这里,魏鹏更是紧张万分。红袖斋是劳剑华设在帝都的一处秘密据点,倘若被李江遥的人发现了端倪,那么魏梓轩的身份就很可能要暴露了。
他眼珠一转,忙道:“既然此事涉及镇疆军,你千万不要多做声张。这样吧,除了我的朋友,其他人全部抓回北衙,严加审问,一个也不许放走!”
“你的朋友?”朱俊杰好奇道:“哪个是内史的朋友?”
魏鹏抬手指了指蹲在墙角处的一大帮嫖客:“那位穿青衫的客商。”
朱俊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了瞧,点头道:“哦,那好办,我这就放他走。”
“不!不要让他自己走!”魏鹏急道:“劳烦大人准备一辆马车,把我们直接送回相府,别让外面的人看到。”
见魏鹏搞得如此既紧张又神秘,朱俊杰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不过,此事既然与尚书左仆射魏梓轩的人有关,他也不敢多问,连忙安排手下照做。
时间不久,魏鹏和他的青衫朋友乘坐逆鳞司准备的马车,一同回到了位于崇仁坊的左仆射府。
一进魏府大门,魏鹏顾不上伤势疼痛,直奔后院书房,向魏梓轩禀报之前的突发情况。
听说魏鹏把那位青衫客带回了家,魏梓轩当即勃然大怒,直接把手里的书砸在了魏鹏脸上。
“混账东西!规矩都忘了吗?怎么能把人带来这里?!”
魏鹏被骂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解释道:“相爷,那个逆鳞司的人说,镇疆军正在秘密监视红袖斋,小人担心当时院子内外就有他们的眼线,如果不把信使带回来,万一……”
“万一个屁!”魏梓轩气道:“你就不该认他!”
魏鹏哭丧着脸道:“小人倘若不认他,逆鳞司就要把他连同红袖斋的人一起带回北衙,我又怕他暴露。”
魏梓轩一巴掌轮了过去:“你怕他暴露,难道就不怕我暴露?蠢材!”
魏鹏捂着脸,怯怯道:“那……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魏梓轩冷静下来,思忖片刻后,说道:“信使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了,你去给他弄个身份,先在府中安顿下来,随你一起办差,同时看紧了他。这些信差,都是给劳先生跑腿的,未必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可被你今天这么一搞,他就全都清楚了,之后等请示先生的意思之后,再做处置吧。”
魏鹏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又懊恼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搞的,镇疆军情报司和北衙逆鳞司居然同时盯上了红袖斋,莫非锦娘出了纰漏?”
魏梓轩眉头紧锁:“锦娘一个普普通通的老鸨子,她能出什么纰漏?该不会是你身上有问题吧?”
“这绝不可能!”魏鹏连忙道:“相爷您知道的,小人平时刻意低调行事,除了兢兢业业的处理相府庶务,平日也就是去红袖斋打个转转,连今天那些逆鳞司的人都不认得我,如何会是小人身上出状况呢?”
魏梓轩听他说得有道理,不由得微微颔首,沉声道:“也幸好老天保佑,红袖斋是让田沐的人查抄了,若是被镇疆军出手拦截,你我都性命难保。信使带来的消息没弄丢吧?”
“没有,在小人这里,好好的。”魏鹏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双手呈到魏梓轩面前。
魏梓轩将其接过,展开看了两遍,随即就着桌上的蜡烛把信彻底烧掉。
“你去吧,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千万小心!”
魏鹏应了声遵命,正欲转身出去,没想到魏梓轩又忽然喊住了他:“对了,小婷的事情,如何了?”
魏鹏认真答道:“目前京兆尹府接了这个案子,正在组织人手查办。宫里的禁军也都撤离驸马府,全部改由慕容雪的亲兵实施护卫。至于李汐,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魏梓轩想了想:“温赞那边呢?”
“温赞一切都正常。”魏鹏道:“他这人做事还算干净,没有留下尾巴。”
“既然如此,那就找个机会,把他和杀手也清理了吧,省得夜长梦多。”魏梓轩淡淡的吩咐道。
魏鹏连连点头:“小人明白了,立刻去办。之前全都已经准备妥当,一杯毒酒的事。”
魏梓轩没有吭声,只轻轻地挥了挥手,魏鹏见状,立马施礼告退。
待他走后,魏梓轩独自坐在书房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就在十二年前,他还是帝都城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府小官员,整日里筹谋钻营、巴结权贵,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登上朝堂,过过呼风唤雨的瘾。
后来,玄甲军团的一位青年军官找上了他,二人竟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魏梓轩得知此人名叫狄献,是大统领谢光跟前的红人,不禁更加曲意逢迎、用心结交。再之后,狄献给他指了一条路:投靠劳剑华,保你平步青云。
魏梓轩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既没有显赫身世、也没有背景靠山,辛辛苦苦打熬一辈子,估计顶多就混个太府的长史或者主簿,无甚出息。而狄献,乃至他背后的谢光、劳剑华,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他脱胎换骨。
于是,魏梓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狄献的邀请,至此成为劳剑华在帝都朝廷里的一个眼线。
劳剑华到底在朝中安插了多少眼线,魏梓轩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很成功的一个。原因无他,只因自己足够胆大心细,能办成事。
果不其然,魏梓轩在帝都连续给劳剑华立了几次功,而劳剑华也投桃报李,很快就在暗中运作,令魏梓轩升任太府少卿,成为了主管圣唐皇朝税赋国库的二号人物。
之后,帝都事变、太子出走,没多久又来了突厥人,魏梓轩跟随朝廷一路逃到益州。直至劳剑华和狄献在江南站稳了阵脚,才又通知魏梓轩北上,投靠李炳。
没想到,魏梓轩一边秘密为江南叛军效力,一边反过来利用劳剑华的帮助,讨李炳欢心,三年时间,竟然让他混到了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成功实现位极人臣的梦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代号“黄蜂”的顶级内奸魏梓轩,萌生了摆脱劳剑华的想法。这也难怪,他都快变成朝廷当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佬了,还怎么肯屈居叛军的掌控之中呢?
不过,想归这么想,可魏梓轩并不能真正做到。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有太多见不得光的把柄握在劳剑华手中了,一旦对方察觉他产生了异心,只需往李炳那里写封信,魏梓轩就要立刻完蛋。
到了那个时候,绝不是他一个人掉脑袋,也不是满门抄斩那么简单,魏梓轩犯的罪,是要被诛灭九族的!
唉——
魏梓轩长叹一声,将纷繁的思绪拉回现实,暂时忘掉“甩开劳剑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思考起“主人”交代的新任务:
倭贼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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