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汉水岸边的战舰,的确是包遇春麾下的水军,准确的说,是第二旗第六镇第十三营的紫鹰号。
原本,包遇春的部队是沿着大江南岸实施重点封锁,防备李冰的兵马南下。不过,当劳剑华听说益州朝廷即将搬家的消息后,便立即通知包遇春,请他分兵袭扰汉水,阻挠朝廷官员北上。
包遇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命令水军第六镇的战舰,自鄂州武昌郡出发,沿汉水逆流而上,沿途封锁拦截朝廷迁徙的队伍。
慕容雪他们碰到的紫鹰号,就是其中的一艘,也是跑得最远的一艘。
眼看去路被叛军堵住,柳嫣茹等人立刻焦急万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跟着大队人马从襄城过江了。
慕容雪劝她们,襄城位于谷城下游,因此尽管大家绕路会耽误一些时间,但未必就一定能顺利渡江。说不准,下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水军封锁了。
“那该怎么办啊?”柳嫣茹急道:“慕容将军,快想想对策呀,帝君还在等着我们呐。”
慕容雪无奈的看看元斌,元斌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先把身上这套行头换掉吧。穿着军服,对方不用说放咱们过去,直接就得先把在咱们拿下。”
慕容雪点点头,幸好车上备着寻常百姓的便服,换起来倒也容易。
元斌又提醒,随行的战马也最好都藏起来。一方面,战马的后腿上都烙着火印,很容易辨认;另一方面,马鞍和辔头也都是圣唐军的标准装备,造不了假。
慕容雪知道他身为情报司的暗探,经验非常丰富,所以连忙吩咐手下照元斌说的做。
一会儿工夫,柳嫣茹、马芸芳和慕容灵纷纷换好了装束,又从圣唐小兵变成了普通村姑。
元斌打量她们一下,摇了摇头,凑到慕容雪耳畔道:“还是不妥。三位贵人长得太漂亮了,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家族的闺秀。别说她们,就连那三个丫鬟也都白净水灵,完全不像村里的姑娘。”
“那咋办?”慕容雪有些头痛。
元斌砸吧砸吧嘴,小声道:“依我说,得往脸上涂点泥巴污秽,弄得脏些,反正不能太好看。”
慕容雪心道:你小子这是要玩死我啊?她们仨以后不是皇后就是皇妃,今天被我这么折腾,回头这笔账怎么算呢?
“没别的办法了吗?”
元斌笑笑:“除非绕道,否则若想从渡口过去,只能设法骗过水军。”
慕容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柳嫣茹她们说道:“三位贵人,咱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往上游走,从丹江口那边的大湖绕过去,这样一来,就得多走一百多里的路。二是装成普通百姓,从前面的渡口过江。你们说,怎么选?”
“那还用问吗?”柳嫣茹道:“何必舍近求远呢?”
“如果走谷城渡口,就得做个准备,”慕容雪道:“你们需要往脸上抹些泥灰污秽,再把头发弄得蓬乱些,不然怕是骗不过敌人的眼睛。”
闻听此言,柳嫣茹和慕容灵顿时愣在当场。
马芸芳却显得非常听话,她跟侍女打个招呼,然后分别开始操作起来。二人一边把头发弄散,一边抓起地上的枯草洒在头上,随后又用双手使劲扒拉了几下,立刻变得像是刚从地里干完活的样子。
元斌赞叹一声,接着取下腰间的水壶,就着路边的土搅合了一些稀泥,让马芸芳她们涂抹在脸上。
“这些泥一会儿就干,能起到遮蔽的作用,”元斌笑道:“最好能再往眼皮上抹点。人的精气神都在眼睛里,用泥巴改变眼部形状,有时候会连熟悉的人都骗过。”
马芸芳点点头,按照他的话,把湿泥巴抹在了眼睛附近和脸颊上。
慕容灵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她回头瞅了瞅慕容雪,见大哥正冲着自己微微点头,于是咬了咬嘴唇,对喜儿道:“你来帮我弄。”
喜儿答应一声,学着马芸芳的样子,给小姐整理起来。
片刻之后,慕容灵主仆二人也和马芸芳她们一样,成了灰头土脸的状态。
慕容雪在一旁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确实跟之前完全不同啊,乍一看还真不容易认出来。”
元斌双手捧起一把黄土,又往四人的身上扬了扬:“你们用手拍一拍,衣服上沾点土痕,更自然些。”
慕容灵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突破了心理防线后,反而感觉非常好玩,忍不住咯咯直笑。
慕容雪转而望向柳嫣茹:“柳贵人,您也……”
“我不!”柳嫣茹怒道:“堂堂柳门之后,饱读诗书,干不出此等下作之事!”
马芸芳听她这么讲,目中顿时有了怒意,不过她终究还是忍了忍,什么也没有说。
慕容灵却不乐意了:“喂,你说谁下作啊?这不是为了瞒过叛军吗?”
柳嫣茹瞪了她一眼,哼道:“蓬头垢面,成何体统?”
“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慕容灵反呛道:“这样总比被敌人抓住强吧?你不是也急着过江吗?还磨叽什么?”
柳嫣茹本来就着急上火,被慕容灵怼了两句,不由得更加火冒三丈:“你是什么身份?敢跟我这么说话!别忘了,我是皇后!”
慕容灵一撅小嘴:“还没大婚呢,你并不是皇后。没准儿帝君见了你,就要考虑换人啦。”
“灵儿,不得无礼!”慕容雪连忙斥道:“成天胡说八道,赶紧给柳贵人道歉。”
慕容灵也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于是冲大哥做个鬼脸,然后对柳嫣茹道:“对不起,柳贵人,方才我说错话了,给你赔个不是。”
柳嫣茹此时眼泪都气出来了,不依不饶道:“你不就仗着有个大哥吗?欺负我娘家没人吗?”
元斌在旁边看了这一幕,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他上前对一脸尴尬的慕容雪故意道:“将军,沈长史送来的情报说,劳剑华命令那些刺客,一旦抓住三位贵人,不仅要取她们性命,还要夺走她们的清白。眼下这么闹腾的话,很快就会被敌人发现的。”
此言一出,果然管用。
柳嫣茹一听那些刺客还要玷污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哭都不敢哭了。
慕容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柳贵人,现在危机四伏,你要是真的不在乎,那就随便发脾气、随便闹。但若是想平安见到帝君,就必须听我们的话。”
柳家侍女是个机灵人,见状也连忙劝自己的小姐,还是赶紧装扮一下吧,回头找个地方梳洗干净就好了。
柳嫣茹无可奈何,只能强忍着恶心,让侍女帮忙把头发面庞都弄乱些,贴近村姑农妇的样貌。
见六位姑娘都收拾妥当,元斌又嘱咐四个亲兵,尽量佝偻着身体,不要站得板直、走起路也虎虎生风,大家现在是卖粮的乡下人,切莫让敌人看穿了。
慕容雪也把头发抓散,又从车上取过一顶破草帽,直接扣住脑袋。然后他卷起裤腿,跳上车架,招呼一声:“出发!”
一行人沿着土路,吱吱扭扭的来到了谷城渡口。此时,码头上全是身穿水军战袍的轻步兵,挨个盘查要渡过汉水的商旅百姓。
元斌走在四辆牛车的前面,负责开路。等轮到盘查的时候,一名水军小校拦住了他,询问几人身份来历。
元斌不慌不忙,跟对方说自己是江对岸的邓州人士,家里面开了间粮铺,因为前段时间中原有毒兵怪物作恶,农田都荒芜了,所以跑来谷城进货。
小校听他对答如流,不像有诈,更不像什么朝廷官员,于是吩咐手下去检查车上的粮食,看看有没有违禁之物,倘若一切正常,便准备放他们过江了。
谁知,跟慕容雪同坐一辆车的柳嫣茹太过紧张,当水军士兵靠近时,竟然吓得叫了一声,顿时引起前面小校的注意。
小校推开挡在身前的元斌,面带疑惑的走到柳嫣茹旁边,呵斥道:“你刚才喊什么?”
慕容雪连忙赔笑:“军爷,乡下婆娘没见过世面,看那位军爷拿着刀过来,被吓着了。”
“我没问你,你闭嘴!”小校等了慕容雪一眼,转头继续死盯着柳嫣茹:“说话!刚才喊什么?”
“害……害怕。”
“害怕?”小校打量了一下,忽然问道:“哪里人?”
“蓟州人。”
“蓟州?蓟州在河北,你跑到这儿干什么?”
“军爷,她老家……”
“你闭嘴!我让她回答,你再多事,一刀砍了你!说,你跑到荆州干什么?!”
“我,我是……逃难的。”
“蓟州又没打仗,你逃什么难?”
“蓟州……闹土匪,没法待了。”
“你是种地的?”
“是……”
“种的什么?”
“……”
“问你话呢,种的是什么?!”
“种的……麦子。”
“胡扯!这包里分明是稻谷!说,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
柳嫣茹彻底慌了,眼里噙着泪花,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小校忽然冷笑一声:“我看你分明就是官眷!来人,把他们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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