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总有人带着你绝境翻盘

  成都。

  办公室里,陈念、陈果和李想三人难得地再次坐在了一起,各自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事实上,自从李想正式加入情报部门之后,三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了,工作上职权的划分是一方面,始终维持极高水平的压力和节奏是另一方面。

  对陈果来说,一天到晚都是各种计划会、预算会、评估会,对李想来说,舆情变化一刻不停,他的工作也一刻不停。

  而陈念则更夸张,且不说技术输出的问题,光是各种学习和研究,就占据了50%以上的时间了。

  所以,这样的悠闲对他们来说是奢侈的。

  喝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水,陈念继续着之前的话题,开口说道:

  “......所以,现在激光这一块,技术基本已经输出完毕了,接下来,就看11所那边怎么去调度资源快速应用了。”

  “不过,这次的技术相对来说比较基础,YLS-1000的技术拆解还需要一段时间,想要直接应用到神光计划上是不可能的。”

  “设备出来之后,大概率会在激光焊接、激光雕刻这些工业领域上优先发力。”

  “这对我们来说倒也不是坏事......民用工业中的焊接技术,我们其实一直都是弱项,这次正好补上去。”

  听到他的话,陈果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的,民发办那边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块的军事应用,我们暂时还不着急。”

  “至于神光计划,它本身也是一个备用计划,核心还是在EASt那边。”

  “EASt的进展比预期会快一点。”

  陈念接过话头说道。

  “火绒小组进展怎么样?”

  陈果问道。

  “很好,目前已经开始拆解磁波纹场形成原理了,估计会在一到两个月之内形成结论。”

  “这一块解决之后,超导线圈的搭建,就可以启动了。”

  “时间比预期缩短了接近两个月。”

  陈果的脸上流露出赞赏的表情。

  果然,这个年轻人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想想自己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无比青涩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份F-22的气动设计图纸,想用“交作业”的方式来引起自己的注意。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大概就已经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一切了吧?

  只不过,自己仅仅是把那当成了一次偶然。

  也是直到他开始继续拿出发动机的图纸,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才渐渐重视起他来......

  一晃七年的时间已经过去,星火越来越壮大,包括自己、包括雷刚、林永明,所负责的事务都已经改变,好像只有陈念,还是维持着自己最初见他的模样。

  ----倒也是,他在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巅峰了,所以也真的没什么好变的......

  想到这里,他略微有些感慨地说道:

  “我们其实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了啊......但好像,现在外界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多理解?”

  听到他的话,一旁的李想倒是笑了起来。

  “陈教授,你别告诉我你还会在意网上的那些说法啊。”

  “这些都是早有预谋的舆论攻势,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看的。”

  “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抓住了一些痛点,但如果有人愿意亲自去调查,就会发现他们所呈现出来的是片面的、经过精心筛选后的结论。”

  “问题就在这里了。”

  陈果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们知道这是精心筛选的结论,但大部分民众是不知道的。”

  “他们只会去相信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并且先入为主地将其作为判断的依据。”

  这话一说出口,坐在一旁的陈念也连连点头。

  事实上,相比起陈果,他更能体会到这种“先入为主”所带来的巨大破坏力。

  要不然怎么有句话叫“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呢?

  原因就在于一个“先后”的问题。

  这并不是因为民众“不聪明”,准确的来讲,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当某个事件在刻意引导下开始发酵后,这个事件中所输出的观点就天然地具有了先行性的特点,也占据了舆论对决中的“制高点”。

  在大部分人看来,“先行”就代表着“问心无愧”、代表着“无懈可击”,因为他们会本能地以为,先说话的人就是在主动暴露自己的破绽。

  而后说话的人,就是在针对对方的漏洞“狡辩”、或者“抵赖”了。

  如果不是信心十足,谁干这么做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对那些专业干这种活的组织来说,造谣的成本低到几乎不需要去考虑和计算的程度。

  反正大不了就是换号重开,在产业化的运作下,想要制造一个具有影响力的账号,其实最多也不过就是几周的时间.....

  说白了,大部分民众以为自己是在第二层,其实他们是在地下二层。

  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互联网普及程度提高、信息量通量增大而有所缓解,反而是因为信息碎片化程度升高而愈演愈烈。

  在陈念的记忆里,哪怕是到了自己重生之前的那个年代,这个问题都没有真正得到解决。

  他突然有些好奇,在现在这个世界,像李想这样的舆情工作者,会拿出什么样的应对方案呢?

  而一旁的李想在看到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之后,也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开口道:

  “怎么,你们都等着我出解决方案呢?”

  “那不然呢?这不就是你的活儿吗?”

  陈念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行吧。不过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其实并没有你们认为的那么困难。”

  “其实说穿了,对方占据的唯一一个优势,不就是所谓的‘先发’嘛。”

  “在合理性和说服力方面,相比正规的调查报告,他们是不可能有任何优势的。”

  “你要真的深究下去,其实绝大多数人都能明白,对方不过是以点概面的偷换概念而已。”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简单的很,那就是,让对方的先发优势消失。”

  听到这里,陈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段话里有一个明显的逻辑点,那就是,先发优势的建立,本来就是不可逆的。

  它建立在“时间”这个最基本的概念上,你总不可能逆转时间,或者像黑衣人一样拿个钢笔一闪,就消除掉所有人的记忆吧?

  他像李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后者则是耐心地解释道:

  “我所说的消除先发优势,并不是在物理上消除,而是在逻辑上消除。”

  “先发优势之所以能成为优势,是建立在双方基于同一个议程进行舆论对攻的基础上的。”

  “那么如果,我们根本就不对他们预设的议程进行讨论呢?”

  陈念愣了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好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没错,对方其实并不在意一场辩论最终的胜负。

  他们在意的,是在辩论进行的过程中,到底能提纯到多少站在他们那一边的受众群体。

  而一旦双方的辩论激烈程度开始上升,他们可以提纯的范围也开始上升。

  这绝对不是华夏想要的结果。

  但这其中有一个问题......

  “所以我们就完全置之不理吗?”

  “当然不是。”

  李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们会例行发出调查报告作为回应,但我们不必去管这份回应的关注度。”

  “因为,在新议程热度上升,旧议程冷却之后,总会有人把我们的回应翻出来的。”

  “那时候它能起到的效果,要远远高于在高温下的效果.......”

  ......

  几天之后,按照李想所说的舆情部门的策略,一档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节目开始播出。

  这档节目的制作并不算精良,跟威尔逊发布的vlog一样,它同样采取了第一视角拍摄的手法,也同样是双人组的配置,甚至连旁白的音色,都有几分相似。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制作方还是耍了一些小聪明的。

  但这点小聪明并不让人反感,因为它所呈现的内容,确实算得上是诚意十足。

  节目的名字很简单。

  “华夏人的一天”。

  跟陈念记忆里的那个“华夏人的一天”相似,这一档节目中出现的所有人物,都是华夏最普通的个体。

  而不同的是,相比起前世那档节目的“普通”,这档节目所聚焦的,更多的是更加鲜活且惨烈的现实。

  在总共12期的节目里,人们所看到的最多的,就是那些所谓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与生活抗争的过程。

  这里有因病返贫、只能靠年迈的母亲兜售早餐为生的城市贫民一家,他们每天的伙食就是三顿一成不变的碱水面,只有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才有资格加上一颗鸡蛋;

  这里有蜗居在摩天大楼之间,每天通勤时间超过4个小时,想要买一件面试用的白衬衫、就不得不放弃一周的午饭的普通职员,他每个月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钱打回去给已经年迈失业的父母;

  这里有西北大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着,一生只能洗两次澡,但在出嫁的当天,却把水省下来给了家里牲畜的农民,她抚摸着毛驴身上的鬃毛,用沙哑地声音祈求着一场甘霖;

  这里有带着弟弟拾荒的少年,他从来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好东西,只会悄悄地捡起弟弟喝完的牛奶盒拆开,舔食着上面残存的几滴液体,随后又把踩扁的盒子整齐地放进随身的蛇皮袋了.......

  相比起威尔逊视频里所展示的所谓“苦难”,这一档系列节目所呈现出来的苦难,无论是在等级上,还是真实性上,都完全达到了碾压的级别。

  而人们在看到这一档节目后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愤怒,而是惊骇。

  事实上,许多人对苦难的理解是浅显的,是片面的。

  许多人衡量苦难,只能用冰冷的数字,用所谓的“月收入不足xx”来定义。

  然而这档节目,却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苦难绝对不止于此。

  它不是一串数字,也不是一两个画面,它是一种贯穿了一些人整个人生的、始终压抑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直起身子的厚重黑云。

  要不然呢?

  卖早餐的老人能攒够儿子的医疗费,让他重新从床上站起来吗?

  辛苦工作的职员,能存下足够的存款,让自己在那座魔幻的城市立足吗?

  西北大地上的农民,能像愚公移山一样开辟出一条水道,灌溉她已经干涸的牧场吗?

  还是说,拾荒的少年,能在某一天转动命运的齿轮,让自己的命运从此改变?

  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是,这绝对不可能。

  他们想象不到节目中所展示的这些人,他们的人生还有什么可能。

  也想象不到到底是需要一个多么大的契机,才能将他们从泥潭中打捞上来。

  ----直到一条评论的出现。

  “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没有一点机会的。”

  “04年的时候,我跟节目里的那个拾荒少年一样,父母双亡,辍学在家,每天只能靠左邻右舍接济的一点剩饭为生。”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我无数次想过要去村里的农机店买瓶农药喝下去,跟我父母一起走了算了。”

  “讽刺的是,我连一瓶农药的钱都出不起,所以我只能去偷。”

  “但偷完之后,我又觉得这么干不行,我不想死了之后还背着骂名,所以我又活了下来----这大概也是一种幸运。”

  “我撑过了6个月,6个月之后,有人带我去了学校,给我办了学杂费免除,垫付了冬装费用,给了我一笔给足够度过一年时间的贫困补助。”

  “在之后的三年里每一年,我都会拿到同样的一笔钱。”

  “这笔钱让我顺利地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专----很遗憾,并不是大学。”

  “大概是我天生没有那么会读书吧。”

  “但那又怎么样?我现在一样每个月赚5000块钱。”

  “就在上周,我回了一趟老家,结清了6年前欠农机店老板的那瓶农药钱。”

  “那瓶被我偷回去的农药还放在窗台上,瓶子腐烂变形,里面的药水,早就蒸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

  这条评论发出之后,它的热度甚至超过了视频本身。

  而在评论的下方,则又数不清的网友跟帖,诉说着自己的经历。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较真地去查看了视频里几个主人公的现状,随后分享出了那些令人惊讶地结果。

  卖早餐的老人拿着特殊疾病专项补贴把他的儿子送去了bJ。

  蜗居职员的公司接下了来自官方的重大项目,他也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西北的农民没有亲自移山,徐工的xE215dA挖掘机替她挖出了水渠。

  而那个拾荒的少年,就如评论区网友的经历一样,已经重新回到了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校园。

  人生,真的如同深渊,坠入后就再也不能爬起吗?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突然明白了这一档节目的用意。

  面对着汹涌的质疑和拷问,它几乎是面不改色地撕开了自己最深处的伤疤,将鲜血淋漓的肉体展示在漫天飞舞的苍蝇面前。

  可就在那些苍蝇即将分食它的血肉时,那些流血的伤口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愈合。

  ----是的,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啊。

  我们做了很多,只不过有些事情的效力,需要时间去证明。

  或者换一种说法。

  在过去许多年的时间里,那些航母,那些大炮,那些导弹,它们以决绝的姿态守护住了这个国家大多数人的碗。

  而现在,也许是时候,该往碗里添饭了?

  这时候再回头去看那些惨痛的苦难,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悟突然出现在了绝大部分人的心里:

  也许,生活中确实是有许多绝境的,这是不可抹除、不可否认的真理。

  但为什么你不相信,哪怕是在这样的绝境之中,也有人能带伱翻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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