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二、容真:就没见过这么笨的【4k2一更,月初求月票!】

  “欧阳良翰,你送个人要这么久,是送佛送到西吗。”

  晚霞满天,远方天幕上的星辰已现。

  浔阳石窟,主石窟外的亭子里,容真面无表情道。

  欧阳戎从夜色中走出,进入亭中,左右看了看。

  “有茶吗?”

  “没有。”容真硬邦邦回话:“本宫哪里给你找茶去,还有,本宫问你话呢,你说送完人就过来,知道本宫等多久吗?要是有其他事忙,你就直接说,答应的事情却不做到……”

  欧阳戎轻声说:

  “是送完人就过来了,不过我是走路过来的。”

  容真脸绷不住了,蹙眉问:“你从浔阳渡走过来的?”

  “嗯。”

  “好端端的走路干嘛。”

  “就是想走走。”顿了顿,他又说:“顺便给阿力放个假,他也挺辛苦的。”

  容真听完,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安静了会儿,她打量了下欧阳戎脸色,问:

  “你心情不好?”

  “没。”

  欧阳戎摇摇头,默默看了眼容真头顶固定发鬓的鸳鸯翡翠簪子,嘴里补充:“没有心情不好。”

  容真抿嘴,少顷,从袖中取出一只水囊,丢给欧阳戎:

  “没茶,有水。”

  欧阳戎低头看去,面色犹豫。

  容真偏过头:

  “本宫还没喝……你别对嘴喝就行。”

  欧阳戎没由来的顺着这句话说:“嘴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容真愣了下,旋即转身走出亭子,丢下一句:

  “有病啊。”

  欧阳戎看见宫装少女耳根子似乎很红。

  他收起水囊,没有喝水,跟了上去。

  走了会儿,欧阳戎神色自若了些,问:

  “老前辈什么时候走?”

  “过完庆功大典,他也想看一眼。”

  欧阳戎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说,是你们要俞老先生留下来等的吧,不然按照老先生的性子,估计今晚就提桶跑路了。

  欧阳戎跟随容真,一齐来在雾气朦胧的竹林小路上,很快,来到了老乐师居住的竹屋。

  虽然东林大佛已经暗中落地,但奇怪白雾依旧还在。

  这也表明,掩盖大佛完工的障眼法还在继续。

  哪怕已经是黄昏傍晚,白雾依旧弥漫石窟,并且双峰尖范围内,还时常有小雨落下,维持着梅雨季的潮湿。

  之前在浔阳石窟待了一旬,欧阳戎算是习惯了,但是现在又回浔阳城住了几日,晒了几日太阳,再次回来,顿时深感明显差异。

  估计也就容真、老乐师等一直不离开浔阳石窟的人,才习以为常。

  二人抵达竹屋时,老乐师已经做好了饭菜,摆上桌子。

  不过桌上只有一副碗筷。

  宋嬷嬷、易千秋等人不在。

  又是一个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差点成功吃到独食的老乐师,瞧了瞧身高差异明显的欧阳戎、容真二人,诧异道:

  “你俩倒是会赶时候,自己去后厨拿碗筷,老夫一把骨头了,就不客气了。”

  欧阳戎笑了下,出门去取碗筷。

  容真理所当然的坐下,等欧阳戎给她捎带。

  欧阳戎来到厨房,从袖中取出一柄青铜短剑,低头看了眼。

  只见重新回到白雾环境的青铜短剑,上面额外布满了一层铁锈,遮住了诡异的血斑,整口剑黯淡了不少。

  观察了会儿,欧阳戎收起云梦令,洗刷起碗筷,返回院中……

  俄顷,三人就坐,吃起饭来,席间闲聊。

  “俞老先生是要回故乡吗。”

  “嗯。”

  “故乡在何处?”

  不等老乐师开口,容真代答:“岭南道沧州梧桐县。”

  欧阳戎颔首:

  “原来是岭南人士,瞧着面相倒是不像。”

  老乐师先是朝容真笑说:“其实要不是你们查,老夫都不知道自己家乡的官方全称,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还有村子的俗名。”

  他脸色感慨,又对欧阳戎说:

  “老夫年轻时候就去了长安,在北边待久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和北人一样了,哈哈,歪理是个歪理,但听起来还挺有道理,不过,小学士你还懂面相?”

  “略懂一点。”

  “哦?”

  老乐师像是来了兴趣,换了个端正坐姿。

  欧阳戎与贝齿正咬着筷子的容真侧目看去,以为他是有什么严肃重要之事,谁曾想老乐师手指指着容真,一本正经问:

  “那小学士看看这丫头的面相,看看谁和她有夫妻相来着。”

  欧阳戎:……

  容真:?

  少顷,被宫装少女大义凛然严厉教训几句的老乐师老实了下来,失笑吃饭。

  饭后,欧阳戎看见老乐师取出一把造型奇怪的木头琴。

  此琴只有一弦。

  老乐师童趣般的摆弄着这把一弦琴,朝欧阳戎道:

  “老夫年轻时的第一把琴就是这个,木匠阿父送的,当年带着它一路去了长安,长安繁华迷人眼,诸事如云烟,都忘记最后丢哪里去了,离开京城前,老夫还找了许久呢。

  “没想到现在老来归乡,又格外想它,浔阳好山好水好竹子,实在忍不住做了一把,老夫准备带它回去,真是好个轮回啊。”

  容真听完,插话一句:“老前辈开心归开心,可别忘了该做的事情。”

  老乐师耸肩说:“圣人都来旨意了,老夫还能如何?”

  他又说:

  “不过容丫头,你们答应的事情,也别忘了。”

  “不会忘。”

  走出竹屋,容真送欧阳戎离开。

  头顶夜空有一条灿烂星汉。

  欧阳戎问:“俞老先生答应了何事?”

  容真轻声道:“十五庆典那日,老前辈会再弹奏一遍那首曲子。”

  欧阳戎问:“上次游匡庐山的七绝诗琴曲?”

  “没错。”容真又轻吟了一遍:“远桥清浅泛莲舟,岱岩难阻溪松流。翠山远看梨亭立,尚有声谷空悠悠……”

  欧阳戎问:“按道理一共有七首分曲,其中的莲舟曲,老前辈到时候也会弹奏?”

  “嗯。”容真点头:“老前辈说会弹,他说莲舟的曲子其实早有了。”

  欧阳戎眸底微微亮了些。

  不过想起了什么,他问:

  “所以容女史是把掌握七绝诗琴曲精髓的希望,寄托在此事上了?”

  容真不答,看了眼曾答应一定要教会她的欧阳戎,忽道:

  “老前辈其实很厉害的,年轻时,在长安也是一段传奇,故事很多。”欧阳戎点头:“看得出来。”

  容真看了眼欧阳戎不意外的脸色,轻轻摇头不再言语,可能是以为他是客气话。

  不过她并不知道,欧阳戎早就发现老乐师的执剑人身份。

  这样一位执剑人前辈,在长安洛阳的宫廷做乐师,经历怎能不传奇。

  临近送别地点,欧阳戎回头问:

  “那你们答应老乐师的事情是什么?”

  容真轻轻一叹:

  “其实很简单,他让我们不要大张旗鼓的让沧州梧桐县那边欢迎他,也无需告诉他的乡里,一切从简,就当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小离家的归乡客……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包括司天监在内的朝廷中人再也不能去找他了。”

  欧阳戎抿嘴。

  容真转头说:“你今天送走了王操之,说起来,最近走的人不少。”

  欧阳戎问:“还有谁,除了俞老先生。”

  容真轻声说:“安惠郡主。”

  欧阳戎立马问:“郡主要回京?”

  “嗯,差不多。”容真轻声道:“可能庆典前就走。”

  欧阳戎不动声色问:“怎么走这么早,不参与下庆功大典?”

  容真摇头:

  “可能怕触景伤情吧,之前星子湖大佛的事情……现在东林大佛已经落地,没必要久待了。”

  欧阳戎默然。

  一炷香后,二人在浔阳石窟外分别,走之前,欧阳戎玩笑语气问:

  “郡主那边该不会是怕庆典那日出什么事吧。”

  容真摇了摇头。

  欧阳戎听到她的淡淡语气:“能有什么事。”

  欧阳戎乘船回南岸,返回浔阳城。

  江水上的舟船,缓缓驶离白雾弥漫的区域,察觉到离开此区域后,欧阳戎从怀中取出那柄“生锈”的云梦令,在灯火下细致打量了会儿。

  只见上面原本遍布的铁锈正渐渐散去,恢复了青铜材质的光泽。

  欧阳戎呢喃自语:

  “果然克制云梦令,另外……老前辈会再奏琴曲吗,看来那日我不去都不行了,这可能是唯一一次听到莲舟曲的机会……文皇帝剑诀能否圆满掌握,就看它了……”

  ……

  容真手举一盏油灯,孤身回到了不久前吃晚饭的竹屋。

  老乐师的佝偻身影出现在门口。

  夜幕下,他坐在门槛上,怀中抱着一把一根弦的木头琴。

  琴声呜咽。

  老乐师似是闭目。

  当宫装少女走进竹院时,他伴着琴声开口:

  “庆典那日,老夫会将那首琴曲留在大佛里,弹完那最后一遍,老夫就走了,后面能不能领悟,看你造化。”

  “好,大不了本宫在佛内听个千遍万遍。”

  容真笼袖经过老乐师身边进屋。

  老乐师忽然说:“你这丫头,未免太明显了。”

  “什么明显?”

  老乐师叹息:“你可别最后弄的和小宋姑娘一样,余生都是痴情儿。”

  容真摇头:“不知道老前辈在说什么。”

  老乐师叹息:“你如此着相,如何破之。”

  容真转头问:“不破此相,就不能悟琴音了吗。”

  老乐师摇头:

  “你有此问,代表性子自带执念,有执念,就难洞破,你连区区执念都不破,还想破老夫的琴音?”

  容真凝眉问:

  “老前辈,文皇帝剑诀的真谛到底是何?为何你的琴曲,与我们司天监记载的琴曲不同?”

  老乐师轻轻一笑:

  “为何一定要执着这一点,你耳听为何,它就是何样,容丫头,你为何要怀疑自己,偏要找一个最正确的答案,这世上一定有最正确的答案吗。”

  容真摇头:“大司命说过,求真永远无错。”

  老乐师安静了会儿,轻声道:

  “文皇帝剑诀一直都是琴音,但是每一代的琴音皆不同,怎样的剑主,就是怎样的琴音。

  “它曾是盛世之音,也曾做过军阵杀伐之曲……现如今,到了老夫手中,更像是一首天涯沦落人才懂的……既乐观开朗又寂寥落寞之曲,盛世,杀伐,执念,又与我何干?容丫头,你说是不是?”

  容真蹙眉:“所以是老前辈你私自改了曲子?此前的曲子是何,盛世?杀伐?说不得本宫更容易懂些。”

  老乐师嘴角扯了扯,摆摆手说:

  “算了,对牛弹琴,有些情感,你们这些小娃娃是不会懂的,等懂了的时候,也晚了,到时候莫后悔。”

  老乐师准备回屋,想起什么,问道:

  “对了,上次听你说,欧阳小学士会老夫的琴曲,他还教过你,有这回事?”

  容真点点头,又摇摇头:

  “欧阳良翰只是会弹,并不会其中精髓。”

  老乐师笑说:

  “但他确实比你有悟性。”

  容真突然说:“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老乐师愣了下,旋即,老人爽朗大笑起来。

  ……

  深夜。

  饮冰斋书房,一盏孤灯。

  叶薇睐已经睡着。

  春日已深,入夜后气温已经没有那么低。

  欧阳戎习惯性的披着一件外衣,坐在书桌前,两手撑着下巴。

  他面前摆放有一枚焚天雷。

  焚天雷已经被拆开,欧阳戎用小瓷杯接住一部分焚天蛟油,放在灯火下打量。

  杯中液体泛绿。

  他将焚天蛟油倒入容积更大的笔洗盆中。

  直接伸手,拿起灯盏,引火点燃了里面的焚天蛟油。

  幽绿色的光芒绽放在他眼前。

  完全不同于旁边蜡烛的橘黄光芒。

  欧阳戎眯眼打量,取了一刀宣纸丢了进去,火势更盛了。

  他很早就发现,这焚天蛟油十分特殊,不仅火焰的依附性强,威力大,而且还能浮在水面上,不会被水轻易浇灭。

  算是杀人越火、销毁尸体的必备良物。

  此前欧阳戎曾准备用它来封锁江面,抵御西南反贼,不过后续经历了朱凌虚父子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用上。

  欧阳戎观察了会儿,发现丢入宣纸后,竟然没有浓烟出现。

  “烧的这么干净?”

  他有些犯起嘀咕。

  一般发生火灾时,除了高温和缺氧外,蕴含有毒气体的浓烟也是一大杀手,可是焚天蛟油倒好,可能是烧的太干净,好像没啥浓烟产生,虽然这很适合焚尸,能处理的干净,但少了浓烟,毕竟是少了一项大杀器。

  惋惜了一阵,欧阳戎突然想到了当初被困在净土地宫内的衷马大师。

  他就是被地面上东林寺火灾产生的浓浓黑烟给毒闷死的。

  要是当时是焚天蛟油在烧东林寺,估计衷马大师能在地宫里好受不少。

  虽是地狱笑话,但欧阳戎没有笑,保住了功德。

  俄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眯眼。

  “若能这样,为何不能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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