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二百一十一、别信她,小白兔是装的!“陛下吩咐,庶人离闲虽入宗正寺之罪籍红册,但其幼女乃宗室嫡脉女子,现年龄已满,循宗室公主、郡主及笄惯例,令宫廷画师,描画一副,收入宗正寺内库……”
妙真并没有卖关子,扬声宣布。
宗正寺乃大周朝皇室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而皇家又是天下千家万户的带头典范,宗室规矩自然森严且极多。
眼下,将苏裹儿这样仍旧登记在册的宗室嫡系女子画一幅画像收入内库,应当也是符合某条繁琐例文的。
但是这既然是宗室公主、郡主及笄的惯例,为何等到苏裹儿十七岁,早过了十五岁及笄礼的年龄,才姗姗来迟?
只能说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
规矩有时候是否执行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找出这条规矩做借口的人背后的态度。
众人目光全被苏裹儿与她手上空白的长卷轴所吸引。
苏裹儿低头看了眼空白卷轴,微微偏移余光,福至心灵般,与不远处的欧阳戎对视了一眼。
后者似是也意识到了她在看他,年轻县令微不可擦的点了点头。
妙真初次见到苏裹儿,似是也有些意外这副模样气质,不禁转脸多打量了几眼,声音里的冷意稍减,说道:
“这是陛下赠送的礼物。陛下此前听长乐公主殿下说,远在龙城的小孙女养在闺中已长成,妙龄模样十分神似她年轻时候,还有梅花落额的奇特新妆,陛下要瞧一眼。”
只是被下面人提了一嘴,稍微感些兴趣,瞧上一眼,派人临摹绘画,便算天大的礼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苏大郎看见阿妹待遇,忍不住惆怅叹气……那位素未蒙面的祖母重女轻男,区别对待对吧。
与欧阳戎默契对视一眼,苏裹儿转而低眉顺目,面朝北方,屈膝行礼:
“多谢圣上恩典,裹儿一家皆戴陛下之德,莫不洗心革面,愿为臣民。”
离闲也跟随着,两手捧玉,跪朝北面,感激涕零,抬袖抹眼:
“君恩浩荡,罪民离闲诚惶诚恐,悔恨万千,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欧阳戎见状,心里也有点嘀咕,转头北望洛阳,若有所思。
他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了眼妙真。
后者目不斜视,默默注视离闲一家,也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再去看欧阳戎。
此女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莽撞……欧阳戎心中默道。
见离闲与苏裹儿谢恩完毕,妙真偏脸道:
“好了,尽快描摹。”
一位随行的宫廷老画师走上前来,周围聚拢的白裙宫女替其端盘递笔。
当场作画。
苏府门前,场面架势迅速摆开。
老画师摸了摸花白长胡须,朝淑女般轻盈坐在绣凳上的苏裹儿道:
“小殿下请摘下面纱。”
面纱如牛奶般、沿着脸颊曲线滑下。
老画师手指捏的画笔停在半空中,怔色道:
“小殿下还是别画妆描眉为好,陛下想看小殿下的真实模样。”
似是被众人目光关注,有些不实,苏裹儿低垂秋眸,微微蹙眉:
“今日素颜。”
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有些误会道:“点额的落梅花妆也不能画吗?那我去洗掉。”
“啊……不用不用。”老画师愣住,赶忙挥拜右手,结果不小心将画笔上的墨汁甩到了旁边宫女的白裙上,墨滴点点。
老画师连忙止住收笔,歉意四望,却发现周围的宫女在原地纹丝不动,怔怔看着摘下面纱、低眉顺目的苏裹儿,一时间都没有发现身上被溅洒了墨汁。
不仅她们如此,妙真等今日初来龙城的宫廷使者们皆是目不转睛,被那张素面容颜吸引。
蛾眉曼睩,唇赤皓齿,仙姿佚貌。
素面朝天却远胜美妆新妇。
特别是点缀额头的那一点落梅妆,让她不爱笑的冷清脸蛋,更显几分娇俏活泼,犹如画龙点睛之笔。
此刻,苏府门前陷入了奇异的寂静。
当然,与佳人见面多了的欧阳戎,还有熟悉她的家人离闲、韦眉、苏大郎等人,都是见怪不怪了。
宫女们频频侧目。
“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古人诚不欺也。”老画师轻抚白须叹了口气。
“确实神似陛下。”妙真轻轻颔首。
甚至在美貌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苏裹儿是十六七岁的年龄,肯定是嫩得出水,青春美好。
当然,这些涉及陛下的话妙真肯定不能乱说,只是心里想想。
老画师提醒一句:“这个叫落梅妆的额饰无需洗去,陛下也想看看小殿下此妆。”
苏裹儿点点头,全程未笑。
一些宫女被她额头的落梅妆所吸引,窃窃私语。
老画师深呼吸一口气,聚精会神,严肃脸色,描摹绘画。
老画师与妙真等宫人们并不知道的,这副画有落梅妆的小殿下画像快马加鞭传回洛阳宫廷后,竟慢慢流传开来,为贵妇宫女们所兴起,六宫争先模仿,使这落梅妆容成为了风靡紫禁城的宫廷日妆,甚至后来传至民间,成为民间女子、官宦小姐及歌伎舞女们争相效仿的时尚妆容……
欧阳戎此刻当然也不知这些,眼下他察觉到妙真、老画师等洛阳宫人们的言语反应,忍不住看了眼绣凳上知书达理、淑女气质的乖巧小女郎,他眼角微微抽搐了下,心中无语。
“喂,你们可别被她模样骗了啊,这可不是温顺小白兔,都是装的乖巧假象,你们是没见到她私下样子,什么大胆的话都敢说,内里性子比男子还要锋芒刚烈……”
欧阳戎微微叹气。
只是忽想到,苏府一家暴露出的身份,他又有些默然。
……
正午时分刚过,因突访的洛阳使者而热闹起来的鹿鸣街上下。
并不知道鹿鸣街今日有一户“新人家”入住了。
这一户新人家只有寥寥两人。
一个是穿紫色皂衣、劲装打扮的桃花眼青年,另一个汉子短袖麻衣,留有鲜卑人的两鬓小辫,背一只长条木匣。
刚在彭朗渡下了大船,宛若师徒的二人便离开宫廷队伍,直奔鹿鸣街。
甚至比妙真等人还要更快一步抵达鹿鸣街。
同样是瞧也没瞧镇守此地秩序职责的龙城县衙,卫少玄与丘七目不斜视的路过。
苏府斜对面不远处,有一座房门紧闭许久的大宅子今日忽然正门大开,很快,它就迎来两道陌生身影,“咯吱”一声,大门重新合拢紧闭。
卫少玄与丘七步入院中。
院子内空地上,一位早早就暗中买下此宅的波斯商人笑脸灿烂如花,热情迎了上去。
不只是院子里,这一整座宅子里都没有什么丫鬟下人。
三人聚首。
“丘先生,六公子……你们瞧瞧这处雅宅如何?不仅距离那座苏府极近,就在对面,而且还十分适宜静谧安全,小人已经派人里里外外布置了一遍……”
波斯商人嘴里滔滔不绝,献媚讨好。
卫少玄自进门后,就左右四望打量,此刻瞥见后宅不远处,有一座高出外墙不少的高楼,他脚步不停,径直路过波斯商人身边,头不回丢下一句:
“干得还行,栗老板。走走走,先看戏去,好戏要来了,都说冤家路窄,义夫—父,栗老板,去看看咱们这位妙真姐姐会不会借题发挥、干些出乎意料之事,呵,这样也省得咱们后面动手了,竟碰到这种好事。”
卫少玄心情不错,与丘七一起朝后宅高楼走去。
栗老板愣了下,快步跟上。
一炷香后,某位高楼最顶层,一扇雕木窗扉被推看一半。
此地果然视野极好。
半遮半掩的窗旁,卫少玄低敛眼皮,朝下俯瞰了一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下方,苏府门前的鹿鸣街上,景象一览无余。
少顷,卫少玄、丘七还有栗老板三人,便亲眼瞧见下方气势匆匆赶来的妙真等一众洛阳宫人、堵在了苏府门前。
卫少玄津津有味的俯视旁观。
丘七忽然开口:
“王爷在陛下面前不经意透露、狄夫子等朝中大臣给离闲幼女生辰随礼一事,陛下不旦不怒,反而还派出宫人给离闲一家赐礼,以往被遗忘到天南海北的这一家,重新被陛下关注,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苗头。”
卫少玄脸色严肃了点,沉吟问:“义父觉得此事背后另有玄机?”
“是营州之乱的事情,陛下的态度可能变了。”丘七冷冷说道。
卫少玄一时间没再去看下方街道上的乐子,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脸色,皱眉了下:
“现在朝中局势确实微妙,陛下态度不明,朝野上下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涌动,各种试探,谁也说不准离闲一家的事情是不是也是试探,陛下对父王与相王的试探……”
丘七抱胸,忽道:“陛下手里的天平秤要倾斜了。”
卫少玄抬头:“所以这枚鼎剑愈发关键。”
义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默契颔首。
一旁的栗老板小心翼翼的打量这两位爷的脸色,他不禁小声问道:“六公子的意思是,离闲这一家还有机会?陛下有别的心思?”
“机会?”卫少玄转头看了眼波斯商人李栗,忽笑了一下:“可能有吧,也可能没有,但现在我与义父来了,那他们肯定是没有了的。”
“呃六公子,这是为何?”栗老板皱眉苦思。
卫少玄转头,俯瞰苏府,轻拍栏杆,悠悠道:“呵,本公子这不是替父王前来送礼吗,这可是一份大礼,就送他们一家下去吧,也算是晚辈我尽一点小小心意。”
卫少玄叹息了一声。
栗老板微微缩肩:“可是咱们出手会不会太……太大胆了?陛下默许了吗,会不会引起朝野盛怒。”
卫少玄眼神奇怪的看了看栗老板,疑惑问:
“咦,这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什么盛怒不盛怒的。
“栗老板,伱想想啊,某一日,龙城忽生滔天异象,有鼎剑出世,引发雷霆山洪,全城陷入大乱,县衙官府管理不周,流民四窜,离闲一家仓皇逃避水灾,结果不慎死于乱民盗贼之手,这穷乡僻壤的,又总是发洪水,离闲一家这么有钱,结果被歹人盯上,卷走财物,野外抛尸,这是江南偏僻一隅的灾时常态,难道不是吗?”
卫少玄手掌拍了拍栗老板的肩膀,越拍越重,语气也逐渐幽幽。
栗老板不禁打了个冷颤,眼珠子溜溜转了转,他脸色略微担忧,补充道:
“有丘先生与六公子出手,他们一家当然是死定了,可是伪装成山贼劫杀取财,还是不够保险……万一陛下与群臣疑心,派宫廷内的阴阳家炼气士前来调查,死追不放,逮到了蛛丝马迹怎么办?这些炼气士太难应付了。”
丘七声冷忽道:“先取鼎剑,再灭苏府。”
“义父说的没错。”
卫少玄点头,朝栗老板微笑道:
“每一口鼎剑的出世,都名留史册,因为以往几乎只有国力鼎盛的大一统王朝才有足够气运、且输出得了稳定资源,诞生出鼎剑,所以这就是盛世王朝的象征,若我们卫家能献上一口最新的鼎剑,且执剑人是卫家子弟,不是天命是什么?陛下也姓卫,且一向喜爱祥瑞,她会喜欢父王这个礼物的,这就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他又摇头叹了口气:
“眼下局势对卫家很不妙,因为营州之乱的事,陛下可能要做出决断了,但若能拿出鼎剑,不仅父王能彻底翻盘,翦除相王和保离派的势力,还能顺势抵消掉离闲一家人‘意外死亡’的影响,陛下不会去追查的,至于朝廷其他人,谁敢细查?”
“小人明白了。”栗老板面色一凛,低头恭敬应声。
“这是何人?”
窗边,时不时低头看一眼下方动静的卫少玄忽然轻“咦”了声,手指着下方街道上的某个身姿修长的青年身影发问。
栗老板上前一步,循着卫少玄视线望去,他不禁苦笑摇头:
“是欧阳良翰,本地县令……咱们扶持的柳家被他折腾的不轻,差点影响剑铺那边铸剑,柳子安现在恨不得生吃啖其肉……”
PS:出门在外,人在南昌,宾馆码字,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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