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二百零四、苏裹儿的野望漪兰轩,欧阳戎离去的西厢书房内。一张茶桌前。
此刻正围满了人。
却无人开口打破沉默。
离闲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手掌撑着茶桌,桌面上的茶具,不时发出些声响,正颤动不已。
韦眉站在丈夫身边,扶住他手臂,她脸色有些怅然,似是也被勾起了一些往事回忆。
身后方,苏大郎沉默寡言。
谢令姜笼袖静立,同样缄默不语。
苏裹儿默默走到门边,素手紧抓袖口布料,微抬下巴,眺望欧阳戎离去的院门方向。
苏裹儿挺能理解阿父的心情。
当初阿父刚刚即皇帝位,尊祖母卫氏为皇太后,但是阿父根基薄弱,实质被架空,朝廷大事皆取决于悍母。
于是阿父只好重用韦氏外戚,试图构建自己的朝堂势力,对此,祖母卫氏听之任之,就与当初的郑庄公一样,有意纵容诱使,最后导致矛盾爆发。
当时阿父进行了一系列人事任命,光速提拔了韦家岳父,最后想将其擢升为侍中,也就是政事堂的宰相职之一,却被朝中大臣反对。
阿父贵为天子,政令受阻,自然大怒,冲动之间,脱口说出,他就算将天下给岳父也无不可,难道还吝惜一个侍中职位?ap.
此等负气冲动之言,自然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成为了一根导火索,祖母卫氏借机密谋各方,将阿父废为浔阳王,另立第四子离轮为新帝。
此后,朝政全部落入了祖母卫氏之手,再后来,便是登基称帝,改乾为
·
这场改变她家命运的废帝风波虽然已经过去了十数年,但是却给阿父留下了极大的内心阴影。
苏裹儿曾听阿娘提过,阿父经常午夜骤醒,惊恐梦呓,扑进阿娘怀里,痛哭流涕。
苏裹儿并不觉得阿父有多么怯弱好笑。
他或许当年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但是绝对是一位合格的丈夫、一位合格的父亲。
而她那位素未蒙面的祖母则正相反。
苏裹儿微微侧转身子,瞄了眼离闲攥在手心里的纸条。
她走上前去,趁着韦眉与苏大郎聚拢安慰离闲的间隙,接过了后者手中的纸条。
谢令姜侧目看了眼特立独行的苏裹儿。
苏裹儿悄悄垂目,眸光在属于欧阳戎的那一行字迹上停顿了一小会儿。
额心点有鲜红梅花妆的小女郎心中轻轻呢喃:
「欧阳良翰······不愧是那道箴言里的贵人,现在也是···我家的贵人吗···
与阿父离闲的注重点不同,苏裹儿与欧阳戎一样,也觉得这一句最为精妙传神。
对了,还有,这个精妙绝伦的典故。
若是随后的局势发展,真如刚刚欧阳良翰所言,与她们偷听到的一模一样,卫氏女帝会母子缓和,重新启用她家,重返洛阳,分化保离派,缓和离卫矛盾······
那么,她家这一番起起落落的际遇确实是十分契合了。
因为卫氏女帝与春秋称霸的郑庄公一样,在帝王权术方面无可挑剔。但在家事亲情方面,却是为史官与后人所不耻。
纵使功业显赫的二人再怎么渲染传扬幼弟叔段、儿子离闲得寸进尺、骄纵蛮横、不似人君。
再怎么装无辜,装作迫不得已出手。
二人都没法解释,他们作为兄长、作为母亲,为何不及时管教并制止?若是教
而不改,那么出手,自然没错。
可是不教而诛,其心可鉴。
归根结底,二人还是打心眼里把弟弟、把儿子当作了敌人对手,没有丝毫顾及兄弟之情与母子亲情。
对方惹天怒人怨的所作所为,正合庄公与卫氏女帝的心意,欲擒故纵,可以正大光明的除去对手了。
兄不兄,弟不弟,母不母,子不子。
不外如是。
而最后结尾那一句里的二字,更是绝妙。史书记载,姜夫人生下庄公时,受到了惊吓。
因为庄公是脚先出来的,典型的难产,于是姜夫人给庄公取名寤生,也就是倒生的意思,可想而知,打出生就讨厌庄公。
而庄公自幼受尽白眼,母子关系自然是相看两厌,这便是二字耐人寻味的地方。
至于庄公为何要多此一举,来一出黄泉见母,表现出矛盾缓和,转过头又。
对于这样的君王而言,背后无外乎是二字驱使。
或许是考虑身后孝名,或许是基于当时的利益考量,毕竟春秋时期各国皇室联姻屡见不鲜,姜夫人自然也有故国娘家·····.
但就像眼下,苏裹儿偷听到了欧阳良翰的断言,那位祖母很有可能派人接回她们这一家,重返洛阳,继承皇嗣。
仅仅只是为了她的权势与利益一样。
卫氏女帝与千年前的郑庄公何其相似也。
苏裹儿手指反复捻捏纸条上的折痕,缄默不语。
阿父不久前还说过,祖母从小就讨厌他,钟爱长乐公主与相王离轮,因为相士说过,阿父貌太宗,而祖母对于太宗,感情应当是十分复杂的······
不管如何,对于注重感情的阿父,她不知道,但是对于祖母而言,若是符合利益,决裂多年后,再当众上演一出,丝毫不让人意外。
苏裹儿深呼吸一口气,心中一刻不停的揣测起那位素未蒙面的祖母心思。
毕竟她们一家未来的命运,全取决于这位祖母的心意。
而刚刚欧阳良翰的那一番话语,让原本心情有些死寂的她,一颗芳心重新点燃炙热了起来。
门前,被离闲评价貌似母后的梅花妆小女郎,忽然之间心生一些好奇:女子掌握权势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能让那位祖母白发苍苍依旧紧握不放如痴如醉。
是世间男儿遇我皆叩首,还是天下练气士见我皆低眉?
苏裹儿转头看向门外,一双细长秋水长眸北望洛阳方向,同时那里也是梅鹿苑的方向。
似是心里又浮起某道的潇洒身影,她心里不禁有些叹服:
「也不知他是怎么找来的如此奇绝的典故,真的只是随便翻翻吗·「不,绝不可能如此巧合。
「看来你早就洞若观火对吧,此前与我闲聊,却一问三不知。
苏裹儿贝齿微微咬合,眼睛望着天际一片流云,在头顶那一轮耀眼无比的太阳下悄然溜走,她心中忽然生出一道奇怪的想法:
「若有一日,他这样优秀的男儿都能乖巧的倾倒在我的罗裙下,对我百依百顺、肝脑涂地,那该是一种什么滋味。
「话说,该有多大的权势才能收买折服他呢,祖母那样的够不够..··.
胸口明明束胸不紧,可苏裹儿却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脸颊出奇的滚烫起来。
一股奇怪的胜负欲刚一升起,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充斥她胸前。
不知为何,此刻突然很想很想向某个爱装糊涂、爱忽略她的家伙证明些什么,想要看他愕然惊讶或低眉顺眼的样子······
苏裹儿头一次品尝到权势的滋味。虽然仅是遥遥一想。
欧阳戎并不知道他才刚走,小师妹的书房就那么热闹,竟能藏那么多人,且还包括一个胸怀与野心比天还大的绝色小女郎。
对于后者,若是知道了,估计也就摇头笑笑,道一句吧。
欧阳戎满头问号的回到了梅林小院。
他是刚刚在小师妹的书房喝茶时,被突然增长的功德整迷糊了,才先离开了漪兰轩,返回了家中。
欧阳戎也没有给谢令姜道别,主要是怕小师妹又留他喝茶,最后一顿呆萌撒娇,又从他这里掏出不少话来。
反正等会儿傍晚,欧阳戎还要去找她商量下案子的事情,于是便不辞而别了。
梅鹿苑,书房。;
支开叶薇睐等丫鬟们后,欧阳戎紧闭房门,躺在靠椅上,皱眉嘀咕:
「难道说,我给小师妹透露的这些事情,会往好的方面影响到她与老师,所以才奖励了这么多功德?倒也说的过去。
「可是这些事情,不是短期内还没发生吗,怎么这么快就反馈了一笔功德?难道是已经产生了什么影响?
自觉从小师妹身上薅了不少羊毛,欧阳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叹息一声:
欧阳戎揉了把脸,眼睛微亮:说干就干,欧阳戎去把门锁上,转身回返,闭目沉入心湖。少顷,他来到熟悉的云端小塔,进入了熟悉的塔内空间。青铜古钟、小木鱼、洁白的四面背景,一切如旧。
只有小木鱼上方那一行青金色字体,变得与之前有些不同——暴涨了不少:
【功德:两万零三百八十一】
欧阳戎低头计算:
「唔,上次兑换完那个不对劲的功德后,剩下一万一千二百八十八,但是前段日子成功挡住了云梦泽涨水,一下子暴涨了将近八千功德。
「还有刚刚在小师妹那里人前显圣、未卜先知了一番,出奇涨了六七百功德。
「再加上这些日子在龙城县衙的一些其它施政惠民措施,这些日子零零散散也涨了不少······
欧阳戎满意的点点头。
「话说上次那个泛起桃红颜色的怪福报,简直就是个坑······
欧阳戎恍然大悟:
寂寥的功德塔内,欧阳戎站在青金色字体前,小声嘟囔了好一会儿。
不多时,他摇摇头,看了眼依旧纹丝不动的福报钟,转身离开了功德塔。
欧阳戎睁开眼,回到现实,起身离开书房,去了一趟龙城县衙办公。
傍晚,欧阳戎回到梅鹿苑,刚擦把脸,就在院子里遇到了等候已久的苏大郎,邀请他去苏府赴宴。
说是那位苏伯父今日又钓到一条大鱼,于是特意请街坊邻居前去吃鱼。欧阳戎失笑点头:
院子里,天色较黑,欧阳戎并没有注意到苏大郎黝黑脸上的具体表情。欧阳戎轻车熟路的去往苏府,结果在路上得知一个十分意外的消息。欧阳戎皱眉,本来准备傍晚过来找人的,结果现在小师妹突然外出了,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苏大郎闻声解释道:
欧阳戎停步,不解道:苏大郎摇摇头,又看了欧阳戎一眼。
欧阳戎欲言又止,不过旋即想到,小师妹突然去江州城,可能是去见恩师谢旬了,应该是与他下午讲的那些事情有关,可能觉得寄信不安全,这倒也正常。
至于为何去龙虎山,欧阳戎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顺路做些什么吧,他摇摇头。
欧阳戎只好点头。
少顷,欧阳戎赶到了一间宽敞的苏府大厅,他刚入席坐下,忽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欧阳戎左右看了看。
只见苏伯父热情好客、韦伯母温婉大方、苏大郎憨厚老实······还有苏小妹怀抱白猫,低头垂眸盯着裙摆,也不知在发呆想什么。
空荡荡的大厅内,除了美酒佳肴与络绎不绝的侍女外,只有他与苏府一家子。
等等,苏小妹怎么来了,内眷在场,这难道是私人家宴?可是请他这个外人干嘛?
欧阳戎不动声色问道:
只见苏家老爷摆摆手:
他乐呵呵的叮嘱了下身边侍女,转脸朝欧阳戎慈眉善目道:
欧阳戎眼皮跳了跳。不把他当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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