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先秦时的宋国有一个养猴的老人,喜欢猴子,将它们成群的养起来,猕猴们能大致听懂老人的话。而老人可能是天赋异禀,也可能是与猴子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同样懂得猴子们的心意。
“这位老人为了养猴,常常节约家里人的口粮,来满足猴子们的食欲。这么下来,时间一长,家里自然缺乏口粮了。
“无可奈何,只能去减少供给猴子们的粮食,可是他又怕猴子们生气不听从他的,于是,老人先是欺骗猴子们说:‘老夫给你们橡果,早上给三颗,晚上再给四颗,够吃了吧?’
“众猴一听气得炸毛,老人见状立马改口,说:‘老夫给你们橡果,早上给四颗,晚上再给三颗,够吃了吧?’猴子们听完后,都很开心的趴在老人脚下,对其服服帖帖……
“县令大人,谢姑娘,你们书院出身,博览群经,想必是听过这个朝三暮四的小故事的,二人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这宋国养猴人是不是既有善心又很智慧,至于那群猴子,倒也不能完全嘲笑它们愚蠢,盖因人猴本就有别,猴子天性如此。
“重要的不是硬去跟它们讲道理解释什么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没有差别,没猴会听,而是要去顺应它们天性,化解这种相处时的小矛盾,这样养猴人与猕猴们才可以融洽相处……这才是最重要,难道不是吗?”
渊明楼二楼包厢内,柳子文目光越过一桌的佳肴美味,微笑注视对面二人,徐徐讲完了一个小故事,嘴里还有些感慨:
“柳某以前读书时看见这个故事,十分感叹,这个宋国养猴人确实不容易啊,这太阳底下也确实没有新鲜事,道理老祖宗都教咱们了。”
“哦?是吗?”有俊朗青年笑道:“柳老爷的老祖宗教的都是这些玩意儿吗,怎么跟本官的老祖宗有点不一样啊。”
谢令姜清脆道:“可能师兄和他不是同一个老祖宗吧。”
柳子文笑容不变:“是吗,县令大人的老祖宗和柳某有什么不一样?”
欧阳戎俩胳膊肘撑桌,下巴轻搁在十指交叉的手背上。
在身旁谢令姜与对面柳子文的目光下,他上身微微前倾,微笑点了下头:
“巧了不是,本官从老祖宗那也恰巧听过一个养猴人的故事。不过好像和柳老爷讲的这个,稍微有点不同。”
“哦?什么不同,大人讲讲。”
“本官听的那个故事,不是在先秦时的宋国,是在它隔壁的卫国。
“卫国从前也有一个养猴的老人,但与宋国的养猴人不太同的是,他是靠养猴为生的,相同的地方是他也能通晓猴意,而手下的猕猴也能大致听懂他的话。
“每天一大早,老人都会让猴群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排成列队,开始开会分派任务,他让老猴作为领队,率领猕猴们去往后山,摘取橡果,再天黑返回,每回养猴的老人都会抽取二分之一为税供养自己。
“如果有猴子不听话,不给或者偷藏橡果,抑或是每天收入橡果不足,老人就会拿铁鞭抽打猴群。
“猴子们都很怕他,不敢违背。
“然而有一天,上山摘果实的猴群们,遇到了一个野猴子,野猴子见状好奇问:‘这山上的果树都是那老头栽种的吗?’猴群说:‘不是,是天然生长的。’
“野猴又问:‘那没了老头,伱们就不能去摘果了吗?’猴群说:‘不是啊,谁都能摘!’
“野猴再问:‘那你们为何依赖他,还给他上贡?’话还没讲完,猴群们就立马懂了。
“当晚,群猴静静等到养猴老人睡着,翻出栏杆,分走存粮,再一把火将院子点燃,撒欢的跑进山里,再也不回来。最后,这个卫国的养猴人被活活饿死了。”
欧阳戎垂眸讲完,抬头微笑问:
“柳老爷,你熟读养猴的故事,这故事听过没?你觉得本官讲的这个故事如何?
“这么看来,猴子好像也没那么蠢,是听得懂道理的,毕竟越是正确的道理就越是简单,乃至显而易见。
“还有,这猴子的天性好像是更喜欢在山里啊,柳老爷可有什么法子去顺应顺应?柳老爷觉得养猴人该怎么化解这点‘小矛盾’,和猴群融洽相处呢?”
年轻县令顿了顿,微笑静等。
谢令姜瞧见对面的柳子文听完大师兄的故事,脸色阴沉了下来,眼下他面无表情的对大师兄对视,没有开口。
席间氛围沉默下来。
欧阳戎对面忽笑道:
“柳老爷的老祖宗看样子好像是没教这个……
“没事,这大周朝,没听过这个卫国养猴人故事的人,多了去了,流传最广还是柳老爷那个宋国养猴人朝三暮四的事,柳老爷不必妄自菲薄,本官也是道听途说的。”
他同样露出一些感概面色:
“同样十分令人感叹,这卫国养猴人日子过得也太好了,每日啥也不干,就能抽走一半税。
“不过结局倒是挺有趣的。看来这太阳底下还是有新鲜事的,老祖宗养群猴都能折腾出这么多故事,猴子难伺候啊,得小心,指不定改日又有什么新花样整出,柳老爷你说是不是?”
年轻县令笑问,举起酒杯,敬了对面一言不发的柳子文一杯,仰头慨饮。
旁边谢氏贵女噙笑,手提起细嘴酒壶,给他又满上一小杯。
“好,是个好故事。多谢县令大人不吝赐教,柳某今日算是又涨点见识了。”
柳子文忽然点头,两手鼓掌。
他探手,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长吐一口气道:
“行,为表敬谢,粥棚可以关。”
谢令姜轻轻颔首:“早该如此。”
柳子文不去看她,盯着欧阳戎,点头道:“柳某拿出了诚意,不知县令大人让出的明路是否足够宽广。”
“本官其实都行,主要看柳老爷的胃口有多大了,可以替本官指指。”
“好,那柳某也不藏着掖着了,一座狄公闸,加上关闭粥棚与育婴堂,希望能换取折翼渠的入场卷,我们柳家要投这个数。”
柳子文朝欧阳戎伸出一根手指。
后者瞧了眼,点点头:“一百万贯?”
“……”
“是一万贯钱。”柳子文皱眉道:“县令大人莫开玩笑,一百万贯钱,这是要修大运河吗?”
“原来只有一万贯啊,也行吧。”
欧阳戎轻描淡写的笑了笑。
但其实他心里挺惊讶的,一万贯钱,已经比王操之、李掌柜、马掌柜他们投入的份额都要大了,虽然丝毫动摇不了龙城县衙在折翼渠这个新营造上的主导权,但也是除县衙外投入最大的一方了。
所以,柳家这么看好折翼渠吗?还是真的想和他握手言和,诚意满满?
就在欧阳戎暗衬之际,柳子文点头道:“不过,对于折翼渠,柳家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顿了顿,欧阳戎又补充道:“县衙的人手已经够了,甚至有犹有剩余,柳老爷可能插不进来什么人了。”
“不是这个条件。”
柳子文面色如常道:
“柳某认为,咱们要修,就修一条最大最好的!县令大人的那张微景沙盘,柳某看过了,觉得还是有些小家子气,我建议加深并扩宽河道,就用柳某投的这一万贯钱!”
欧阳戎与谢令姜都不禁多瞧了这位柳氏少家主一眼。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反正有冤大头出钱,白送的谁不要,不过……
谢令姜忽道:
“若再增加规格,那之前的准备工作还得再完善一下,停下来改改……折翼渠的完工时间可能又要拖后了,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愿意等?”
柳子文瞥了眼一言不发的欧阳戎,摇摇头,不动声色道:
“无事,折翼渠对龙城关系重大,自然要修的最好,我们柳家愿意出这个钱,反正对大家都是好事,时间不急,县令大人和谢姑娘可以回县衙,再商量商量,修慢些倒也不要紧,质量才是最重要的。
“柳某之前听说,县令大人要分成两期修建折翼渠,是钱粮人手不足,先修个大概出来吗?私以为这样不太妥,若分为两段修,咱们现在又要扩宽河道,岂不是很麻烦?
“还是一次建好为妙,前期工作好好做,不要急,若缺钱粮人手,我们柳家愿意资助大人与县衙,一万贯不够,还可以再加。”
柳子文笑望欧阳戎:“大人觉得如何?”
年轻县令瞧了他眼,一时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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