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云没有骗刘全,礼部确实是螨清六部中最穷的衙门,除了每隔几年才举办一次的科举有挣钱的机会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象样的油水可捞,虚名说是六部之首,实际上从上到下都穷得叮当响,除了少数来镀金捞资历的官员外,大部分都是没有后台靠山的官场失意者,或者是一些来这里挂个号等死的老年官员,象征性的为螨清朝廷站好最一班岗,以便在死后给自己捞一个谥号。
至于江戊伯和郑康等人被礼部门子索要金砂,那完全是因为戴燕国和兰芳国小得实在可怜的缘故,基本听都没人听过所以礼部的人才敢这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假如是换成了棒子、猴子和人妖国这些上得了台面的藩属国前来进贡,礼部的人如果敢乘机敲诈,那么不用都察院动手弹劾三法司逮捕定罪,爱面子到了极点的乾矮子都能亲手把他们剁了!
话虽如此,不管油水再少再穷,毕竟也是螨清朝廷的六部衙门,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随着刘安云和江戊伯等人来到了礼部门前后,看着那巍峨整齐的建筑,还有大门两侧衣甲鲜明的武装卫士,台湾来的土包子刘全还是张大了嘴,满脸崇拜表情的赞不绝口,恨不得现在就能进去把里面看个够。
“少爷,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说的那位瞿三爷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迟到了?”
极没耐心的喋喋不休着,因为实在太过心痒难熬的缘故,一顶官轿在众多随从簇拥着在礼部门前落下时,刘全还壮着胆子小跑到了礼部的门前近处探头探脑,结果这一下马上就惹恼了门前卫士,招来卫士怒斥道:“滚远点!朝廷重地,不许百姓逗留!”
挨了骂的刘全无奈,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往后退,然而刘全却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正因为他自找的这句呵斥,让那名刚从轿子里出来的官员注意到了他,而这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礼部侍郎,嘉庆的一号老丈人——和尔经额。
“咦?这个百姓怎么长成这样?好生有特点。”
吃惊于刘全出尘脱俗的长相,和尔经额当然是想不留意到刘全都难,然后和尔经额还又心中一动,突然觉得刘全颇为眼熟,便向身边的心腹问道:“你看那个长得奇丑无比的百姓,是不是象在那里见过?”
心腹按照和尔经额的要求去看刘全,也很快就觉得刘全确实有些眼熟,还又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人,忙说道:“回主子,这人和和中堂家里的大管家刘全长得特别象,除了年龄不一样外,其他的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
“对!是和珅家的那个老奴才刘全!”
得心腹提醒,和尔经额也立即想起了在京城官场上颇有名气的老刘全,然后又猛的想起了一个重要情况,暗道:“等等!我记得舒文说过,台湾来的那个刁民身边有一个下人,和刘全长得简直没有任何区别,说他是刘全亲生的他都相信!难道说……?”
想起了这个可能,和尔经额难免又狐疑的看了几眼刘安云和刘全等一行人,心说如果真是他的话,他来这里干什么?也正因为如此,在心腹搀着上台阶的时候,和尔经额便低声向心腹吩咐道:“你在这里盯着那个丑百姓一帮人,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
心腹唱诺,把和尔经额送进了礼部衙门,然后便领着轿夫去了休息区等候,同时暗中盯紧了刘安云一行人,刘安云和刘全等人对此当然一无所知,老老实实的只是傻等说好要来帮忙的福府下人瞿老三。
还好,瞿老三不是不守时间的人,上午九时将至的时候,瞿老三就以下人身份乘着一顶四人抬的轿子来到了礼部门前,刘安云见了大喜,忙领着江戊伯和郑康等人上前行礼,顺便把他们介绍给瞿老三,瞿老三也知道刘安云等人肯定等得很急了,便笑道:“刘公子,两位国使,多余的虚礼就免了吧,我先把主子的名刺递进去,请礼部的两位堂官赏脸与你们直接见面。”
“多谢瞿三爷,多谢瞿三爷!”
上次求爷爷告奶奶还送了许多金砂才只见到一个笔帖式,这次却有希望直接见到礼部的螨汉两个尚书,大喜过望的江戊伯当然是连连道谢,瞿老三则是先整理整理了衣冠,然后才拿出了福长安的名刺,款步走到礼部门前与守门官吏交涉。
不消说,因为瞿老三是代表福长安出面的缘故,礼部门官不仅没敢勒索什么门敬,还反过来对着瞿老三一再点头哈腰,然后还飞奔进礼部送信。对此,急需获得朝贡资格狐假虎威的江戊伯等人当然是欢喜不胜,和尔经额留在这里的眼线则是警惕万分,益发加紧了对刘安云一行人的监视。
再接着,有官员出面态度客气的把瞿老三和刘安云一行人请进了礼部后,和尔经额的眼线再不敢犹豫,赶紧到门前打听情况,和尔经额的心腹礼部门官当然得罪不起,只能是老实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福长安出手,眼线听了以后脚步不停,马上就把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和尔经额的面前。
贵为总管内务府大臣的福长安亲自出手,帮着一个台湾来的平民百姓与礼部尚书见面,这样的异常情况当然不可能不引起和尔经额的警觉,所以只是稍一盘算,和尔经额就马上决定动用自己在礼部衙门里的所有人手,全力收集消息,为此还不惜手下可以采取窃听的手段……
…………
和尔经额在背底里开始运作的时候,刘安云和江戊伯等人靠着瞿老三的帮忙,也终于在礼部后堂见到了现在的螨清礼部螨尚书德保,还有汉尚书曹秀先,结果让刘安云意想不到的是,这两个尚书居然都已经是七老八十的垂暮老者,头发胡子全都已经雪白一片,行路都得靠旁人搀扶,说话更是有气无力,给人一种随时可能断气的印象。(史实,德保和曹秀先都于书中这一年先后病死任上。)
“二位尚书,兰芳国和戴燕国都是小国穷国,国小民穷,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一些南洋特产做为贡品,还有二位尚书务必替朝廷收下,也明白我们两个蕞尔小邦对天朝上国的无限敬意。”
絮絮叨叨的表达了一番兰芳国和戴燕国对螨清朝廷的尊崇向往之后,江戊伯和郑康这才各自拿出本国的贡品清单呈上,很可惜,两份清单被仆役转递到了德保和曹秀先面前后,两人都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半晌,德保还叹了口气,说道:“也难为你们了,桂皮,胡椒,葡萄大的南珠,南洋薯,这些东西你们都能拿来进贡。看来你们这兰芳国和戴燕国,穷得不止一般的厉害啊。”
“南洋薯是什么东西?红薯?不对啊,明末时红薯就已经传进中国了啊?”
刘安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旁边的江戊伯则是拼命的点头哈腰,诚恳说道:“二位尚书恕罪,不是我们这些外邦不愿意全力侍奉天朝,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即便是倾尽全力,也仅仅只能拿出这些。”
德保轻轻咳嗽着不吭声,曹秀先闭着眼睛象是在眼神,同样是不肯发表任何意见,瞿老三对此则早有准备,开口说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件小事,德尚书,老爷让奴才替他问你一声,你的子侄之中,可有什么得用的人?”
德保浑浊的老眼中射出一丝光芒,语气却毫无波动,轻咳着明知故问道:“福大人此言何意?”
“是这样,皇上前些天不是刚刚才亲自免了靖海侯的差使吗?靖海侯回了家里闭门思过,他在营造司的缺当然就得找人补上,所以老爷让奴才问问大人,看看大人你的后辈里,有没有人愿意去补这个缺?”
瞿老三满脸温和的恭敬回答,德保则是心中暗喜,轻咳着说道:“让福大人费心了,难得他这么替老夫操心后辈。既然这样,那老夫也就不客气了,老夫的确有一个很疼爱的孙子,到现在还没给他找到什么合适的差事……。”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一切都包在小的身上,小的回去就向老爷如实禀报。”
“多谢,老夫明天就叫孙子去内务府给福大人请安。”
迅速与德保达成了一笔肮脏的PY交易后,瞿老三又转向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曹秀先,笑容更加亲切的说道:“曹大人,我家老爷也让奴才顺便问你一声,现在内务府的广储司也有一个缺,广储司负责的事务虽然不象营造司那么繁杂众多,却胜在比较清闲,不知道大人的子侄孙辈之中,可有人愿意去广储司当这个差?”
广储司在捞钱方面确实不如负责土木工程的营造司,但是管着各种各样堆积如山的珠宝、陶瓷、玉器和古玩等等值钱东西,同样是从指头缝里稍微漏一点出来就能吃喝不完,所以已经在礼部这个清水衙门里寒酸了十几年时间的曹秀先没有任何犹豫,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答道:“多谢福大人,老夫也是明天就安排一个后辈去内务府给福大人行礼。”
得意的笑意出现在瞿老三嘴角,这才转向刘安云使了一个眼色,早就明白意思的刘安云也没犹豫,立即凑到江戊伯耳边指点了一句,江戊伯一听醒悟,赶紧拉着郑康上前一步一起跪下,顿首说道:
“两位尚书,兰芳国和戴燕国国弱民贫,无法与其他大清藩属相比,这点是事实我们不敢否认,但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还望二位尚书念在我们两国万千百姓对大清天朝的向往尊崇之心份上,务必成全啊!”
言罢,江戊伯连连顿首,郑康见了无奈,也只好学着江戊伯连连行礼恳求,然后不消说,有了这个台阶后,已经心满意足的德保当然是就坡下驴,咳嗽着叹道:“也罢,难得你们两个南洋小邦对我们天朝上国的一片孝心,曹尚书,要不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说这话时,德保当然是把头转向了同样白发苍苍的曹秀先,曹秀先则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的说道:“德大人做主吧,下官奉命行事就是了。”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先把国书和贡品清单留下,回去等消息吧,朝廷什么时候准了你们朝贡,你们再正式把贡品送来。”
有气无力的把话说完,德保端起了茶杯,用碗盖拔弄碗中茶叶,知道这叫端茶送客的瞿老三忙指点道:“江国使,郑国使,二位尚书已经答应了,快行谢礼和告辞吧。”
在京城奔波了一个多月都是徒劳无功,这会见到两个尚书后居然是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办成了,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江戊伯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是在刘安云也开了口催促后,如梦初醒的江戊伯这才赶紧拉着郑康行礼道谢,然后又鼓起勇气问道:“敢问二位尚书,这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江国使,你们外邦人太不懂礼数了,那有……?”
瞿老三不悦的开口训斥,那曾想德保却开口打断了他,说道:“没关系,毕竟是海外来的,不懂规矩很正常。这样吧,老夫今天也破例给你们一个准日子,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保证给你们一个交代。”
江戊伯一听大喜,慌忙连连道谢,毕恭毕敬的随着瞿老三和刘安云等人告退,无意间闯了祸的刘全也终于收回了他到处乱转的贼眼,念念不舍的随着刘安云离开礼部衙门,结束这一次参观之旅。只是刘安云等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们离开礼部之后,甚至还没等他们和瞿老三拱手告辞,他们与礼部两个尚书谈话的大部分内容,就已经被人报告到了和尔经额的面前。
“确认没有听错?有人答应给德尚书和曹尚书的后辈在内务府安排肥差,换取他们答应让那两个南洋小邦向天朝进贡?”
“奴才敢拿脑袋担保没有听错!奴才在窗下听得真真的,德尚书还亲口答应,十天半个月内就给那两个南洋小邦答复。”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朝廷的官职做买卖!上任才几天,就敢胡作非为到这个地步!简直无法无天!”
愤怒的哼哼了几句后,和尔经额又十分诧异的在心里琢磨道:“德保这条老狐狸这次怎么敢给这么准确的时间?这事虽然不是很大,操作起来也不是很难,可是十天半个月之内就办成,即便他是礼部的螨尚书,也未必有这个把握啊?等等,我怎么忘了,再有几天,就是棒子国进贡的日子了?”
突然想起迫在眉睫的棒子国朝贡仪式,和尔经额马上就明白了德保的心思打算,冷笑道:“很好,想拿棒子国当挡箭牌,让那两个南洋小邦蒙混过关,骗得正式的朝贡资格,想得美!也罢,既然是你福长安出手,那个敢让十五阿哥不痛快的台湾刁民也牵扯其中,那本官如果不乘机往你们身上捅上一刀,岂不是太对不起十五阿哥那天在朝会上举荐我接管内务府了?”
…………
不说和尔经额的暗中策划,得到了礼部两个尚书的亲口承诺了,虽然事情还差临门一脚,江戊伯等南洋华人还是对舍己助人的刘安云千恩万谢,不过自己一行人差旅路费其实十分紧张,坚持还是连续几天邀请刘安云到京城各大酒楼饮酒用宴,以此表达他们心中的诚挚谢意。
朋友相聚次数越多关系越亲密,这条铁律刘安云和江戊伯等人也没有摆脱,再加上年龄相差不多,频繁的接触下来后,刘安云和快就和这些海外华人结成了一种糊涂关系,既是名誉上的叔侄,又是无话不谈的兄弟,关系日益亲密。
很可惜,这样的情况却是没过几天就戛然而止,这一日接近下午时,已经连续吃了江戊伯等人好几天的刘安云良心发现,刚派刘全去邀请江戊伯等人到东兴楼共用晚餐,不曾想刘全刚走没过多久,院门就已经被人敲响,刘安云去打开院门时,一个陌生男子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不是台湾来的刘公子?福大人家的瞿三爷要见你。”
说着,陌生男子还顺手往停在路边的一顶轿子一指,刘安云扭头看去见还真是瞿老三坐在轿子里,不敢怠慢,赶紧上去行礼,说道:“瞿三爷,真是对不住,不知道你大驾光临……。”
“不必客套了。”
瞿老三没有下轿,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今天来这里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你们的事情彻底黄了,礼部的德尚书和曹尚书本想乘着棒子国进贡的机会鱼目混珠,让戴燕国和兰芳国也跟着一起把贡品送进朝廷,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给那两个南洋小国求赐正式的名分。”
“事情原本很顺利,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关头礼部的左侍郎和尔经额突然出手,向朝廷揭发了这件事,皇上震怒,两位尚书大人都被摘掉了单眼花翎,罚俸三年,还有好几个礼部官员也受了处分。”
面无表情的说到这,瞿老三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就连我家老爷也挨了我家三老爷的骂,虽然礼部的两位尚书嘴巴严没把我家老爷咬出来,可是三爷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事情肯定是老爷出的手,所以今天才刚散完朝,老爷就被三爷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还被罚到太老爷的灵前跪上一夜。”
听到这番话,刘安云的表情当然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瞿老三也没打算给刘安云说话的机会,又说道:“第二件事,和侍郎在弹劾揭发的折子里写明了有其他衙门的官员插手其中,摆明了是想留一手准备用来对付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虽然不怕,可他担心你和那两个南洋小邦的人,所以为了你们好,一定要管好你们的嘴巴!否则的话,谁也救不了你们!”
刘安云无可奈何的答应,瞿老三哼了一声命令起轿,刘安云忙挽留道:“瞿三爷,别急啊,到我家里坐一坐,我这就……。”
“不必了,我们两清了,老爷他为了你既挨三爷的骂,又欠了礼部两位尚书一个大人情,已经足够兑现他之前的承诺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扔下了这句话后,瞿老三坐在轿子里扬长而去,留下刘安云在现场发呆发愣,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向江戊伯和郑康等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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