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朝弃民

  “有没有听说过南洋的戴燕国?还有兰芳国?”

  面对着这个就连普通历史爱好者都很难回答的问题,历史系体育老师的得意门生刘安云当然是晕头转向,疑惑说道:“没听说过啊?南洋的国家,我只听说过什么暹罗、苏禄、爪哇和吕宋,没听说过什么戴燕国和兰芳国啊?”

  江戊伯并不奇怪刘安云的反应,只是低声介绍道:“兰芳国位于婆罗洲的西北部,面向大清的万里石海(南海),是我们到南洋闯荡的汉人联手建立的一个国家,国内虽然有很多南洋的土著,但是以我们汉人居多,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人国家。”

  “南洋有我们汉人的国家?国王是谁?”

  被体育老师毒害的刘安云张大嘴巴,第一次听说在东南亚还有一个汉人国家,江戊伯则轻笑说道:“公子误会了,兰芳国不是有国王或者皇帝的国家,是一个由部落和帮派组成的共和国,当家做主的不是叫国王,是叫大统制,大统制也不是父子相承,是由国民选举得到大多数人同意才能上位。”

  “我靠!”

  继上一次到台湾旅游后,刘安云的历史三观再一次被彻底粉碎,做梦也没想到在乾矮子时期,距离中原不远的南洋就已经出现了共和国,还是一个由汉人建立的共和国,以至于在震惊之下,刘安云差点都忘记了如何说话。

  “不瞒刘公子,我也是兰芳国的统制之一,按照我们兰芳国推行的法度,现在的大统制卸任后,我也有资格被选举为大统制。”

  江戊伯先是语气谦虚的给自己做了介绍,又指着郑康说道:“和兰芳国隔海相望的戴燕国倒是有国王,国王也不是别人,就是郑世兄的姐夫、崇和公子的世伯吴……,吴大有,郑康郑世兄还就是戴燕国的护国大将军。”

  听到这话,孤陋寡闻的刘安云和刘全当然是下意识的扭头,去看郑崇和与郑康,见二人神态自若无比坦然,刘安云不由又吃惊说道:“郑兄,搞了半天你还是一个皇亲国戚,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件事?”

  “当然有原因,还是苦衷,等以后我再向贤弟你仔细介绍。”郑崇和的笑容非常苦涩。

  震惊的还有刘全,上下打量着皮肤偏黑的郑康,刘全惊奇说道:“郑壮士,搞了半天你还是一个大将军啊?能不能告诉我,你管着多少兵?”

  郑康笑笑,竖起了三个指头,刘全也顿时眼睛一亮,脱口说道:“三十万?”

  江戊伯和郑康一行人全都笑出声音,然后郑康还不无苦涩的说道:“如果能有三十万就太好了,别说三十万了,能有三千军队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出来你别笑,我们戴燕国所有的兵加在一起,只有三百来人。”

  “三百来人?”

  刘安云和刘全一起再度傻眼,然后刘安云还下意识的想起了某叛徒国著名的七王下武海,郑康则无比坦然的说道:“我们戴燕国是一个小国,土地虽然不少,却十分贫瘠,人口少得可怜,开国的时候,如果不是兰芳国现在的大统制罗芳伯出兵帮忙,我和我姐夫他们差点全部死在当地土著人手里。”

  郑康说完后,江戊伯也开了口,说道:“兰芳国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但是也没有好到那里,因为气候水土和中原完全不同,中原的稻子小麦在那里根本无法种植,国民基本上只能靠渔猎为生,最多也就是种点红薯香蕉,经常得靠椰子充饥。”

  “混得这么惨?难怪我在历史书上没有看到过。”

  刘安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兰芳国和戴燕国为什么会在历史上默默无名的原因,而醒悟后,刘安云自然少不得问道:“郑世叔,江世叔,既然你们分别是戴燕国的大将军和兰芳国的统制,那你们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国家里呆着,跑到这几千里外的京城来干什么?”

  “我们是来进贡的。”

  江戊伯坦然回答,说道:“我们兰芳国和戴燕国想把一些南洋土产进贡给大清天子,换取大清皇帝承认我们兰芳国和戴燕国的藩属国地位,赏赐给我们定期朝贡的资格,还有正式册封我们兰芳国的大统制和戴燕国的国王。”

  “你们傻了?”

  刘安云的第一反应让在场所有人都无比诧异,吃惊说道:“好端端的,你们怎么想给野猪……,怎么想给朝廷当藩属国?自己直接当家做主不是更好吗?还有,贡什么贡,好东西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

  疑惑的与郑康对视了一眼,虽然不明白刘安云的反应会是这样,江戊伯还是耐心解释道:“我们主要是为了乞求大清的保护,借大清朝廷狐假虎威,恐吓南洋那些土著,还有一直在想方设法插手南洋的红毛鬼子(荷兰殖民者)。”

  “有这个必要吗?”

  对这段历史不是那么熟悉的刘安云好奇追问,江戊伯则坦然答道:“很有这个必要,我们这些汉人到南洋谋生,归根结底就是和当地土著抢地盘,不可能不发生冲突,为了这些流血死人司空常见,当地的土邦、土王和酋长做梦都想把我们这些汉人全部杀光,随时都有可能和我们动手开战。”

  “红毛鬼子更可恨,他们害怕我们汉人在南洋站稳了脚跟后和他们抢地盘,就拼命的鼓动当地土著杀我们汉人,经常出钱出力给当地的土著帮忙,乾隆五年的时候,红毛鬼子和当地土著联手,光光是在雅加达一个地方,就杀了我们两万多汉人(红溪惨案)。”

  大概介绍了海外华人的悲惨处境,江戊伯又说道:“不过红毛鬼子非常害怕大清出兵干涉,当初在台湾,他们连大清军队的手下败将国姓爷都打不过,当然就更别说大清军队了,所以雅加达那件事以后,红毛鬼子还主动派人来大清请罪,把黑锅全部推给当地土著。红毛鬼子到现在还不敢对兰芳国和戴燕国下手,也是因为我们一直宣称是大清的藩属,有大清的保护,让他们投鼠忌器。”

  江戊伯介绍到这里时,不是很爱说话的郑康也开了口,声音有些沉闷的说道:“虽然我和姐夫也很是不愿意,但是为了戴燕国能够活下去,不被红毛鬼子灭掉,就还是听了大统制的劝,和江统制一起来京城进贡,让大清朝廷正式承认我们的藩属国地位,也让红毛鬼子再也不敢打我们的主意。”

  听到这里,刘安云也这才明白了郑康与江戊伯等人的苦衷,为无数受苦受难的海外同胞叹息了一声后,刘安云这才问道:“两位世叔,那你们现在的进展如何?”

  江戊伯的笑容苦涩,答道:“毫无进展,到了京城后,我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见到替朝廷管理藩属国的礼部主客司郎中,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主客司的笔帖式,那个笔帖式也是根本不听我们的解释,直接就叫人把我们撵出了礼部,还说什么我们这些蕞尔小国也想成为大清藩属,纯粹是白日做梦。”

  介绍了目前的情况,江戊伯突然又话风一转,拉着刘安云的手说道:“所以刘公子,在这件事上,请你一定要帮我们的忙,既然你有福分一睹圣颜,还能和当朝和中堂的大管家来往,请你务必帮忙想办法替我们活动活动,让朝廷赐给我们藩属国的地位。”

  刘安云一听大感为难,犹豫着说道:“江世叔,不是晚辈不帮你,是晚辈也是有心无力啊,我是见过皇帝不假,可是再想见到他简直就是难如登天。和中堂那边,我也是能和他的大管家说上话,可是不可能求得他帮这么大的忙啊?”

  说到这,刘安云心中一动,忙问道:“两位世叔,你们都带来了什么贡品?有没有什么特别稀奇值钱的珍宝?如果能有什么东西让和中堂动心,说不定这事有点希望。”

  江戊伯和郑康的表情明显黯淡了下来,然后江戊伯答道:“刘公子,说了不怕你笑,我们兰芳国和戴燕国都是小国穷国,除了一些珊瑚、香料和品质不高的金砂,南洋特有的水果甜薯,根本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惟一比较好的是南珠(南海珍珠),但是京城推崇东珠,实际上也值不了几个钱。”

  语气苦涩的说到这里,江戊伯又更加苦涩的笑道:“刚才还说漏了,我们送了许多金砂好不容易见到礼部主客司的笔帖式后,那个笔帖式看了我们的贡品清单,还直接砸回到了我的脸上,大骂我们是穷鬼叫花子。”

  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和二的东西,刘安云彻底无计可施,江戊伯则又恳求道:“刘公子,我知道这事情肯定很难,但是请你一定要帮忙,我们汉人在海外实在是太惨了,就是当上了国王都随时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暹罗国的国王郑信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当上了暹罗国王以后,因为迟迟没有得到大清朝廷的承认,暹罗国的土著贵族就起了异心,发动政变抢了王位,把郑信王用木棍活活打死,霸占了他所有的女儿,又把郑信王的所有儿子和亲人捆在一条没有舵和帆的破船上,拖到深海里让他们活活饿死渴死。”

  “不过暹罗那个土著王也怕大清朝廷找他算帐,就派人到大清进贡,扯谎说他是郑信王的儿子,然后还居然被朝廷承认了。所以我们兰芳国和戴燕国如果想要活下去,就一定得成为大清的藩属国。”

  听着江戊伯的这些控诉,刘安云难免是既同情又悲哀,同时又无可奈何,然而就在刘安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之前刘构的一番话却又突然跃入刘安云的脑海——“福大人说了,叫你可以随时去拜见他,他要当面谢你。”

  回忆起福长安让刘构转达给自己的这个承诺,刘安云顿时有了主意,果断点头说道:“好,这个忙我帮了,虽然不是很有把握,但我一定全力以赴。”

  江戊伯一听大喜,赶紧向刘安云连连道谢,郑康的反应虽然不象江戊伯一样激动,但是也诚恳谢了,旁边的郑崇和却有些担心的问道:“贤弟,那你打算如何行事?这么大的事想要求动和中堂,就凭我们现在的财力肯定远远不够啊。”

  “我不打算去找和中堂,去找福长安。”

  刘安云也没隐晦,说道:“之前刘构说过,因为我阴错阳差的帮着福长安当上了总管内务府大臣,福长安打算给我一点赏赐,让我可以随时去见他,我借着这个机会去拜见福长安,求他帮这个忙。”

  “刘公子,那个什么福长安,在这件事上能帮得到忙吗?”

  江戊伯有些的问,刘安云微笑答道:“如果他真的答应帮这个忙,他就一定帮得到,先不说他的家世背景即便是和中堂也比不上,就凭他手里现在的权力,说的话也分量绝对足够。”

  “那太好了!”

  江戊伯大喜过望,赶紧向刘安云再次道谢,然后又突然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刘公子,请你记住一点,你见到了福大人以后,如果福大人问起我们的身份,请你一定要说我们是在南洋出生的汉人,不是出生以后才去南洋谋生的汉人。”

  “为什么?”

  刘安云再度给自己的体育老师长脸,压根不明白其中的重要原因。江戊伯则低声说道:“大清朝廷有律法,汉人到南洋后重归故国,都要以天朝弃民之罪判处流放,但是在南洋出生的汉人归国,可以不用追究,责任只是在他们的父母。”

  听到这话,刘安云当然是马上扭头去看几年前才与郑崇和断绝联系的郑康,刘全也同样听出了其中关键,低声惊叫道:“这么说,你们都是……?”

  江戊伯等人纷纷点头,坦然承认自己都是触犯了螨清法律的华侨,刘安云则神情轻松,微笑说道:“没事,又没有官方的记录,只要你们一口咬定你们是在南洋出生的,谁能查得出来?”

  江戊伯等人一起称是,刘安云也把这点牢记在心,举杯说道:“两位世叔,崇和兄,只顾着说话,咱们都忘记了喝酒了,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我明天就去拜见福大人,求他出面给你们帮这个忙。”

  说干就干,出于对海外同胞的同情,到了第二天下午时,估摸着福长安已经回家了以后,刘安云还真的领着刘全来到了傅恒留给福长安的府邸门前求见,向门子递上银子说明来意,恳求到福长安面前行礼问安的机会。

  还别说,福长安还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没过多少时间,就有人出来把刘安云领进了内院,把刘安云领到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凉亭下,向一个正在欣赏美貌歌姬弹琵琶唱曲的年轻人说道:“老爷,台湾的那位刘公子,已经带来了。”

  福长安的年龄比刘安云想象的更年轻,最多只有二十四、五岁,长得还人模狗样勉强算得上英俊,挥手向刘安云起身后,福长安又随手一指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说道:“给福中堂请安,他是我的三哥,现在的军机处大臣,兵部尚书福康安。”

  “福康安?乾矮子那个私生子?!”

  刘安云心中一紧,立即想起了无数的民间故事和影视剧剧情,甚至还有武侠小说中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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