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正文卷第六百零四章贩卖大明子民者,同叛国之罪!朱翊钧将这道疏下到了内阁。
他想看看内阁其他阁臣的反应。
时下,内阁的成员组成已变成了申时行首辅、王锡爵次辅、沈鲤三辅,郑洛、于慎行任四辅与五辅。
而负责内政的则是次辅王锡爵。
内阁次辅王锡爵看到这份奏疏后眉头一皱,走到申时行直房对申时行说:
“沈鄞县忒谨慎,不敢大改内廷之制,竟只想以增选妃嫔为名而补掖庭宫人之缺,如此虽让天子与后宫诸贵人满意,但却不知要害多少良家女为一虚名而一生都锁于深宫,此为仁乎?”
申时行听后接过奏疏,戴上玳瑁,凝神一看。
接着,申时行就笑着说:“新礼推行已到要对陛下身边之制进行改革的时候,岂能不慎?委屈你我没什么,委屈陛下和两宫太后,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所以,沈鄞县这个提议没问题,应该准允,至于造成许多宫人晋位为贵人后锁于深宫的问题,会有办法解决的。”
申时行接着又回道。
王锡爵问:“怎么解决?”
申时行道:“需要时间,一块疮只有到要烂了化脓的时候才是最适合处理的时候。”
王锡爵想到自己家大量奴婢减少时,族人不得不同意买进大量倭奴高丽奴,也是到的确买汉人越来越贵的时候,就点首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因申时行同意,故朱翊钧再次看到这道奏疏的墨本时,就见票拟内容是准予执行。
朱翊钧为此召见了申时行。
窗明几净的暖室内,君臣一坐一站,阳光在两人的衣袍上游弋着,而朱翊钧最终先开了口。
“卿可知其中之弊?”
“朕是可以通过一直增加后宫之位来增加维持宫人数量,但随着后宫之贵人越来越多,则需要的宫人也就越来越多,需要选的宫人也越来越多,也就需要增加越来越多的后宫之位,如此持续下去,朕的妃嫔岂不要上千上万?”
“而外戚之势力岂不要远超宗室勋贵乃至士族?”
朱翊钧说后就看向了申时行。
他认识申时行已有十九年,算得上彼此熟悉的。
所以,朱翊钧不觉得申时行不会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的是一种新的内廷制度,而不是以增加后宫之位的方式来一次又一次骗天下女子入宫。
这就好像明明只增加了三十六个岗位,却要招上千名年华正好的女子入宫做三年实习工,到最后会让大部分女子的浪费掉三年青春时光。
但申时行选择了同沈一贯一样因循守旧,宁让牺牲上千名少女的三年青春,也没打算新建制度。
这让来自后世,而受了遇事不对就要改革,就要敢于创新的思想影响的朱翊钧很不以为然,也很是意外。
他以为申时行这种了解他的大臣,是会尽量想出个新政策的。
故朱翊钧才这么问申时行。
申时行倒是很镇定自若,似乎料到皇帝会失望,而脸上也就古井无波地道:“启奏陛下,非臣不知此弊,乃是臣认为改制虽当不怕改,但也不能急。”
“太急则易反让人不敢改,这些年,本朝轰轰烈烈地改了不少制,天下因而有烈火烹油之势。”
“上行下效,人人也皆提议改制,反旧维新,可素来改制就是一把利弊同行的刀,一旦挥下去,是要见血的,只是若挥的太急,恐斩了自己,乃至痛不欲生,将来倒畏于改制。”
“尤其是这次改制事涉内廷,事涉陛下的安危,一旦稍有不慎,除了大纰漏,将来恐无君王再敢改制,甚至会把之前做的改革都否定掉。”
“陛下的意思,臣也明白!”
“无非是想与其增加后妃的位置,不如增加官位,让服侍陛下和后宫诸贵人服侍的好的女子有机会做官,同样享荣华富贵。”
“但是,陛下明鉴,如今天下民智未开,连许多七尺汉子都还不知如何处世为人,一得志便不知敬畏,何况多数只锁于空闺的女子?”
“她们本来所受的教育就是依附于男子,征服男子,骤然让她们做官,她们只会比男子还爱结党,乃至再让她们掌权,她们则更易被小人利用做棋子,所以,还不如在本族女子大多学识通达、智慧大增、知以天下为己任而不靠男子之前,让她们继续只做内宅辅佐之事。”
申时行这时认认真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朱翊钧听后,想到了自己在后世的经历,然后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但朱翊钧也没有人云亦云,他是了解申时行的,申时行除非有自己的目的和动机,不然不会苦口婆心的跟人讲道理。
哪怕这个人是皇帝。
只要不涉及他的利益,申时行是能少言就少言,能不言就不言,而最多只是赶紧想想如何善后。
而不像张居正,哪怕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只关系到对方的利益,关系到对方能否成长增智,只要对方是他在乎的人,他就要教育一番。
所以,朱翊钧也就在点头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盯着不那么好为人师的申时行说:
“师傅是不是也觉得女子在征服男子这方面是有天赋的,而天子既作为男子,自然也是难以招架的,俗话说红颜祸水,而若多她百个千个红颜,则就能互相制衡,朕也就游刃有余地招架各类媚态之举了?”
申时行抬眼瞅了朱翊钧一眼,然后肃然拱手:“陛下圣明!”
“你的意思朕明白,无非是民智还未开,连许多男子尚且麻木不仁、奴颜媚骨,受旧礼荼毒太深,何况闺阁中人,钟灵毓秀者终究少矣。”
朱翊钧说着就敲击了一下御案,看向申时行道:
“这次就准了,待以此为名选人进宫后,再集中用新礼教育,然后看看有没有可堪大用的。”
“反正朕已经试着在挖掘后宫诸贵人的长处,让她们也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也用新式教育培养了一批宫人,将来选进后宫后也不缺培养她们的人。”
申时行拱手称是。
接着,朱翊钧又道:“朕听闻最近奴隶贸易大兴,可有此事?”
“回陛下,是的,盖因本国不愿为奴的良家少矣,所以,往朝鲜、日本买人的比较多,眼下内阁正准备题请堂议要不要准予这种贸易存在。”
“素来买人卖人只有父母对儿女买卖才行,而对人牙子贩卖非亲生子女是严禁的,毕竟父母卖儿女还算是附和人伦中的孝道,即儿女为父母牺牲矣,而人牙子这种纯粹是为盈利,自是不准。”
“所以,这种行为乃是违法的,已有督抚官因此杀了好些个贩卖东夷奴的牙子,乃至发生了大案,只因这些牙子背后有豪右支持,而与督抚的标营直接产生了流血冲突,但即便有督抚官严禁也屡禁不止,有督抚官甚至已被豪右收买而主动放开此禁,默认这些东夷奴被贩卖入境。”
“眼下科道也为这事争吵的厉害,有的认为严禁奴隶走私的督抚乃忠直正臣,不畏地方豪强;而漠视奴隶走私而不管乃至纵容主动参与的督抚则是藏私奸臣,与地方豪右狼狈为奸,当严办。”
“内阁制策司已经制定出应对政策,认为堵不如疏,既然朝廷已推行新礼,那不如按照新礼视之,教化子女者,父母也,而王化程度高的本族子民自当为王化程度低的胡夷之父母,故本族上国之民买卖胡夷,不违礼也,而律令是当改一改,允许本族上国之民买卖胡夷。”
申时行回道。
朱翊钧听后颔首:“难为你们能想到这样一个理由,大明的人的确当为其他蛮邦子民的父母!”
“不过,天下诸蛮,王化程度是有差别的,不可谁都能入中土为中土百姓子女,先只让王化程度高的蒙、女真、朝鲜和各教化区等同色土人入中土被买卖。”
申时行拱手称是,又道:“内阁制策司也是这个意思,同文同色者自然优先为百姓赤子,然后是同色不同文者,暂不准不同色不同文者入中土为百姓赤子。”
“这次收复吕宋,解放了不少被奴役的本国士民,要将他们诱骗强掳去吕宋的事多加宣讲!想回家的就帮着他们回家,以此让想出海的本国士民只相信官府组织的出海迁移。”
“另外,对查出来的那些诱骗强掳本国士民出海为奴的人要严办,查出一家就禁考三代,主从犯皆斩!”
“虽然朕知道这种现象会屡禁不止,总有胆大之人为追求更大的利益,宁奴役本国民众为自己产出更多的财货之利,也不愿意去调教未开化之蛮夷,这种不善待同胞、不讲同胞情谊的人,自然也不会爱国爱本族之人,乃至不会对自己亲友有仁爱之心,可谓世上最利己的人,能多杀一个就少一个这样的人!”
朱翊钧继续说起汉人被诱骗掳掠去海外受当地华人土人奴役的事来。
他知道这片土地的人文环境决定了民间组织承担不了对外移民扩张的任务。
因为这片土地最有价值的不是金银铜矿,而是人矿!
即拥有各自先进农耕织造等技术的大量汉人,所以以追求自家利益为主的民间组织,他们组织对外移民扩张,只会把汉人变成新扩张地的奴隶,甚至还和当地土人或者殖民者勾结,奴役汉人,以达到剥削价值最大化的目的。
而朝廷官府则不一样,虽然朝廷官府对外移民扩张也是为了利益,但是会考虑统治者的长远利益,也就是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会为了整个国家和民族的长远利益,直接动用国家力量,将当地的文明程度强行更新升级,进而达到剥削价值最大化的目的。
如现在的吕宋。
朱翊钧和他的执政公卿们已经利用西夷屠戮华人的行为,将吕宋的西夷土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还借此肥了波田,然后准备大规模移民过去,垦荒开矿,无论是获得的农业税还是获得的矿产收入,都比民间几个豪强通过勾结西夷土人压榨一些汉人的价值来得大。
而大明朝廷也没有必要还要与西夷以及当地的土人勾结,然后移民过去为奴,进而分一部分利益给西夷和当地的土人。
以大明的国力,大明可以完全自己单干,而顺便还可以因为不用被西夷殖民者以及当地土酋分走一部分利益,而可以降低对移民过去的汉人的剥削程度,乃至还能让一部分利给国内百姓,以保证整个国家的稳定。
毕竟只有国家内部越稳定,才能组织起更大规模的国家力量。
只有地方豪强才会因为实力有限,才需要在扩张海外利益时与西夷还有土酋合作。
朱翊钧这么说后,申时行连称遵旨,且道:“陛下,臣认为,可以继续下诏严禁走私贩卖本族人口。”
“直接定为同通敌叛国叛族罪,无同胞之谊者,皆如同无国无族也!故主从犯皆凌迟,九族株连!而有外夷参与者,且同与皇明宣战,而皇明当征讨教化之!”
朱翊钧回道。
申时行拱手称是,且附和说:“这样,边臣就有理由请旨征讨扩边。”
……
山东登州温泉镇。
因皇帝下旨由朝廷出钱出人力协助,愿意回乡而被诱骗掳掠去吕宋为奴的汉人回乡。
所以,乡民马东良在自己五十岁的时候,总算回到了自己阔别二十多年的家乡——温泉镇。
只是马东良到了镇口,就有些不敢进,因为他突然觉得这镇好陌生,路宽了不说,关键是亭台楼阁也增添了不少,绿树花草也葱郁了不少,人也多了不少,穿着也华丽了不少,马车更是多了很多四轮的。
“兵爷,这好像不是温泉镇吧?”
马东良不得不问送他回来的铺兵章远。
章远回道:“这怎么不是,我也是温泉镇人,伱们马家我也是知道的,你孩子早就中了举人,现去了东澎为官,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哎!”
马东良答应了一声,还是两眼放光、笑意难抑的跟着这章远往镇里走去。
很快,马东良就看见了镇门旧牌坊,在见到“温泉镇”三个大字后,兴奋地合不拢嘴,而突然热泪盈眶,抚摸着石柱:
“果然是我梦里的温泉镇!我小时候在这里偷偷撒过尿呢。”
“你再看看这旗杆。”
“是你儿子承武考中孝廉后,镇里为他立的。”
章远这时拉着他来到牌坊旁的一旗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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