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这时,外面乌云密布已久,黑沉沉的压来,让人喘不过气。
海瑞仰头一望,突然就见天井处,倾泻下来密集银线,堂中跳珠飞溅,接着就临着雨幕对吕坤和汤传勋说道:
“有两个原因;”
“一是,作缓兵之计之用,招募的民壮需要训练一段时间。”
“二是,本堂说过,这场风暴能不能把幕后的那些豪右也清洗干净,非本堂一个敢拼命做好官的人能办到的,得看天子有多大的决心!”
海瑞说着就笑了起来,对吕坤和汤传勋笑着说:
“曾经本堂和你们也一样,以为靠自己一颗赤子心,就能护卫社稷苍生,但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才知道,靠自己一人是不行的!”
“是宁血流成河,也要不委屈亲军卫、把新政推行下去;”
“还是,到这一步就妥协,牺牲几个亲军卫官兵的性命,拿他们的人头献祭幕后的豪右,让亲军卫背一个在江南无恶不作的骂名回去,然后折中一下改革的要求,只对官绅的优免额减少而不全取消,每年将江南官绅愿意交出的四百万石漕粮和一百两金花银增加到更大的数字,而换来朝廷不再派兵马南下的条件?”
“皆得看上面要怎么选择!”
“如果是后者,则本堂没必要跟他们硬来,而大增杀孽!毕竟百姓的命也是命啊!”
吕坤这时点了点首,心里的火消减了不少。
“但如果是后者,等于让天子自废武功!”
“将来天子想把亲军卫派出京弹压地方,必会有文官以此次事件为由来谏阻,说派亲军卫出去,只会滋扰百姓,进而导致民变发生,而请天子收回成命!”
接着,吕坤就看向海瑞继续说了起来。
“不会的!”
汤传勋这时突然大声说了一句,然后也捏紧了拳头,神色凝重道:“反正陛下是不会选择牺牲亲军卫的!”
……
京师如今其实也在这段时间,纷纷扬扬地传开了关于吴地民变的事。
而且传的比吴地实际发生的要严重的多。
有说已有十多万吴地百姓,因不堪受亲军卫的烧杀劫掠而起义,而攻破了镇江、上元、句容等地的。
也有说已经有四五万吴地百姓作乱,而流窜到了徽州、凤阳等地。
更有说大量漕粮已被乱民抢掠的,有大量官员被杀的。
至于什么商旅不通、大量田地未耕,已是不足以令人惊骇的消息。
总之,仿佛整个吴地就真的彻底乱了套。
所以,朝中的官员们都很惊慌。
毕竟他们作为地主阶级的一员,最怕的就是动乱,不安稳。
无论是改革派还是保守派,都怕这个。
不只是官员们,包括在全国都有产业的权贵们,即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贵们。
且就在海瑞题请这一天,已经有大量京官和在京士子就来到了官邸院聚集起来,要求求见首辅张居正,而希望张居正能对此提出一些看法。
毕竟京官和在京士子们都很清楚,如今这一切都是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新政导致的。
而这一新政又恰巧是张居正力主推行才推行出来的。
所以,他们都来找张居正。
只是守在官邸院的锦衣卫见这么多京官和在京士子来,也担心这些人是来闹事的,便直接关了大门,没让这些人进去,且急忙报了上去。
哐哐!
哐哐!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执政们难道只知道推行新政而不知道扫尾善后,不知道为吴地的民变负责吗?!”
“难道非要等天下大乱了,让大明朝亡了,才愿意出来,然后迎接新主吗?!”
这些京官和在京士子因此更加恼怒,一边不停地撞在铁环,一边喊着各种难听的话。
主要是吴地大乱也的确影响了他们各自背后的利益。
毕竟江南是最大的内需市场也是最大的各类商品出口基地,无论是江南本地出身的官员还是外地的官员,只要家里是做生意的,都担心买卖受影响。
至于江南本地地主出身的官员们则更担心了,要知道农弃耕,无疑意味着他们的收入也大幅度减少。
当然,本身这些官僚们也不希望优免被取消,也就自然愿意借此机会闹一闹。
在官邸院的执政公卿们皆已到了内阁首辅的官邸,而集聚到了张居正这里。
“元辅,要不还是见见他们吧。”
马自强此时就先对张居正说了一句,且道:“毕竟东南吴地乃天下财赋重地,一旦乱了,人人悬心啊!”
张居正道:“把守官邸院的是锦衣卫,仆不能擅自强闯出去见他们!”
接着,张居正就看向在场的公卿们:“趁此机会,你们先说说你们的看法吧,先拿定个主张,再出去见他们。”
“鄙人没想到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推行会最终引起这么大的民变!推行该新政之艰难程度,一开始,鄙人真的低估了,若早知如此,是会劝阻此事出现的。”
阁臣马自强干脆就先说了起来。
吏部尚书刘应节也道:“是啊,就算我们还愿意坚持,外面那些京官只怕也不愿意坚持的,地方上就不必说,官员人人自危,别说推行新政,维持以前的安宁都难了!”
阁臣申时行则也跟着说:“学生是吴人,不宜多言,但也听亲友来信说,骚乱很大,非是亲军卫之过,也非是地方抚按等官不愿推行,而是豪右与小民皆不愿让利于朝廷,朝廷则其实也没必要因改革而逼反地方,不如就此折中,对官绅的优免减少,但不完全取消,至于减多少,得师相您拿主意。”
“这是个折中的好办法,吴地不宜久乱,我看不如还是就此妥协吧。”
枢密副使兼协理戎政兵部尚书杨兆也说了起来。
“但这样就得委屈亲军卫。”
“因为折中就意味着妥协,意味着有所取舍和牺牲!”
枢密使方逢时说了起来,接着就也对张居正道:“叔大,还是和当初决定推行此新政一样,如今也得还是公做决定!”
礼部尚书潘成这时跟着起身道:“即便还是要继续推行新政,目前看来,都得先委屈一下亲军卫比较合适,以暂时息民怒,而留出查出幕后主使的时间,只是委屈亲军卫,会损天子颜面!”
“若要既不损天子颜面,又要把新政推行下去,那就只能大开杀戒,调兵平叛,或者在当地扩军,但后者付出的代价会很大,肯定会增加大量杀戮!”
“总的来说,暂时委屈一下亲军卫,以图喘息更为合适。”
“当委屈一下天子!”
“陛下会理解元辅的。”
张四维这时也笑着说了一句。
啪!
张居正见大部分执政公卿即他的这个改革团体都开始动摇,不由得拍桌站起身来:
“公等食君禄,父母妻子俱受君恩,到头来就只知让天子受委屈吗!”
王国光这时大声呼应道:“元辅说的好!”
“那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为天子者,本就当相忍为国!”
“何况,治大国如烹小鲜,本就不能急于求成!”
刘应节这时说了起来,且道:“若元辅执意不肯委屈天子近臣,而宁大增杀孽,鄙人只能请辞!”
马自强也跟着道:“还有下僚也只能请辞!毕竟作为大臣不是天子家奴,没有真的要舍天下利弊,而只为天子谋划的道理!是要为社稷苍生负责的!”
“还有我!”
杨兆也跟着附和起来。
“还有我!”
“若如此,我也只能请辞!”
……
一时间,大部分执政公卿都不欲只在乎天子的权益。
“既如此,且请诸公随仆一起进宫!求见天子!”
张居正也就因此说了这么一句。
张居正说后就真的带着一众公卿来了官邸院大门处,对这里的锦衣卫道:“请报于陛下,我等求见天子。”
这时,翟如敬过来,道:“陛下已知,特准尔等觐见!”
于是,张居正等公卿就乘马车往宫城而来。
一开始,京官和在京士子还拦住他们,要他们表态,但在得知他们就是为解决吴地民变之事而进宫见天子的,倒也开始纷纷让开,且也都跟随而来,一时密集如云。
朱翊钧只宣见了张居正。
“先生与朝臣们想必是来劝朕就此委屈一下亲军卫,以示退让妥协之意的吧?”
朱翊钧在见到张居正后就直接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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