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学曾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直接让在场军议的大臣们诧异不已。
就连俞大猷都一脸骇然地看向了金学曾,而问道:“公可知,跨海远征需船多少,需耗多少民力,又有多少不可测之风险乎,何况倭国多山少平地,登陆之点难选,且岛屿太多,很难一登陆就彻平倭国。”
“鄙人之意,不是彻平倭国,而是借平倭之名,对倭国分而治之,得其财利。”
金学曾这时说道。
方逢时听后就问着金学曾道:“这怎么讲?”
“公有所不知,倭国如今正值诸藩混战之期,正是惩戒他们,世庙时于我大明欠下的累累血债的时候。”
“另外,如今倭国颇富,盖因其诸藩与走私之汉人豪绅勾结,得海利甚重,而倭国又多银,所纳我大明货物又多,每年无论南方豪绅还是番商,皆能从倭国赚取不少厚利。”
“当年,王直等为祸东南,平户、萨摩诸藩也掠得我大明财货不少,如今皆大富。”
“而下官还在入仕前,曾去过定海,那里因之前乃通贡于倭国处,故多熟知倭国内情者。”
“据下官察访所知,如今,我大明多有豪绅资助的走私商贾,在倭国多与当地强藩勾结,而在当地设各类作坊和商铺。”
“有的还直接买或诱骗汉人过去做工的,且勾结当地强藩对过去做工的汉人极度盘剥,以致于一旦过去,就很难再活着回乡。”
“另外,还有更厉害的走私商贾直接勾结当地强藩,进而获得通商之权,而可带走私商贾去当地强藩所驻之城通商,但这些商贾需交重税,而这重税则由当地强藩与和他们合作的走私商贾瓜分。”
“而这些走私商贾还勾结海盗,对企图单独去走私者,予以劫掠!或者直接请当地强藩之水军出面镇压。”
“而朝廷大可派一支精悍水师,去捣毁走私商贾在当地压制我大明汉人百姓的作坊商铺,乃至勒令当地强藩赔款,削弱其势,以免其将来再寇本朝东南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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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世庙时的倭乱,就是因为这些强藩在走私商贾帮助下有所壮大,而起了觊觎我大明之心。”
“要不然,也不会在当年直奔南京来。”
“据下官后来问常年侨居倭国的人得知,当年倭国强藩如萨摩藩这样做,本就有试探本朝虚实之心。”
金学曾说到这里就对方逢时道:“所以无论是教训倭国,还是防止倭国再度在走私商贾帮助下做大而起犯本朝之意,或者让其减税以利本朝货物,且对当年寇掠我东南之事做出赔偿,释放被掳掠之工匠百姓,征倭皆是有必要的!也能增加国帑,而为将来于西南、西北、东北用兵做准备。”
“当然,倭国多山而少平地,不宜大军登陆,且岛屿纵横,不利统战,故朝廷若灭其国甚难,只宜步步蚕食,先弱其势,赚其财力,而讨伐问其罪也,所以也就不需派多少兵马去,总的只需用南兵两三万,水师一两万就足够,且一开始不必投太多兵力,数千精锐即可,而使倭国诸藩不容易产生警惕之心,然后再用合纵连横之术,慢慢添加兵力即可。”
“也不必一定要现在用兵,只是先要准备,待几年后,若要兴兵,第一件事当为此事!”
“何况,南兵如今才在东南与倭国对战多年,许多官将皆熟悉与倭人作战,所以选几千与倭寇有过百战过的精兵,当不是难事。”
“就算是舟师,当年也与倭寇对战数次,也熟悉倭寇水军。”
“另外,倭国平户、萨摩诸藩所在地,本就多闽、广和浙人,且多是被当地强藩与走私商贾压迫之雇工,完全可以与之为内应,使之助官军讨倭。”
“下官也曾问过去过倭国的走私商贾,据他们而言,从定海开洋去萨摩州,顺风的话,七日可达。”
“可见,真要派兵去倭国作战,也不必担心太费时日。且如今闽浙一带去倭国之走私明船甚多,派锦衣卫先去渗透打探,摸清海情,为将来跨海讨倭做准备,也不难。”
金学曾说完后,方逢时点了点首,看向俞大猷道:“如此说来,如今还真是征倭之良机。”
“但太祖曾有祖训,言倭国乃不征之国。”
这时,江一麟言道。
“这无妨,现在倭国诸多强藩内战,完全可以先派人去联络一方,让一方即将被灭之藩以愿认我大明为宗主国之由,请我王师去讨逆,如此就算不上是征倭。”
金学曾这时回了一句道。
叶梦熊跟着点头,且道:“还可以以剿贼为由用兵于倭国。谁也不清楚,王直之残余有没有在倭国兴风作浪,而欲再图我东南乃至整个社稷?只要不是灭倭,也就说不上是征倭。”
“以子鲁之见,派兵去倭国,给朝廷预计能增加多少国帑?”
方逢时这时又问道。
金学曾回道:“这个具体多少,下官倒也不清楚,但是据下官所知,光是倭国石见银山就岁产白银百万两。遑论,倭寇各藩有不少粮食在岁入十万石以上的。”
方逢时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喃喃念了四个字:“石见银山。”
接着,方逢时就道:“这么说,只要派兵不在十万以上,就两三万水陆大军,乃至一开始只派数千百战精兵去,一旦成功,其利明显是甚为可观的!”
“且若真的成功,将来或许至少能保证给朝廷增加百万两以上的官利!”
“作战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非只是权衡利弊。”
“虽然我大明如今能战倭寇之精锐不少,但西南、西北、乃至东北都得有强兵驻守,一旦真要抽调数千精锐渡海,而若因天时不战而全军覆没,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几千百战精锐,很可能影响的会是整个国运。”
俞大猷这时说了起来。
作为亲历战阵的百战老将,他明显比金学曾这些文官,在对待战争的启动上,反而更慎重一些。
方逢时作为历任多年边臣的老臣,也理解俞大猷的担忧。
因为人终究不是银子,尤其是大明帝国的百战精锐,也不是真的如钦定的抚恤条例一样,就只值三十两银子。
毕竟那可能是未来成为总兵参将的种子。
所以,方逢时只说道:“我们只是向陛下提供枢密院议定未来几年的戎政方略,而具体是否要这样做,还得请圣裁。”
“但目前看来,西南、西北、东北皆只是耗国帑,且还需要再待时机,唯对倭算是眼下最易开展的兵事,如若陛下真欲兴兵的话。”
方逢时说后就道:“所以,吾以为枢密院当以兴兵讨倭为眼下最当先兴之兵事,而奏于陛下知道,不知诸公认为如何?”
金学曾拱手:“下官无异议。”
叶梦熊也拱手作揖:“下官亦无异议。”
江一麟也拱手道:“只能如此。公说的对,枢密院只是给陛下提供方略,至于决策如何,只能看圣意。”
方逢时看向了眉发皆白的俞大猷:“将来若真要在倭国本土用兵,陆战自然离不了戚侯,而水战则离不了公;当年寇来犯时,需戚俞双璧退之,如今寇去而问寇之罪,也当由二公问之;如封狼居胥事,而封石见银山,方是全其功,只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俞大猷听后道:“吾戒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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