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一切似乎都已经有些晚了。
“五百步!”城楼上负责了望的赵卒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一击响亮的大锤,捶打在所有赵卒的心头。
眼见着远方一条粗粗的线,已经能够看清人的模样,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燕军一个冲锋,什么都完了。
城守看了看城下越来越快的人群,起码还有上百户人家没能出城,心中也是焦急不已。
不能怪百姓们行动太慢,燕军给的时间本就只有半日,城守派人通知偌大个城池又花了不少的时间,再加上百姓观望的心态,势必就导致了行动的缓慢。
而人,终究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就如现在。
“快点啊”城守在心中默默地喊着。
尽管举起的手已经酸涩不已,但城守若是有的选,他情愿意永远都不用放下这只该死的手,就让他风干在这该死的午后好了。
一面是生他养他的父老乡亲,一面是麾下将士和身后的赵国,无论他怎么做都有道理,同时,不论他怎么决定也都是错。
“四百步了!”城守还在纠结之时,负责了望的赵卒的一声呼喊。终是将城守惊醒。
看着城楼下一个个熟悉的声音,城守默默地闭上了双眼——不能再等了。
只在瞬间,趴在城楼边张望报信的屯长便感到了不妙,回头一望,正见着城守的右手狠狠地挥舞而下。
“咚......咚咚......”
浩荡的擂鼓之声瞬间从城楼上响起,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呜咽的号角声!与此同时,象征着城守所在的红色大纛也迎风起舞了起来。
正是全军戒备的最后命令。
城门口的数名赵卒随即开始缓缓推动着城门缓缓关闭,稀稀拉拉的人群瞬间鼎沸了起来,所有人都发疯似的往即将关闭的城门跑去。
也在此时,握着长矛的赵卒很快插入到了人群之中,隔断了还要跑向城门的百姓。
所有人都知道,这长矛的两侧或就是阴阳的两隔,可是在长矛利刃的威胁之下,百姓们却也不敢冲岗而去。
“爹爹,你过来啊!”一个孩童在城门的一侧挣扎着伸出了手,试图抓住被长矛拦下的爹爹的衣袖。
“奻儿!”一个高大的汉子扑在了横举着长矛的赵卒的身上,伸出手臂试图握住自己孩子的小手。
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和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如一把重锤,狠狠地锤在了赵卒的胸口。他又何尝不想放这个孩子的爹爹过去,可是他不能!
因为一旦放了这一个,后续就再也拦不住其他人了,而若是不能尽快把城门关闭,一旦被燕军进入,所有人立时就要死于燕军的刀下,更别说什么为邯郸、为赵国拖延时间。
“快些让孩子走吧,城门就要关上了。”赵卒小声地劝说着那位父亲。
听着赵卒的声音,父亲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即就缩回了自己的手:“快走,快走啊!奻儿快走,爹爹待会儿就过来,奻儿不哭,奻儿乖,先跟阿娘出去!”
“快啊!”这一声嘶吼,显然是向着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女人的。
“奻儿乖,我们。”女人恍然惊醒,顾不得擦拭满脸地泪水,抱起还在喊着要爹爹的孩童,就往城门口冲去:“我们去外面等着爹爹......”
“我要爹爹......爹爹......”孩童似乎也知道,这一门之隔许就是永别,挣扎着就要跳脱出妇女的怀抱。
只是,小胳膊小腿的孩子,如何是妇女的对手,很快便被束缚在了怀中,眼见着城门的缝隙越来越小,妇女不再犹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相濡以沫的丈夫,随即抱着孩子冲出了城门之外。
眼看着城门即将关闭,在长矛之后的百姓知道自己是肯定出不去了,但他们也更知道,留下来几乎就是个死,当即就把自己的孩子从长矛之下推了出去。
不论如何,到了城外,总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能得好人家收养,或许......总好过在城里。
可怜天下父母心,说的便是如此吧。负责维持秩序的赵卒也是轻叹着,却是没有阻止孩童从自己的长矛下钻出去的事实。
而这样的举动无疑给了众多的父母新的希望。
“去,快去,跟着那个阿娘,去城外等爹爹......”
“等到了城外,爹爹给你买糖吃。”
“外爷家还记得吗?去外爷家等着阿爹阿娘......”
“快走啊......”
一家家的父亲母亲,将自己的骨肉推搡了出来,“活着”是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希冀。只是,那些茫然无知的孩童看着一脸着急的父亲母亲,却是不知所措。
忽然将,一声哭啼声终于打破了一众的催促声,随即,城楼之下,孩童的哭声响成了一片。
而在这阵阵孩童的哭啼声中,城门也终于狠狠地关闭,所有的希望就此关闭,绝望的父亲母亲纷纷抱着自己的孩子们抱头痛哭了起来。终究,孩童还是舍不得他的父母。
当然,或许即便他们出了城,也随即会倒在某个不知名的路边,成为山中豺狼虎豹的猎物,变成一堆堆无人认得的白骨。
这该死的世道啊,受伤的总是最无力的低层百姓。
随着城门的关闭,长矛兵的阻隔任务也算是完毕。收起长矛的赵卒终是心中不忍,稍稍提醒了一句:“回家严锁门户吧,或许......嗨......”
说着,赵卒也转身投入道填堵城门的工作之中。
聚集在城门的百姓们也如醍醐灌顶:是了,大仗就要展开,自己还在这城门之下,怕是最危险不过了。回家,赶紧回家!藏到地窖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当即,刚刚还在聚集着的百姓瞬间就作了鸟兽散。
“三百步!”城楼高处的了望兵最后一次进行报点,随即便从高处滑了下来。
敌军就快要进入弓箭射程,城楼之上的所有赵卒甚至都已经能够看清敌军手中明晃晃的长刀了,自然也已经不需要他再多了望和报点。
拿起战刀,他也是赵军中的一员。
“弓箭手准备。”城守的命令几乎伴着了望兵的最后汇报同时抵达。
早已整装待发的弓箭兵随即站好了队形,兄身侧的箭袋之中拿出一根长箭,一手持弓,一手握箭,双手自然垂落,等待着城守的进一步命令。
“二百五十步。”城守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
“二百步了。”城守当即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下令道:“引!”
三百弓箭手当即持弓搭箭,双手齐齐用力,将那长弓弯成了满月状,长箭四十五度向上,阳光下,闪耀着点点的寒芒。
“一百五十步。”城守手中的长刀瞬间落下,大吼一声:“放!”
还算密集的箭雨瞬间朝着远处的燕军呼啸而去。
而此时的燕军,却是几乎毫无准备,在他们的眼中,这座区区小城,面对自己的大军,岂敢有抵抗之心?面对这样的一座城池,他们所排出的阵型甚至只是行军的方阵,更无一点防御的意识,仿佛此去,不过是穿城而过,顺便接收一通而已。
即便他们已经陆陆续续看到了从城中奔逃而出的百姓;
即便他们已经听到了城池之中那擂鼓阵阵与呜咽的号角;
即便他们已经看到了城楼之上被烧的冒烟的金汁,那点点泛着寒光的刀剑。
方城的不战而胜,已经蒙上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似乎只要他们不听不看,那锋利的刀剑就将不存在一般。
自大的人,终究会为他们的自大付出代价,不论古今。
而城楼下的燕军显然也是如此,整齐而密集的阵型显然成了城楼上赵军最佳的靶子。这也是城守敢于把赵军放到如此近距离之后才放手唯一可惜的是赵军的弓箭手实在太少,否则一击之下,就要这只燕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过,三百支箭矢组成的箭雨,也足够让燕军好好地吃上一壶了。
更何况,这边的箭雨刚刚发出呢,那边城守的命令已经再度响起:“备!”
“噗......噗噗......”
赵国的箭雨如期而至,狠狠地栽入了燕军的军阵之中。
“啊!”
“啊.......”
哀嚎声瞬间充斥整个队列!
正朝着安平城高歌猛进的燕军整个军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给打蒙了!
赵国人都疯了?还敢反抗?!
“敌袭!”一个略显滑稽的词语从带队的校尉口中蹦出。
自己带队来攻城,居然能说别人守城的人在袭击自己?也不知是该夸奖这位校尉的机敏呢,还是该骂这位校尉丝毫没有危机意识。
只一轮箭雨,赵军便足足消灭了燕军近二百人。
而还未等燕军阵型稍加展开呢,城楼之上,城守的命令却又已经下达:“引!”
三百弓兵随即又将长弓拉满。
城守的命令没有丝毫地停顿,几乎在长弓拉满的一瞬间便已下达,堪称一气呵成。
“放......”
紧接着,又是漫天的箭雨,呼啸着朝着燕军袭来。本就有些慌乱的燕军,顿时就彻底地乱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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