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虽然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有着一个棘手的问题——赵国朝堂!
其他的问题、变数,赵括都能想办法握到手中,至不济也可以见招拆招地慢慢化解,可唯独在赵国朝堂,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就再难有更好的机会了。
原因很简单,这是一个悖论!
赵括是要取代赵王的!可同时,赵括又是要带领着赵国走向巅峰的。
取代赵王,想要通过常规的途径,几乎不可能。
即便赵括是赵国宗室一员,即便赵括功劳再大,除非赵国发生绝大的危机,而赵王又犯下致命的错误,否则赵括根本不可能接手赵国。
而随着赵括在上党、河内的改革进行,除了这长平之战后短暂的空虚期,赵国很快会在改革中一步步地变得强大,而与此同时,赵王的位置实际上也在一步步变得坚不可摧。
除非赵王将赵括所做的一切摧毁,重新将赵国推入几乎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此一来,赵括再想重整山河就更加困难了!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兵变,但显然,这样的办法后遗症太大,甚至会遗祸万年。而这对于想要铸就一个帝国传说的赵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污点!
得国必正!这是帝国千年的基石。
别说什么“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凉”,当然也别信什么“史笔如刀”,但一切的非正义,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却是真的。
你以为唐朝这一朝,老是有“弑君杀兄杀父”的桥段的症结在哪,还不是玄武门外的那一夜?
简单来说:错过了长平之战的虚弱期,赵括要么准备好雪藏数载,再出山,再打一次比之长平之战还要艰难的大战,要么做好“得位不正”的准备......
赵括的志向,吕不韦早有所知。如今的担忧,赵括也不准备瞒着吕不韦,毕竟这个麻烦可是吕不韦惹来的。
“军师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赵括稍作踌躇状,继续说道:“只是若失此良机,恐再难有机会回返邯郸,即便再有机会,或又已是倾颓之时。说实话,长平之战虽胜,却是运气使然,吾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也。
其次,吾若久在代北,邯郸城中,虽有蔺上卿与平原君二人坐镇,然蔺卿体弱,往往难于出面,平原君一人往往独木难支,长平之草率收尾便是明证。若是拖延日久,恐朝堂有变也。”
吕不韦闻言,微微一愣。
一愣于赵括的思维跳跃之快,刚刚还在讨论为君之道,忽然间又跳到了对胡作战之上,或许这就是大领导的思维吧——总是出人意表。
二愣于赵括态度的转变之快,明明前面还在商议要如何围歼,自己稍稍一劝说,竟然就真的被自己说服了?吕不韦倒不担心这是赵括耳根子软的缘故,毕竟能在长平之战中力挽狂澜的人,耳根子势必不会软。
只是吕不韦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说服能力。
震惊之余,吕不韦显然对此也早有准备。
“主公勿忧!且听属下分析一二。”吕不韦笑着说道,只要赵括能够松口推迟大规模的歼灭战,其他的都好说。
“其一,此时并非燕军南下之最好机会。
原因很简单,秦国先有长平之败,后有言语之失,断然难于再兴兵为难我上党、河内之地,如此一来,廉颇将军所部虽有守土之责,危急时刻,却也不是不可调回。如此,外无强援之下,燕军未必敢来;
其二,若是燕军果不敢来,主公自可继续在代北作战,徐徐图之。此战虽不围歼胡人大军,然仅仅收我军重甲之王牌,其余兵力一应撒出,该用之军粮、该损之兵将甚至该求援之讯息,皆如常也。
如此大战,即或未有围歼,所耗也颇多,以赵国今年之丰收,并不足以回其元气。
即或燕军冒险而来,主公您应该做的,不是固守代北,而该率军回援邯郸,再度挽狂澜于即倒。不过,此次作战,不求杀伤燕军,只要能将其赶跑便足以交差,甚至不当损燕军之元气。
其三,待来年,秦军势力逐渐恢复之后,必循衅东出;而我亦可在燕北开之边衅;如此一来,燕国恼怒之下,定会邀集秦国,会攻我赵。
是时也,上党、河内皆有秦军之踪,廉颇将军必不得归,而此时为我方之主动,主公自可选在代北之战已经开打之时开之边衅,如此即可坐山观虎斗也。
其四,如今赵国之朝堂,蔺上卿、平原君皆已倒向我方,而赵王重用楼昌、赵豹等人,已恶群臣。如此一来,两方对立之下,又无外地压迫,势必掀起党争,党争之下,势必乌烟瘴气,不如多给些时间,令其自我发酵一番。
如此,一可为削弱赵王之威信,为主公争取更多大臣之心,二也可看清朝中大臣之清浊,为日后之掌权埋下伏笔。”
赵括细细听之,不由得拍案叫绝!
显然吕不韦的考虑比之自己的想法要更加的全面,也更加的稳妥。不仅仅是军事方面,将自己的冒险而动变成了徐徐而进,更是在政治上给自己指明了方向,简简单单一句话,甚至将不利的党争局面,化成了有利自己的态势。
当然,这不是说吕不韦就以他一人之力,改变了赵括的邯郸中枢的羸弱境况,而是吕不韦在羸弱的境况之中,发现了有利于赵括的一面。
所谓福祸相依,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事物的另一面的,就连赵括也没能想的如此透彻。
“军师,果吾之姜公、管仲也。”赵括大赞道。
这话显然是发自肺腑的,当然,作为一个穿越者,思路被打开的赵括自然也不能让吕不韦独领风骚。
当即补充道:“不仅燕地之出兵,吾等需占其主动权,在与胡人之决战,既然挪至明年,甚至更晚一些也无妨,有如此多的时间,吾等亦不可浪费之。”
不待吕不韦反应,赵括随即继续说道:“我意,在沿途三城之中,择一城开放互市,供胡人与我赵人交换皮货等物,为赵韦、许历等提供金帛之助力。”
“开放互市,这倒是从未有过之想法。”吕不韦闻言又是一惊,身为商人,尤其亲自往胡人草原走了一遭后,他可太知道与胡人做生意是多大的暴利了。
草原上的胡人没有赵国的刀币,却有着天下通用的牛、羊和马匹。
而他们能给出的价格,实在是太令人心动了。一具简简单单的煮饭用的陶锅都能卖出一匹羊的价钱,若是青铜器,那更是奢侈品了,没有一匹上好的马儿根本换不走!
只是这暴利之中更是潜藏着无数的风险,草原里,千里无人烟,迷路了、被绑了、被杀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或许是阻止商人们进出草原最大的障碍了。
可若是开了与胡人的互市,安全问题必然有所保障了,只要草原上的胡人能源源不断的来,这座城池甚至会成为比陶邑还要富庶、繁华的地方。
“两个问题:安全,还有如何让草原上的胡人知道并相信此互市。”吕不韦立即揪出了问题的本质道。其中的安全,更是不仅仅包括市场上交易的安全,更包括了这座互市的城池的安全。
毕竟胡人别的不会,抢东西可是拿手得很,他们可不管城里面有没有他们草原的自己人。甚至胡人还会以互商之名入城成为破城的奸细,此不可不防也。
赵括却没有直接回答安全的问题,反而对吕不韦说道:“让胡人知道不难,战后,便可组织数只商队入草原兜售粮食、盐巴等物,以稍低一些的价格,并告诉胡人,可以到城池来买,价格还能更便宜,相信来年春天,这个消息便能传遍草原。”
“可是......”
吕不韦还要再问安全的问题,却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也稍稍有些变化
赵括点点头,说道:“不错,此城互市挣钱不过是个幌子,其实际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将胡人的目光从三城的防线,吸引到这座城来。从而......”
话至此,吕不韦哪里还不知道赵括的打算。一旦互市成功,这座城池的富庶即便再中原诸国的眼中,也足以令人羡慕,更何况是穷惯了的草原胡人了。
根本不用想,胡人一定会将此城作为重点的进攻对象,而赵括正好能够布下口袋、集中力量予以消灭。
“主公,果真神算也。”吕不韦不由得感叹道:“如此,来年胜算又加两成!”
要知道,从吕不韦的视角来看,他刚刚才说服了赵括将对胡的决战推后,而赵括立即就调整部署,针对冗余出来的时间,争取到最有利于己方的态势,提出最适宜的作战方案。
赵国战神之名,果不虚传也。
只是,吕不韦不知道的是,这个想法,并不是赵括的临时起意。
相反,这本就是此次大战赵括准备采用这样的战术,只不过用来吸引胡人的不是那满载金帛之城池,而是他自己——赵国的上将军,赵括。
只是这个计划如今已经胎死腹中,赵括倒也没有准备再更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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