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解民倒悬

  风起明末山河破碎第二百六十四章:解民倒悬中军帐中,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了那柄染血的尚方剑上。

  “汉中镇镇守副总兵陈望,参见督抚。”

  陈望停驻了脚步,双手抱拳俯身向着陈新甲的行了一礼。

  陈新甲神色凝重,双眸之中满是寒意,一颗心向着着下方猛然沉去。

  尚方剑乃是天子御赐,束于高阁,藏于锦套之中。

  现在锦锻之上却是带着血渍……

  陈新甲眼眸之中精芒流转,视线也随之重新回到了陈望的身上。

  这个时候,陈新甲才发现不仅仅是尚方剑的锦套之上沾染了血渍,就在陈望的身上,还有那些跟随着陈望入帐的甲士身上全都沾染着不少暗红的血渍。

  陈新甲心绪杂乱,对于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头绪。

  不仅是陈新甲,中军帐中一众军将也是茫然无措心有疑惑,他们也都注意到了那带血的尚方剑,还有带血的一众甲士。

  虎大威双目微眯,身躯微侧,凝视着浑身染血的陈望。

  左光先目光闪动,神色未变,扫视着入帐的一众甲士。

  众人都是站在原地未动,而秦将的序列之中,却是有几名军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勤王的秦地兵马之中,有不少流寇出身归降的将校,对于陈望,他们心中积蓄的多是畏惧。

  退后的众将之中,有一名蓄着八字胡,身材魁梧,相貌俊朗的将校尤为瞩目。

  因为那将校此时就站在左光先的身侧,他的举动也引的周围的一众将校将注意力分散了些许。

  那将校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纯化反正,和陈望里应外合联手瓦解了李自成南下意图的高杰。

  高杰看着此时就站在不远处的陈望,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望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陈望,不过仅仅是一名千总,麾下军兵不过千人,还都是临时拼凑,收拢的残兵败将。

  但是,那个时候的陈望,便已经是敢冒着奇险与他合谋而战,先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而后大火连营之际,更是亲身带领骑兵冲锋陷阵,四下进击,彻底逆转了整个战局。

  淳化攻防战中,陈望数次领兵出击,皆以大捷告终,满营诸将甚至无一人敢缨其锋芒,都将其视作第二个曹变蛟。

  说实话,面对陈望,但凡是流寇,便没有不害怕,高杰自然也怕。

  不过高杰的心中不只是有怕,还有一些感激的情绪在内。

  高杰很清楚自己现在领的这个中军坐营到底是怎么来的。

  若不是在淳化,陈望分了上千的精骑马兵俘虏给他充实队伍,按照其他归降流寇情况看来,他最多在军中当个千总把总。

  怎么可能像是现在一样,凭借着上千精锐,跻身为营官的序列。

  真说起来,陈望算得上是他的恩主。

  毕竟是历经过沙场的血战,在短暂的惊惧之后,高杰已经是回过神来,重新恢复了常态。

  而他心中的疑惑,很快也得到了解答。

  陈望收回行礼的双手,一手重新按着腰间的雁翎刀,另外一只手并没有收回来,而是向着前方轻轻一伸。

  站在陈望身侧的陈功看到陈望向前伸出的手后,当下迈步向前了三步,而后身躯微微向前,托起了手中捧着的一方锦盒。

  陈新甲和帐中的一众军将此时也才注意到了竟然还有一个锦盒被人捧着。

  此前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被怀抱着的尚方剑,还有陈望身上的血渍所吸引。

  见到众人的目光全都向着锦盒聚集之后,陈望也顺势上前了一步。

  恍若鹰隼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而后陈望从一旁军校的手中取过一封军令,握在手中,凝声开口说道。

  “奉孙督抚之令,行尚方剑之权,军中有犯令者,先斩而后奏!”

  “三屯营总兵陈国威临阵脱逃,致使青山关丢失,放纵建奴破围,罪无可赦,已被正法!”

  陈望话音落下,恍若一块大石从天落入了平静的水潭一般,一瞬之间便已经是激起了万千的浪花。

  众皆哗然!

  陈新甲心神剧震,因为惊惧甚至是连续向后退了数步才稳住了身形。

  帐中一众军将皆是神色骤变,心神失常,不少的军将皆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悬挂在腰间的刀剑。

  “锦盒之中,盛放的正是三屯营总兵陈国威首级!”

  陈功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锦盒向着帐中众将展示,锦盒的盖子早已经是左右的甲士的揭开。

  锦盒之中,是一颗须发凌乱,青面凶恶的头颅。

  帐中一众将校皆是营将,当初聚兵之时,自然也都是见过陈国威本人的面貌。

  那盛放于锦盒之中的人头,不是陈国威,又还能是谁?!

  锦盒之中的陈国威,一双虎目圆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陈国威抗拒执法,违逆军令,麾下军将随同叛乱,也已经被降伏。”

  “乱兵乱党共计一百七十三人,皆已行军法。”

  帐中众将和陈新甲此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陈望的身上,还有近侧甲士的身上都会带着血迹。

  陈望如今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其叛乱带过,但内中的凶险只怕是难以想象。

  一百七十三颗人头跟着陈国威落地,只怕是陈国威麾下的那些家丁全都被杀了干净。

  众人的眼神再度变化,看着陈望的眼眸之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的畏惧。

  陈望手持着军令,再度向前了一步,他仰头凝视着陈新甲,高声道。

  “孙督抚言,军法不行,难以治军,赏罚不明,不足服众。”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今杀陈国威,非是意欲擅杀大将,而是为晓各地军民明我愤慨之心,使诸镇营将知我决胜之意!”

  陈望双手捧着手中的军令,向着站在首座的陈新甲,放缓了声音言道。

  “建奴主力已向青山口转移,意欲自青山口出关,携带掳掠百姓金银财物归辽。”

  “孙督抚已领大军急行,一路长驱赶赴青山口,请陈督领兵汇聚助战,与敌死战,救我人民于倒悬。”

  军帐之中的气氛随着陈望的话语落下变得越发的恐怖了起来。

  陈望话音落下,大帐之中几乎落针可闻,再无半点响动。

  直到站在首座之下的甲士迈开脚步从陈望的手中接过军令,才打破了帐中沉闷的气氛。

  陈新甲心绪杂乱,甲士呈递上来的军令明明轻飘飘宛如鸿毛一般,但是他却感觉宛如有千钧之重。

  陈新甲完全没有想过,孙传庭会下达斩杀陈国威的命令。

  以尚方剑擅杀总兵的人,上一个人是袁崇焕。

  袁崇焕的下场是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论罪下狱,凌迟处死!

  孙传庭现如今竟敢冒如此大不韪,以尚方剑再度斩杀一镇之总兵,无令而擅杀大将,行先斩后奏之权。

  尚方剑确实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是很多东西却是潜在的规则约定成俗的。

  文重武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事情,以文制武,这是朝廷定下的方略。

  但是再怎么说,陈国威一镇的总兵,武官的顶峰。

  他是该死,他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兵变里,死在大狱里,死在侩子手的刀下。

  但是却唯独不应该死在尚方剑下……

  原本袁崇焕斩杀毛文龙所造成的影响,在长久的努力之下已经是消除了许多,但是孙传庭这一手棋,却是使得此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作乌有,全都成了白费力气,甚至还使得情况更加的恶劣。

  陈新甲身躯晃了晃,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站在首座之上,陈新甲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帐中一众将校的神情姿态。

  陈国威的死,使得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

  作为一镇的总兵,没有被朝廷论罪,便被总督以尚方剑之权所杀。

  这一件事不会随着陈国威的身死而消弭,现在虽然风平浪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但是陈新甲现在很清楚,这一件事必将在之后不断的发酵,不断的蔓延,文武之间的隔阂将会再一步的拉大,天秤将会越发的失衡。

  不过……

  孙传庭这样的作法,却是这一时刻最好的做法。

  晓各地军民明我愤慨之心,使诸镇营将知我决胜之意……

  孙传庭如何不知道擅杀大将意味着什么,会引发什么样的影响,但他还是杀了。

  心绪浮动之间,陈新甲已经是明白了孙传庭为什么要杀陈国威。

  帐中诸将的表现便已经是证明了陈国威的死,是有效的。

  陈国威的身死,让边镇的将校都收起了那心中的侥幸,收起了曾经他们一直以来觉得只要手下有兵,便不会被轻易处刑的陈旧观念。

  陈国威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孙传庭来了,一切都改变了。

  陈新甲已经可以预想到,当这一消息传到遵化之时,将会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陈国威的人头传到之后,整个蓟辽都将会因此而震动。

  而当孙传庭的军令传到之后,蓟辽各个营镇的将校,将再无敢不奉令者。

  孙传庭下令斩杀陈国威,确实是使得诸镇的营将都明白了他的决胜之意。

  为了即将到来的青山关之战,孙传庭压上了他的仕途,压上了他的几乎所有的一切。

  陈新甲紧握着手中的军令,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感觉他一直坚信的事情是错误的。

  议和,当真是正确的道路吗?

  议和,当真是唯一的道路吗?

  先有卢象升,后有孙传庭。

  贾庄一战,卢象升重伤垂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件件不为人知的事情也在众人的眼前剥析开来。

  无数的问题摆在卢象升面前,无数的困难挡在卢象升的前方。

  三府父老的景从,一路而过的满目的疮痍,沿路走过破碎的山河。

  在京师之时,面对着前线传来的战报,陈新甲看不明白,卢象升呈递上来的书信为何一封封都是充斥着决死悲愤的意思,全然不顾大局。

  从京师一路北上,这一路上的见闻,让陈新甲明白了一切。

  那一张张记载伤亡数字的塘报,全都是一个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军旗一动,便是千军向前。

  战鼓一响,便是万众陷阵。

  他现在明白了卢象升,也理解了卢象升。

  现如今卢象升下去了,但是孙传庭又顶了上来。

  卢象升沉默寡言,孙传庭锋芒毕露。

  只是原本的孙传庭明明一直上书说都是谨慎交战,重重设防,伺机而动。

  但是现如今却是又和卢象升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召集各镇的营兵,想要击败建奴。

  陈新甲不明白,这一路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孙传庭的想法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持着军令,陈新甲举目看着帐中一众将校,看着衣甲染血的陈望。

  孙传庭有权力总督勤王的兵马,这是天子赋予他的权柄。

  孙传庭现在已经做了决断,他下达了召集的军令,还杀了陈国威,为的就是威慑三军,杀鸡儆猴。

  开弓没有回头箭,孙传庭已经拉开了弓弦。

  陈新甲明白,现在所有的决断都已经和他无关,他哪怕是再不想打这一战,也必须要打。

  时局的洪流滚滚向前,大势的车轮一刻不歇,他只能跟随着这股浪潮,奔流向前……

  陈新甲握紧了拳头,也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崇祯元年之时,他入朝为刑部员外郎,进刑部郎中,后迁宁前道兵备佥事。

  宁前道,大致包括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凌河、小凌河,是山海关外的重地。

  他们一路败,一路输,一路逃,建奴多少次烧杀抢掠耀武扬威,他们却都只能龟缩在城中当那缩头乌龟。

  他的心中如何甘愿,他的心中如何没有愤怒。

  国家疲惫,百孔千疮,边事艰难,竟为宵小虏奴所欺?!

  令人生寒的杀意在陈新甲的眼眸之中流转。

  众人只感觉陈新甲的气势为之一变。

  不像是曾经那个文雅的文官,倒像是历经百战的悍将。

  陈新甲面沉如水,一步一步走下了首座。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新甲按佩着宝剑,锐利的目光从军帐之中一众军将的身上缓缓扫过。

  陈新甲的声音慷慨而又激昂,在宽大的中军帐之中缓缓响起。

  “擂鼓聚兵,通晓三军兵进青山口。”

  “救我黎民于水火,解我百姓于倒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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