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铁石

  风起明末山河破碎第二百五十九章:铁石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虽然很多的事情发生了改变,但终究还是没有彻底偏离原本的轨道。

  崇祯十二年,正月十八日,济南之战后的第九日。

  明国境内,北直隶,河间府吴桥县北。

  赤红色的旌旗遍布在郊野之上,恍若燎原之火。

  营垒层层叠叠,连绵十数里之地,一眼望去,好似江海一般浩荡。

  吴桥,这座千年以来籍籍无名的小城,在崇祯四年之时却被天下人所记住。

  带领军队北上驰援的孔有德部,在遭遇大雨春雪,部队补给不足,陷入了饥寒交迫的窘境,然而沿途的府县,却是紧闭着城门,不肯运粮接济。

  而后的事情所有人都很清楚了,兵变爆发,孔有德领兵连陷山东多城,一路势如破竹。

  孔有德的叛逃引发的后果极为严重,甚至为明廷在之后的覆灭而埋下了伏笔。

  登莱巡抚孙元化冤死于狱中,朝廷调集各路援军,耗费十八个月才最终平定了叛乱。

  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率部离开山东,最终浮海投降了后金。

  孔有德的叛逃改变了当时后金的境况,当时的后金虽然连战连捷,但是其实已经开始逐渐处于劣势。

  蜿蜒万里的长城阻拦了他们南下的道路,城深池固的高堡阻碍了他们攻伐的步伐。

  攻坚和海战的能力的短板,让后金没有办法继续扩大他们的战果。

  但是孔有德、耿仲明的到来,却为后金解决了这一问题。

  孔有德一共带去了二十余门红夷大炮,还带过去了当时后金急需的舰队,铸炮工匠,还有精锐的炮手。

  吴桥也自此成为了整个山东官场不愿再提起的县名。

  北上驰援,舟车劳顿,赶赴国难,换来的不是功名利禄,也不是尊严荣誉。

  一路而过遭遇的是处处的白眼,无尽的冷落,别说饷银,就是连吃上一口饱饭,穿上一件棉衣都是奢望……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自天上飘落而下,天地苍茫一片。

  北风凛冽,似乎是在诉说着昔日的故事。

  原野之上一片雪白,披雪的树林分立在宽阔的大道两边,破败村庄的轮廓立在皑皑的白雪之中。

  远方的地界之上,道道黑烟正从下方升腾而起。

  越过重重的军帐,道道的门禁在吴桥县北的明军大营中央,一座巨大的青幕营帐周围满是罩袍束带,披坚持锐的甲兵锐士。

  帐前高竖一面高大的牙旗,此处便是孙传庭的中军大帐。

  “哗————”

  陈望身披着一件正红色的大氅,微微弯腰从中军大帐之中缓步走出,穿过帐门处时带起轻微的细响。

  营帐之外一众罩袍束带按刀而立的甲兵皆是循声望来,空气在这一刻几乎凝结,一股肃杀之气骤然升腾而起。

  原本在北上勤王之时,听闻着建奴的凶恶,人的名,树的影,各营各军之中的士气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军中的士气一直以来其实都很低迷,不说其余各营,就是陈望自己所领的汉中军,在起初的时候也一样是有些畏惧清军。

  之所以一开始气势颓靡,也是因为传言之中的建奴太过于恐怖,青面獠牙,食人嗜血,恍若恶魔一般,让人只是听闻便已是不由的心生畏惧,未战之时已是气势先怯三分。

  跟随着孙传庭赶赴驰援的各营军兵,本就是秦地三边的百战精兵。

  自从真定、济南城外的两场大战战胜之后,一众秦兵不再畏惧建奴,不再畏惧清兵。

  昔日强劲的精气神再度浮现了出来,各营各军的气势相较于刚出潼关之时强盛了不止数重,正是斗志昂扬、气势如虹之时。

  守卫在中军帐中的这一众甲兵,没有一个是徒有其表的样子货,每一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拼杀出来。

  卢象升身先士卒,常常披挂上阵,极为勇武,甚至连一些将门出身,常年习武的将校都比不过卢象升。

  孙传庭与卢象升一样,两人虽然都是文官,虽然不像卢象升一样能够武艺过人,但也从来不缺乏上阵的勇气。

  黑水峪一战时,孙传庭就领兵居于阵前,列阵十重,于闯军精锐鏖战,甚至亲冒矢石冲锋陷阵。

  这些直属于孙传庭麾下的这些标兵,他们的训练严苛,作战勇猛,皆是历战的老卒。

  一众标兵皆是目光凌冽,只是当看到出账的人是陈望之时,营外守卫的一众标兵皆是微微低头,垂首行礼。

  身处军中,功勋卓著的战将总能够俘获到军兵的尊敬。

  更不用提还有身先士卒,骁勇善战这几层光环的笼罩。

  真定的鏖战,贾庄的陷阵,济南的解围,使得陈望的声名鹊起。

  没有军兵喜欢跟随着庸碌的将校,因为在战场之上很多时候庸碌本身就是一项罪责,很多时候甚至还是导致一败涂地的祸根。

  陈望的目光并没有在营外一众标兵的身上停留,也并没有注意到那些标兵的眼神,因为现在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战后的安排之上。

  历史上在攻陷济南后,清军抢掠完毕便转道向北打算撤军。

  孙传庭接任卢象升的总督之职后,汲取了卢象升徒饰尾追的教训,于是采取了抄前之策。

  所谓的抄前之策,就是提前在清军北撤的必经之路,河道险隘处设下埋伏和防御,消耗清军的实力,和救援被劫掠的百姓。

  清军一路劫掠获取了大量的财物和金银,同时还俘虏了许多的百姓,因此军队的行进的速度被严重的拖累。

  而明军却是一路轻装简行,自然是可以抄前设防。

  历史上的孙传庭采用“抄前”之策,也算是取到了一定的效果,战胜了几场,也救回了一些被掳掠的百姓。

  清军应对明军的抄前之举,采取的措施也并非是正面交战,而是不断的运动,各处分兵牵制明军兵力,或是按兵不动以减弱明军的防备。

  之所以如此,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清军在这个时候劫掠了大量的金银财物,掳掠了大量人口牲畜的清军,投鼠忌器无心多战。

  第二个原因则是孙传庭统率之下的各路勤王明军,确实战力不差,也勇于野战,并非是一触击溃的弱旅,连番的接战表现出来的实力,也给入关的清军也带来了不少的压力。

  现在的情况比起原本历史的进程更好。

  原本在历史上损失惨重失去了再战之力的宣大军在休整过后,已经是重新恢复了一定的战力。

  贾庄没有战败,济南也没有被攻陷,相反还有真定几地的大捷传来,大涨各地来援勤王诸军气势。

  济南解围战孙传庭领兵逼退清军主力,解除济南之围的捷报传达京师,全城上下皆为之沸腾。

  崇祯明发诏书嘉奖鏖战三军,再赐孙传庭荣衔,三军因此士气高涨,各部皆是战意昂扬。

  不过孙传庭仍然还是如同历史上一般小心谨慎,仍然坚持不轻出、严守备、伺机攻的既定御敌方略。

  所以陈望预料之后的情况应当和原本的历史进程没有太大的出入。

  之后应当只剩下了东安、武清、蓟州、冷口关、太平寨几场稍大一些的战役。

  这些地方爆发的战事,都是明军主动发起进攻救回被掳掠的百姓,以及夺回被抢掠的财物,清军都是以守为主,战斗的烈度并不强。

  风雪急切,寒风凛冽。

  陈望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双目微凝,他看到了就在不远处的中军营外,似乎有几道身影站立在门外,看身形有些熟悉,不过灯火昏暗,却是难以到底是谁。

  陈望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迈步向着前方走去,一路走出了营门。

  走到近前的时候,陈望这才看清了站在营门处的站的人是谁。

  站在最前方的人是刚刚不久前先行出帐的曹文诏。

  曹文诏身穿着一身绯红色的武官常服,外罩着一件裘皮大衣,负手而立。

  在曹文诏的身侧站立的则是曹变蛟和曹鼎蛟两人。

  “卑职参见将军。”

  陈望信念转动,他知道曹文诏恐怕是因为一些重要的事情在等他,加快了些许的脚步,低头俯身行礼道。

  “起来吧。”

  曹文诏温和的声音在陈望的耳畔响起。

  “我们,边走边说。”

  昏暗的灯火在曹文诏的眼眸之中跳动,他回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而后举步向着北方的黑暗之处缓步走去。

  陈望应和了一声,和曹变蛟和曹鼎蛟见了礼后,连忙加快了些许的脚步,跟上了曹文诏的步伐,走在曹文诏身侧的右后方微微落后一些。

  “谤议汹汹,朝堂之上风起云涌。”

  曹文诏的第一句话,便已经是让陈望将心提了起来。

  “洪督抚、孙督抚,还有我,可能都要被留在北地。”

  朝廷的任命已经下来,孙传庭调任保定总督,总督保定、山东、河南三省军务。

  洪承畴也被调任为了蓟辽的总督,统领辽东事务。

  “准确来说,是我们可能都要被留在北地。”

  “东虏入口为祸北直隶,又乱山东,皇上雷霆震怒,山海关、宁远、蓟州等镇接连兵败,已经是让皇上失去了对于他们的信心。”

  “关内流寇已经消弭,朝中已经传来消息,皇上想要调三边的精兵充实辽东边防,用来抗拒关外的东虏。”

  曹文诏的声音低沉,伴随着寒风飘动在夜空之中,让陈望的心慢慢的冰冷了下来。

  这一切陈望虽然早就已经听闻,但是从曹文诏的口中亲口听闻,心中仍然是忍不住生出一种无力感。

  “真定、贾庄、济南的三场大战告捷,扰的朝堂议论不断,也让皇上心中生出别样的想法。”

  曹文诏眉眼低垂,整张面目完全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曹文诏所说的事情,陈望也略有耳闻。

  在这段时间里,崇祯发下来的诏书对于秦军全是褒奖,而对于辽东军却几乎都是训斥,一反常态。

  和历史上不同的是,高起潜受到了崇祯严厉的斥责,责令其戴罪立功。

  若非是临阵不宜换将,只怕是高起潜可能都要被当场拿下。

  之所以如此的不同,陈望心中也很清楚。

  在原本的历史进程中,高起潜没有受到太多的责罚,遇敌一触即溃,避敌不战的辽东军也没有收到太多的责难。

  反而是多番苦战的秦军,和北直隶诸镇受到惩戒。

  这其中的缘由很简单,因为北直隶诸镇战力不堪,秦兵在孙传庭的统领之下作战谨慎,崇真不知底细,而清兵仍在关内逗留,因此只能暂时依赖于关内的辽东军。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情况已经是发生了改变。

  孙传庭带领秦军连番得胜,不仅是使得诸镇的援兵振奋,也使得崇祯有了底气,因此毫不客气的下旨问责高起潜和辽东军。

  “孙督抚这几日应该和你已经说清楚了很多事情,你在汉中做的事情虽然出格,但是却广有成效。”

  曹文诏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身,缓缓开口问道。

  “是。”

  陈望点了点头,回答道。

  虽然早知道很多事情都不能保密,无论是屯田开荒,还是军工机械,练兵扩民,这些东西都在田地之中,一眼可见。

  其余的事情,稍微用心一些也都能知道详情,根本就瞒不住什么。

  孙传庭远比陈望原先所预料的知道更多。

  那日在城楼上,从孙传庭的口中陈望也得知了,自己离被解任到底有多近。

  “督抚已经向我说明了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就是以后真的留在北直隶,卸任汉中镇镇守副总兵的职位,平调到北直隶的某个边镇之中。

  不过也并非只是当一个普通的副总兵,如果真留在北直隶,到时候陈望还要兼理各镇练兵的事务。

  同时孙传庭还打算将屯田以及军工制造方面的权限开放给陈望。

  如果真得了这些权限,其实就算是被调到北地也并非是完全不可接受。

  经过了一年以来的整顿,汉中卫几乎已经是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尤其是新设的两个千户所,上至千户,下至军户,所有的人都算得上他的嫡系,受陈望控制着。

  哪怕不在汉中府,仍然能够远程遥控汉中卫的发展,基石还在。

  只是……

  陈望很清楚,孙传庭的承诺,到最后都将会化为泡影。

  孙传庭确实是言而有信的人,他极具有战略的眼光,也有足够的魄力和才干。

  但是孙传庭这个保定总督却干不长久。

  因为就在六个月后,崇祯十二年的七月二十三日。

  孙传庭将会被锦衣卫缉捕入狱,在狱中蹉跎整整三年的时间。

  而正是这短短的三年时间,天下大变,乱象横生,形势急转直下,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

  所有的计划全都乱了,一切的筹谋全都落空。

  陈望的心中百转千回,眼前昏暗的道路似乎已经是预示前路的不详。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的心肠终究不是用铁石所铸,终究是没有能够狠下心来……

  乱世之中,或许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够走的更为长远……

  清军入关,之所以能够占据中原,统御各方,靠得正是手中锋利无比的屠刀。

  他们用手中的屠刀,斩除了一切的叛党和逆臣,压服了一切反对的声音,最终夺得了他们想要的一切,成为了东方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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